屋內很安靜,饒紫雲磕頭聲和哭泣的求饒聲音,顯得格外的悽慘。何輕語於心不忍,拉着徐母的衣角,幫她們求情,“外祖母,只是幾句混帳話,不用當真,您就寬宏大量饒過她們這一回,下次她們要再敢亂嚼舌頭,您再重重的罰她們。”
徐母斜睨着跪在地上的三人,道:“我這老婆子素來心胸狹窄,最記仇,可是偏偏養了個心善的丫頭。我就權當給語兒面子,這次就饒了你們。”
陳氏三人剛要鬆口氣,徐母話氣一轉,“不過我們徐家不養閒人,饒陳氏,你以後就跟着周婆子,安分守己的當差吧。”
周婆子是府裡粗使婆子的頭,讓饒陳氏跟着她,就是要饒陳氏當粗使婆子。陳氏急了,嚷道:“選怎麼可以,我的姐姐怎麼可以……”
陳氏的愚蠢,讓饒紫雲抓狂,要不是陳氏想出這餿主意,情況怎麼可能變得這樣糟糕?怕陳氏再次觸怒徐母,徐母一怒之下將她母女趕出去,她母女可就沒活路了,陳家是絕對不會收留她們母女的,不等陳氏把話說完,磕頭道:“雲兒謝謝老祖宗,雲兒謝謝老祖宗。”
饒陳氏就成了徐府的一個粗使婆子,只是周婆子顧忌到陳氏和饒紫雲,不敢安排饒陳氏做事,這饒陳氏說是當粗使婆子,事實上還是養尊處優。徐母和李氏只要她們不來找何輕語的麻煩,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管她們,這日子就這樣相安無事的過着。
轉眼一月過去,宮中選秀一事塵埃落定,各位美人各有去處。六位美人進宮成爲漢英宗後宮嬪妃,而千里迢迢而來的東瀛公主和子指給三皇子當側妃,江西承宣布政使司按察使齊大人之女齊婉凝指給三皇子當夫人。其他的皇子府中各才指了兩名秀女,位份都是夫人。各位親王世子均指了一名秀女,十八歲的陳爍多了一位嬌滴滴的十五歲小妾。漢英宗給汾陽王世子言庭羲指了三名秀女,其中有一位是長沙府知府方大人之女方素琴。
在得知這個消惠時,何輕語提筆的手略略停頓了一下,什麼話都沒說,就繼續低頭畫她的花卉圖。她早已認清事實,在古代抱着一生一代一雙人的想不,太不現實,要讓古代男子只娶一人那根本是天方夜譚!與其把心思花在男人身上,跟他後院那些鶯鶯燕燕去爭寵,還不如努力多賺點錢,既可幫助別人,又能過舒服的日子。
自從何輕語成了縣主,徐母就已經放棄讓她嫁進徐府的打算,就陳爍視爲何輕語結親的對象,卻不想皇上突然指個秀女給陳爍,徐母擔心何輕語會很難過,卻不想何輕語表現的很平靜,心酸之餘,也很心慰,這纔是做正室應有的態度和肚量,她的外孫女兒是個豁達之人,一聲輕嘆,這樣也好,太計較,日子會很難過的。
而醇王妃怕何輕語初經此事,想不開,親自過府安撫,拉着她的手,道:“語兒,你放心,有乾孃坐陣,她是掀不起大浪的。”
“有乾孃在,語兒什麼都不怕。”何輕語虛言相應,並不多說什麼。何旭然的淡然離世,讓她對出嫁之事已隨遇而安,反正要嫁人,嫁給誰不是嫁,與其嫁給不熟悉的人,還不如嫁給陳爍,至少婆媳關係不成問題。
醇王她對何輕語的態度很滿意,回到府中,久候多時的陳爍趕忙殷勤的過去攙扶她坐下,又是吩時丫鬟們倒水,給醇王妃淨手,又親手倒了杯茶奉到她面前,陪笑着問道:“母妃,語妹妹有沒有生我的氣?”
“要是你語妹妹生你的氣,你要怎麼辦?”醇王妃挑眉問道。
“我……”陳爍爲難地搓手,哄人不是他的強項,束手無策地望着醇王妃,“母妃你教教我。”
醇王妃用手指點了點他的腦門,罵道:“沒用的東西。”
“母妃!”陳爍急得臉色通紅頰上冒汗。
“放心,我已經勸過語兒了,語兒知道那個秀女是皇上指的,沒有怪你。但是,你不可以讓那個女人有孩子,要是她有了孩子,語兒的處境就會很爲難的,知不知道?”
陳爍正顏道:“我是不會讓別的女人生下孩子的。”
醇王妃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等語兒三年孝期一滿,我就讓你父王上旨請婚。到時候,語兒成了你的媳婦,你可要好好待她喲!”
陳爍臉一紅,用力地點了點頭。
一場“風波”就這樣平息,時間在波瀾不驚中慢慢流逝。九月初二,徐仔舉行及冠禮,主賓爲他取的字是:敏成。十一月初九,徐伃和國子監祭酒詹海的次女定親,並定好明年六月十六,迎娶詹氏過門。
十一月底,大雪紛飛,寒風刺骨,徐母免了何輕語的晨昏定省,何輕語就窩在房裡看書解悶。突然畫眉走了進來,行禮道:“小姐,夏夫人派人接你過府。”
自何輕語搬回徐家,因爲徐母還在記恨那年的事,莞兒不敢上門,她也不敢去夏府,兩人已有好幾個月不見,這會子聽到夏夫人派人來接她,不免有些驚訝,道:“外祖母準我去夏府?”
“老太太要不同意,奴婢哪敢來通知小姐。”畫眉笑,“小姐穿厚實些再去,外面風大雪大。”
何輕語換了衣裳,揣着手爐,坐着馬車往夏府去。夏夫人一臉哀傷地迎了出來,“語兒,去見見莞兒最後一面吧,這麼大雪天得趕過來,也算全了你們姐妹之情。”
何輕語驚愕地瞪大了雙眼,最後一面!快步走進房間,一屋嗆人的藥味。莞兒躺在錦被裡,雙眼緊閉,面白如紙,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若不是錦被還有起伏,何輕語幾乎以爲莞兒已經故去。
“莞兒姐姐!莞兒姐姐!”何輕語在牀邊坐下,輕聲喊道。
莞兒聽到呼喊,緩緩地睜開眼睛,脣角微微扯了一下,聲如蚊蟻地道:“語兒,你來了。”
“莞兒姐姐,出了什麼事,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何輕語難過地問道。
“語兒,汾陽王妃不肯讓我進門,我要怎麼辦?”莞兒哭道。
“那言庭羲有什麼好的,他府中姬妾成羣,皇上又給他指了三個秀女,前兒,我還聽說他的一個姬妾都身懷有孕了,莞兒姐姐,你不要再想着他了。”爲了讓莞兒死心.何輕語故意扯謊說言庭羲的姬妾懷孕了。
“六哥哥不是那樣的人,那些女人都是貪婪他的權勢,六哥哥不會喜歡那樣的女人的,他跟她們都是逢場作戲。六哥哥只待莞兒最好,他會陪莞兒去郊外踏青,他還倍莞兒去放風箏,他也不嫌棄莞兒是個孤女,六哥哥是最好的,是汾陽王妃不喜歡我,嫌棄我,不肯讓我和六哥哥成親。”莞兒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愛情是盲目的,在莞兒眼中言庭羲就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就算別人再怎麼說都是狂然。夏夫人在一旁搖頭嘆氣,若是言庭羲真對她有意,以言庭羲的性情,汾陽王妃根三就阻攔不了,偏偏莞兒就看不清這一點,弄到如今這種地步。
莞兒不停地訴說着言庭羲和她的甜蜜過去,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最終沒了聲息,香消玉殞,年僅十九歲。莞兒只是夏夫人的義女,不能葬入夏家祖地,她又是未出閣的女兒家,又夫家的祖地可葬,夏夫人只得爲她在城郊買了塊,讓她入土爲安。何輕語爲莞兒的死難過了許久,對害死莞兒的言庭羲恨得咬牙切齒。
轉眼就到新年,除夕過後是正月初一,徐母等有誥封者要進宮朝賀。何輕語雖在孝中,但她是縣主,也只得換上宮裝隨行。
第一次進宮,何輕語有些膽怯,這要是在宮中惹出點什麼事來,她的小命鐵定不保。爲了小命着想,何輕語一路上老老這實地跟在謝氏身後,小心謹慎的象怕踩死螞蟻。
一行人先去給皇后拜年,在出宮時,遇到了醇王妃和陳爍的那位夫人,小圓臉,柳葉眉,脣邊噙着一抹溫柔甜美的淺笑,穿着桃紅色風毛對襟長祆子,深紅色長裙,梳着高聳的元寶髻,三色珍珠纏繞發間,耳邊墜着珍珠耳環。
徐母領着衆人給醇王妃行禮,醇王妃忙笑着讓免了,握住何輕語的手,斜了身邊那位女子一眼,用力地捏了一下何輕語的手。
何輕語垂睫一笑,掩去眸底的異樣神色。醇王妃鬆開手,領着那位夫人進去見皇后,何輕語隨徐母去見徐佩。
那女子稍停了一下步子,回頭看了眼何輕語背影,眸底閃過一抹寒光,這個女子就是世子念念不忘的那個吧!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長得也不怎麼樣!
徐母等人沒走多遠,又遇上了三皇子和他的東瀛側妃和子。和子穿着緋紅繡金鑲邊粉色菊襖的宮裝,披着海棠紅緞面鑲邊緋紅絨面斗篷,頭上挽着凌雲髻,戴着金釵玉簪,精緻的妝容,眉目如畫,脣紅齒白。
三皇子看着迎面走來的何輕語是眼中一亮,何輕語還在孝中,雖然進宮,但也沒有穿紅着綠,身着粉紫色繡綠萼梅的冬季宮裝,披着深紫色對稱羽緞斗篷,梳着垂掛髻,一串金色的小串珠懸在發間,,左側鬢角發上簪着朵細小如指頭的臘梅珠花,顯得雅緻脫俗。
三皇子鬆開抓住和子的手,迎上前去,柔聲喚道:“語妹妹。”
何輕語低眉斂目,隨徐母等人,襝衽行禮。擦肩而過,何輕語回首看去,三皇子又握住了和子的手,兩人邊走邊小聲地說着什麼,勾起一邊嘴角,這位三皇子還真是位多情的人!
徐佩是第一次見何輕語,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抹着眼淚道:“當年我在家中時,姑姑抱着我教我識字,爲我布食,誰想到姑姑出嫁後,我與她就再無緣一見,如今看到妹妹,就象看到了姑姑,我好高興喲,妹妹以後有空,要常進宮來看看姐姐。”
想起早逝的徐琳,徐母和何輕語眼中泛起淚光。李氏幾個也紅了眼眶,跟着徐佩一起進宮的嬸女見狀,開口勸解了幾句,衆人才漸漸止住悲傷。
又閒聊了幾句,徐佩賞賜了一堆東西給何輕語,便讓宮人送她們出去。回到府中,親友絡繹不絕地來拜訪,徐母嫌累,所有來賀節的親友一概不會,只和何輕語幾個孫女孫子說話取樂。李氏等人卻是不得空,走親訪友一連忙了七八日才完了。
元宵又近,府中張燈結綵起來,到晚上,徐母在大花廳上擺了几席酒,說說笑笑大半在,方纔歇息。
正月二十,是徐偵出嫁的好日子。徐佩早就從宮中送了一套祖母綠的頭面來給她添妝,徐母則給了一整套的金鑲紅寶石首飾和一對紅珊瑚盆景。張氏、陳氏和謝氏皆是首飾一套,十二肩立屏一座。
辰時,新郎來迎親,何輕語和徐伈、徐倩偷偷躲在屏風後面看新郎。新郎官穿着大紅的錦袍,胸口上戴着朵碩大的紅花,國字臉,濃眉大眼,滿臉笑容,憨憨的,着起來象個老實人,至於是不是真得老實,也看不出來,就權當他是老實的吧!
三姐妹退出正廳,溜去新房,徐倩笑嘻嘻地對已是一身新娘打扮的徐偵,道: “偵姐姐,姐夫長得還不錯喲。”
徐偵抿了抿脣,低頭含羞一笑。
三姐妹正要繼續打趣徐偵,吉時到,喜婆背起徐偵送去大廳。三日後回門,徐偵已是婦人打扮,大紅撒牡丹花的風毛棉襖,淺藍色立領中衣,大紅繡金絲鳳的綾裙,挽着繁瑣的牡丹頭,雍容華貴。
徐家的男人們在大廳陪新姑父說話,徐偵被徐母、李氏拖去花廳問話,何輕話幾個未出閣的女孩兒被攔在門外。
“語姐姐,三姐姐,我們從後門溜進去偷聽好不好?”徐倩好奇心旺盛,拉着何輕語和徐伈的手要往後門去。
何輕語和徐伈知道徐母她們是要問徐偵新婚生話,肯定有少兒不宜的話,堅決地阻止徐倩去胡鬧,強行把她拖去花園涼亭。
“爲什麼不讓我去聽啊?”徐倩不依,吵鬧不休。
“等你成親了,再去聽不止。”何輕語和徐伈齊聲道。
徐倩愣愣地,還是沒反應過來,不過也不敢再問。
姐妹們就在花園裡坐着閒聊,一會丫鬟來請,去正房陪徐偵用午膳。
“偵姐姐,姐夫對你好不好啊?”徐倩悄聲地問道。
徐偵紅着臉點了點頭。
“怎麼個好法?”徐倩眨着大眼睛,好奇的追問道。何輕話和徐伈一臉的無奈,這丫頭知不知道她在問什麼呀?
徐偵白了她一眼,“等你成親,就知道了。”
又要成親才知道,徐倩不高興的嘟了嘟嘴,對桌上的魚發起攻擊。徐偵及過午膳,就開開心心的隨她夫君回去了。
徐偵出嫁了,何輕語和徐伈、徐倩越發的膩在一起,同出同進,幾乎成了連體嬰兒。
白駒過隙,轉眼又到歲末,徐儒回京述職,帶着妻子秦氏和快兩歲的小兒子。徐家闔家團圓,又是一番熱鬧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