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10月,郭隊不再讓姜曉洛每天上路,而是待在中隊做些內勤工作,就是寫寫材料、報報數據,也沒有給他下任務,只是讓他值班的時候沒事就上路看看,查一點是一點。魏指也是隊裡的事故民警,有時候也會讓他去打打下手,一些很簡單的小事故,魏指就讓他自己處理。
郭隊還將姜曉洛調到魏指的班上,讓他跟着學習怎樣處理交通事故。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他覺得這份工作有點意思,能夠學到東西,不是事故處理本身,而是可以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通過自己的“忽悠”,把一個個事故搞定,很有挑戰性。
日子一天天地過,沒完沒了的值班。
“姜警,有事故!”
姜曉洛眯眯糊糊地聽見有人喊,掙扎着張開眼睛,摸起桌子上的手機瞄了一眼,才早上6點。夜裡難得清靜,沒有事故,睡得不錯。
“姜警,看事故啦!”小李在外面敲門。
“知道了,馬上就來!”
入冬了,天也冷,姜曉洛躺在被窩裡着實不想起牀,但今天值班,輪到他看事故,他只能極不情願地坐起來,穿上衣服,打開了門。一股冷風吹進了房間,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揉了揉直打架的眼皮,下了樓。
“什麼事故?”
“說是一個清潔工報警,在路邊的水溝裡發現了一個人,一動不動的,路上有兩條很深的剎車印,現場沒有車子。”
“肇事逃逸?”姜曉洛脫口而出。
“很可能是的。”
姜曉洛趕緊上了車,和小李出了中隊,向現場趕去。
上了省級公路,走了不遠,就看見一個清潔工站在路邊,向警車招手,小李把車開過去,停在清潔工的身邊,姜曉洛下了車。
“警官,就在那邊!”
清潔工指了指路邊的雨水溝,姜曉洛順着望過去,看見一個人樣的身子趴在溝渠裡。他不禁一驚,渾身隨即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裡立馬有些慌慌的,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
“這樣躺着,肯定死了!”清潔工搖了搖頭。
姜曉洛感覺腿有些發軟。上班大半年了,他遇到過車損事故、輕傷事故、多傷事故,但運氣一直不錯,沒有碰到死亡事故,但現在他站在路邊望着水溝,心裡很害怕。
“姜警,怎麼辦?”
“他是不是死了?”
“不知道,下去看看?”姜曉洛接着小李的話,聲音有些發抖。
“我,我,不,不敢去!”小李說話也結巴了。
姜曉洛也害怕。他站在路邊,看着溝裡的人身,猶豫猶豫地向前挪了兩步,停下,又挪了兩步,又停下來。
“小李,你先把車倒過來,我下去看一下。”姜曉洛一邊說一邊往溝渠走。
他是警察,不能不管,先救人,這是他的職責。眼前的這個人有沒有死不是他決定的,是醫生決定的,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個人送到醫院去。
姜曉洛下到溝渠邊。溝裡有不少水,一個穿着男人衣服的人,頭朝下浸在水裡,腳上沒有穿鞋子,手搭在溝邊。他抖抖索索地俯下身,用手碰了碰,搖了搖,沒有一點反應,他知道就這個樣子趴在溝裡,頭泡在水裡,時間長了,肯定窒息了。
“小李,你打個電話回中隊,告訴魏指,這個人應該已經死了。”
“好的。”
姜曉洛定了定神,他知道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把這個人擡上來送到醫院去。他直起身子,雙腳跨在溝邊上,彎下腰,抓住這個人的胳膊,胳膊軟軟的,他又拽了拽,還是不動,他幾乎肯定這個人已經死了。
“不能把這個人的身子翻過來,臉被水泡着,肯定非常恐怖!”
姜曉洛邊想邊看,挪到這個人的腳部,蹲下去,雙手抓住這個人的兩條腿,一陣寒意隨即傳到他的手上。他知道這個人肯定已經死了,腳都已經冰冰的了。他一陣噁心,想吐但又吐不出來。他拽着這個人的腿,使勁地向溝外拖了拖,又把手伸到這個人的腰部,摟着向上擡往外推,費了很大的勁才動了一點點。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直起腰一看,手上和胳膊上都沾滿了血。
“小李,來一下,我一個人擡不了!”姜曉洛衝着小李喊。
“我不敢,再等等吧,一會兒隊裡來人再弄。”
“不行的,誰知道他有沒有死,現在趕緊把人擡到車上送到醫院,就沒我們的事了!”
“快下來,不要翻過來,就這樣擡!”
姜曉洛感覺自己有些吃不住了,就是想吐。小李站在路邊看了看,很不情願地滑下來,站在渠邊。
“快點,你抓住他的兩條胳膊,我拽腿。”
小李猶猶豫豫慢騰騰地彎下腰,抓住兩條胳膊,姜曉洛抓住兩條腿。
“一、二、三!”姜曉洛喊道。
兩個人同時用力將人擡出了溝,放在草地上,歇了一會兒,又一人拽一條腿,往路邊拖,地上留下兩條厚厚的血路,挪到車邊,兩個人又擡起胳膊和腿,使出全身的力氣,將這個人撂在了車上。
“小李,你把車開到醫院,然後再回來,我在這裡等魏指。”
小李開着車走了,姜曉洛站在路邊。腿早就軟了,根本站不住,全身上下也溼透了,衣服上褲子上全是血,心也一直跳得厲害,慌慌的,一陣噁心,很難受。他想抽支菸,但手上全是血,根本就沒法拿煙,只好在路邊走來走去,不時地回過頭望望路邊的水溝,發現溝邊有一塊石板子,臉盆大小。
天已經亮了,魏指帶人到了現場,先下到溝邊四周看了看,又向姜曉洛問了問情況,姜曉洛想了想,把剛纔處理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塊石板子是怎麼回事?”魏指指了指溝邊的石板。
“石板子?”
姜曉洛愣了一下,他想不起來這塊石板子原來是在哪裡的了。
“這石板子是一直放在這裡的嗎?”魏指追問道。
“我記不得了,好像也不是在這裡的……”姜曉洛想了想,還是不能確定。
“會不會是放在那個死者身上的?”魏指似乎是在自問。
“啊!好像是的!”姜曉洛脫口而出。
他想起下到溝裡擡人的時候,慌里慌張的,只想着把人擡出來,隱約記得這個人的身上放着一樣東西,順手就搬起來,放在了溝邊。
“如果這塊石板子是放在死者身上的,那就不是單純的交通事故了,而是故意殺人!”魏指看了看姜曉洛。
“啊!”姜曉洛一驚。
“你想啊,那個人送到醫院後,醫生已經確認死了。現在看,原先應該是一起交通事故,但肇事者沒有報警,而是把人扔到了溝裡,還在上面壓了一塊石頭,這就涉嫌故意殺人!”
“啊!是這樣啊!”
“那怎麼辦?”姜曉洛看着魏指,心裡更加發慌。
“這和你沒關係,不要擔心。”魏指安慰道。
“魏指!魏指!”有人在喊。
姜曉洛回過頭,看見路邊的林子中有人在向他們招手,魏指和姜曉洛跨過水溝,走進林子,在離路邊四五十米的樹叢裡倒着一輛摩托車。
交通肇事逃逸!還涉嫌故意殺人!
姜曉洛回到中隊,好好地洗了個澡,然後把身上的衣服從裡到外全扔了,連鞋子也扔了。洗完澡,姜曉洛下樓去辦公室,在樓梯上碰到魏指。
“姜曉洛,到隊長辦公室來一下。”
“有什麼事嗎?”
“就是早上的交通事故,局領導和大隊領導都來了,問一下情況。”
“噢。”姜曉洛往隊長辦公室走。
辦公室裡坐了好幾個人,正在討論早上的交通事故。
“現在看,交通肇事是肯定的。”一個穿着白襯衫,戴着警監警銜的領導說。
“但是不是故意殺人還要看,一會兒我們去現場再看一下。”一個戴着一級警督的領導接過話。
“姜曉洛,你進來!”郭隊看到姜曉洛,連忙招手讓他進來。
“這是金政委。”
“這是徐局長。”
姜曉洛知道金政委分管交警,徐局長負責刑案。
“小姜,你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郭隊說道。
“噢。”
“經過是這樣的……”
……
“那塊石板到底是在死者身上,還是不在?”大隊的賈大問道。
“我記不清了,不敢確定!”
“這很關鍵,關係到案件性質!”賈大有些生氣。
“也不要怪他,他剛上班,遇到這種事難免會緊張,這是正常的。”徐局長說道。
“現在也不好定,我們一起去現場看一下。”金政委站了起來。
在現場,姜曉洛又將經過仔細地說了一遍,還是不能確定那塊石板最先是放在哪裡的。姜曉洛後來聽說一直沒有找到肇事者,此案最後就以交通肇事逃逸定了性,掛在了那裡,就和那年傅其美父親的交通事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