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舞臺最近的正前方的一張檀木雕花大桌前,坐着兩個黑色錦衣的男子,衣冠楚楚的模樣,也算是上等容貌。凌綾記得,這兩個人是陌北瑜身邊的人,陌北瑜最近被關進宗人府,他們倒有時間和心情來這媚樓找樂子。連位置都要的這麼好,恐怕也是有目的來的。要知道,這媚樓背後的人是她,門檻也算高,沒有身份,沒有錢財的人,就算進來,也沒有辦法弄到這樣的位置。
隨着時間的推移,整個媚樓絲竹聲漸弱,因爲這逐漸消弱的絲竹聲,談話之聲也逐漸消弭。大堂之中的燈光唰的一聲暗了下來,唯有舞臺四周的燭光跳動着的瑩瑩光輝,舞臺上空飄飛的紅色絲綢顯得舞臺朦朧神秘。
忽的,一聲竹笛之聲驟然響起,猶如鷹擊長空般擊中心房,笛聲逐漸婉轉平息,緊接着蕭鳴琴唱,一曲動人心絃的協奏響徹在大廳,這般優美的曲調,本該讓人閉目賞析,但是此時此刻,舞臺的神秘卻讓人睜大的了眼睛想要看接下來會有什麼驚喜。
舞臺上的燈光漸亮,一股白霧從舞臺上飛旋而起,伴隨着煙霧而來,十名紅衣女子攬着舞臺上空的紅色飄帶緩緩而下,衣帶飄飛,裙帶飛舞,這十名女子都美豔張揚,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更加爲這十名女子添了幾分妖嬈禍心。
足尖觸地,十名女子在靈動的曲調之中扭腰,揮袖,踢腿,展臂,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配合的十分的和諧。
當……曲終,十名女子在舞臺中央定型。
啪啪啪……掌聲轟響,月娘在這掌聲中走上舞臺,還沒有開口說話,下面已經喧鬧開來:“月媽媽,那新來的花魁呢?別忽悠我們啊,我們都是常客了,怎麼還想讓這幾個女子忽悠我們?”
“是啊,雖然這舞極美,我們卻知道這幾個女子是你月媽媽的老人兒,騙不了我們的。”
“沒錯,快讓花魁上來,如果花魁不來,你月媽媽也得給我們表演一個,你們說是不是啊?”
“哈哈……月媽媽姿色也算上乘,雖然老是老了點,但是沒準我們嫩芽兒嘗多了,就像嚐嚐你月媽媽的味道呢?”
“既然如此,月媽媽你也乾脆掛牌子吧,我們也會捧場啊!”
下面鬨笑喧鬧聲一聲蓋過一聲,月娘對於這些人的玩鬧話也不惱,只是叉腰假嗔道:“呸,你們慣會拿月媽媽我開玩笑,這個玩笑可不好笑,媽媽我年老色衰的,跳開場舞的這些個姑娘可是我月媽媽的頭牌,這些姑娘都得不到你們的好評,月媽媽我怎得還入得了你們的眼?到時候門庭冷落,月媽媽我的臉往哪裡擱?”
月娘說着,扭了一下纖細的腰肢,那媚眼媚態倒是風韻猶存,這欲擒故縱的話也惹得不少男人口乾舌燥。
“那如此的話,你月媽媽就別賣關子了,就請花魁姑娘出來吧,讓我們開開眼,是不是真如你月媽媽說的那般,我們這麼多人可都等着的呢。”
“是啊!”
附和之聲不絕如耳,三樓上的凌綾看着下面那些衣着光鮮,卻道貌岸然的人,脣邊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意。她看了一眼二樓上掛着天字號的雅間,這些人倒是沉的住氣。
月媽媽連忙安撫:“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月媽媽難道還騙你們不成?咱們不是先約法三章嘛,這位姑娘性格溫婉卻是個清冷的主,而且生得一副好相貌,就算是女子看了,怕也會動心,反正我月媽媽看的眼睛都直了。所以啊,要不是不得已,這位姑娘又怎麼會到了我月媽媽的媚樓。而且她今日也不過是掛牌,不是賣身,她想要見誰,想要誰來做第一個入幕之賓,得靠一個緣子。我月媽媽也做不了她的主。”
月媽媽話一落,在場之人全部譁然,交頭接耳,東張西望,心中更是蠢蠢欲動。要知道,身爲紅樓的媽媽,閱美無數,而且月媽媽自己就是一個美人胚子,對美人向來苛刻,從沒有聽到她如此吹捧誇讚一個人過。這無疑引起了在場之人的濃厚的興趣。更有的人,開始看荷包,想着是否有機會博得頭籌,成爲這位花魁姑娘的入幕之賓。
月媽媽看了一眼臺下蠢蠢預試的人,眸光掃向三樓凌綾藏身之處,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徑直下臺。站在月娘身後的十名紅衣女子也一拂袖,邁着細碎的舞步,結伴走下舞臺。
忽然,大廳中的亮光全部消失,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接着一聲清脆的叮噹之聲漸起,彷彿玉盤滾珠般輕靈動聽。一束白光射向舞臺的位置,讓人驚奇的是,此時的舞臺已經不再是剛剛的紅毯鋪地的樣子,而是一座漂亮精緻的白色蓮花舞臺在那叮咚之聲中旋轉而起,偌大的蓮花花瓣逐漸綻放,裡面擺着一把黑色鋥亮的古琴。除此之外,一朵朵白色的雪蓮在空中飄落,旋轉輕盈,彷彿一個一個的精靈。
緊接着,一名絕色白衣女子腳踏空中飛旋的蓮瓣飄然而落。女子眉目絕美,雙眸含情,精緻的五官透着一股出塵的絕豔。僅僅是這獨特的出場,就已經讓人呼吸一窒。
啪……二樓雅間的孟青摯捏碎了手中的酒杯,酒水灑了一地都渾然不知,他抿了抿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已然落座在蓮花臺上的女子。
玉手撫上琴絃,手指舞動,一連串優美的音符傾瀉而出,空靈之曲直襲衆人的心間,緊接着,女子紅脣微啓,開始低低吟唱:“白綾紗,青絲髮,你眉目亦如畫,恍惚間,相望早已無話心如麻……你,我一生的牽掛,沙啞,花前月下化漫天黃沙……抱琵琶,聲聲彈,咫尺卻隔天涯,空回首,一場盛世繁華如曇花……念,誓言的真與假,傾塌……”
女子的聲音洋洋盈耳,如鶯聲燕語,優美的歌聲,飽含情愫的詞曲帶着無盡的思念和決心。琴聲波若,如月皎波澄,如泣如訴,訴說着所有美好的時光,記憶着最純然的愛情,傾吐着歲月滄桑。這動聽的琴音,似在看盡千帆過盡,只留心跡沉靜。如在身隔滄海之時,沉澱眼前的波瀾壯闊,只留心中唯一的他。
歌罷,曲終,場中靜謐無聲。所有的人都沉靜在剛剛的千古絕唱之中,沉靜在那個故事之中,久久不願回過神來。
“小女子冰琴,獻醜。”凌綾見衆人都瞪着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起身微微欠身行禮。
“啪啪啪……”二樓上玄字號雅間傳來一聲鼓掌之聲,凌綾大大方方的擡眸,對那窗戶眨了眨眼睛,剛剛還默默含情,淚眼欲滴的雙眸帶着幾分靈動和俏皮。
君宸此時眉頭緊皺,五年不見,她竟然能彈得這麼一手好琴。分離那時,她可是連說話都語句混亂,可是,現在竟然能唱這樣的傾世絕唱,他知道她聰慧異常,可是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她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君宸心疼凌綾的同時,心中也因爲那歌那人那情頗爲感慨,他知道凌綾雖然唱着別人的故事,但是表達的卻是他們之間的愛。
你,我一生的牽掛。繁華盛世空如曇花一現,唯有真情真愛用不變。
他看到凌綾對他這般眨眼睛,君宸彷彿回到了五年前,她也是這般調皮。
君宸脣邊帶着那三分笑意,此時卻是發自內心的欣喜,他搖了搖頭,輕嘆:“調皮!”
“啪啪啪……”君宸的掌聲落,便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經久不息。
“冰琴,冰琴……”大堂之中的人終於緩過神來,紛紛站起身來,開始爭吵:“冰琴姑娘,剛剛月媽媽說要能得到冰琴姑娘的青睞,講一個緣字,不知這個緣字何解?”
“是啊,這般毫無根據,難道我們都不能爲冰琴姑娘做點什麼嗎?”
“是啊,還是出價吧!在下出一千兩,請姑娘陪在下喝一杯。”
“一千兩?一千兩也敢拿出來在姑娘面前顯擺,冰琴姑娘,在下出一萬兩白銀,不知可否再聽姑娘淺唱一曲?”
“兩萬兩……”
“兩萬五……”
……
“十萬兩……黃金!”
不等凌綾開口,場中之人便開始自顧自的競價,爭的臉紅脖子粗,起價一千兩,已經是天價,不一會兒竟飈到十幾萬黃金的天價。凌綾嘴角微抽,這些人還真是敗家子!
“不知,小女子可否說一句?”凌綾起身,盈盈而來,站在蓮花臺上,如萬衆矚目的中心,這般美麗可人的女子,又有誰會拒絕?
所有人的聲音都降了下來,希冀的看着凌綾。凌綾笑而不語,後退一步,月媽媽扭着腰走上臺來,手中抱着一個竹筒,竹筒裡面放着一些籤,她走到凌綾身邊,才道:“冰琴姑娘一不爲錢,二不爲權,只求一個有緣之人。你們知道,進我媚樓都要提前訂票的,有票進,沒票就算再多的錢也白搭。你們手上的票都有一個相應的數字,而我這竹筒裡面也放着一些竹籤,賣出的所有票數,這竹筒裡面都有,只要冰琴姑娘如今在這竹筒裡面抽一個數字,這數字上面對應的客人便是冰琴姑娘的有緣之人,不知各位大人覺得如何?”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沒有話說了,大家你我看我我看你,不知該如何,這個雖然確實如凌綾所說,應了哪一個緣字,公平也不公平。對於身價不好一點的人來說,這般做法他們倒是滿心贊同,但是荷包裡面有錢的人,卻無論如何不贊同的,畢竟若是看誰出的錢多的話,他們絕對佔優勢,可是如今抽籤,那麼他們的勝算絕對是少了許多。
這兒不,一個披金戴銀,還有點拳腳功夫的人立馬飛身上了舞臺,來到凌綾的身邊,面露貪婪的看着凌綾,嚥了一下口水出聲道:“冰琴姑娘,月媽媽的提議有所不妥,你這般,若是選到那些寒磣拿不出錢的臭男人,怎麼配的上姑娘,姑娘還是跟哥哥我走吧,哥哥我是禮部尚書何向狄的嫡子,何茂才。你看我這一身打扮,就可以看出,若是跟了哥哥我,必定是吃香的赫拉的……啊……”
這男人還沒有說完,一隻筷子就插在了何茂才的手掌之中,痛的他瞬間鬼哭狼嚎。
凌綾擡眸看着那天字號雅間,投去一個感激的笑容。孟青摯被凌綾這一眼看的全身酥麻,隨即,清了清嗓子,出聲道:“何尚書生了一個好兒子,區區尚書之子,就口出狂言,不知這一身的金銀珠寶,是從何而來,看來要去我血影衛走一遭。”
血影衛?這三個字一出,何茂才嚇的臉都白了,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孟統領贖罪,小的不知孟統領在此,驚了孟統領,還請孟統領開恩啊!”
“扔出去,月媽媽,今後,可別什麼人也放進來,驚了這裡的姑娘。”孟青摯爲了給凌綾留一個好印象,端的姿態要有多高,就有多高。
“孟大人說的是,來人,還不請何公子出去!”月娘臉色也不好,這登徒子竟敢在大人面前無禮,真是找死。
“冰琴姑娘,就如你說所,抽籤吧!”何茂才一走,孟青摯便繼續道,但是說了這句話,他也不忘給身邊之人低語幾句,不管冰琴姑娘抽到的是誰,有命見她的,就只有他。
“哼!”君宸似賭氣的一聲放下手中的杯子蓋,眸光瞟了一眼自己對面的天字號的雅間,心中冷嗤,孟青摯,敢覬覦他的人,給自己祈禱自己能活到明天吧!有緣人?哼,君宸一想到凌綾月娘說的話,心中就不爽,憤憤的拿起手邊的茶水喝了一口。
只不過,君宸正喝水,突然一個白衣人閃了過來,慌忙的低語了幾句,君宸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全身寒意釋放,周身的溫度也因爲主人的冷意驟降八度。
“多嘴之人,死!”冰冷毫無溫度的話落,君宸看了一眼凌綾,留了人匆匆離去。這媚樓是凌綾的地方,再加上他的人,凌綾沒有危險,覬覦她的人……先留一晚,等凌綾得到她想知道的東西,也就不用再留了。
……
這邊,雖然有靈彩兒帶路,但是意外一來,有時候也會防不勝防。
“彩兒姐姐,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在幹什麼呢?”靈彩兒正和傾尋躲開暗衛,想着跑出去,可是他們還沒有走到後院,就被人叫住。
靈彩兒驚的回身一看,便看見一身淡紫衣紗裙的姑娘站在不遠處疑惑的看着她,靈彩兒被嚇了一跳,上前一把拉過顧念,捂着她的脣,出聲道:“顧大小姐,你小聲一點不行嗎?”
“唔……”顧念掙扎了一下,才掙脫靈彩兒的束縛,無奈道:“你怎麼再這裡?在這裡幹什麼?你不圍着我師兄轉了?”
“你管我?我這是陪小傾尋散步呢!”靈彩兒讓了一步,露出身後的傾尋,低聲道。
顧念看見一手放在腰間短劍上,臉色極爲難看的傾尋,驚呼道:“凌燁,你怎麼在這裡?”她四處看了一眼,四處荒僻,雜草叢生,接近後院,這是散步的地方?顧念也突然意識到靈彩兒這是要幹什麼。正色道:“彩兒姐姐別闖禍,鳳止哥哥是不會允許你私自帶凌燁出去的,出了事,大師兄也護不了你。”
“什麼叫做闖禍啊,傾尋想綾姐姐了,我是出於好心,你想象的到傾尋問我要孃親的時候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嗎?我就是帶他出去找綾姐姐,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他出事的。”靈彩兒確實是自信的,畢竟她闖蕩江湖多年,從未怕過。
顧念怎麼會允許?鳳止哥哥的孩子,若是出了事,那後果不堪設想,顧念阻止道:“那也不行,綾姐姐和鳳止哥哥沒準現在已經回使館了,你現在帶他出去,豈不是錯過了?”
“你放心吧,我都打聽好了,他們現在在皇城第一大樓,聽曲兒賞舞,別提多快活了。就蕭熠城那傻裡吧唧的人,才留在這裡給人別看孩子。”
這兩個女子來回對話,傾尋聽的無語,他什麼時候可憐巴巴的要母親了?這不是污衊中傷嗎?只不過,傾尋倒是想起來,擡眸道:“我並不是要找母親父王,我要父親。”
“父親?你父親不就是你父王嗎?傻孩子!”靈彩兒低身快速的颳了一下傾尋的鼻子,想嘆,真是個漂亮的孩子。
傾尋被偷襲,臉一黑,後退一步,道:“父親是父親!”
“這……”靈彩兒覺得這孩子是傻了吧,笑道:“那你說你的父親長什麼樣兒?給姐姐看看,姐姐就帶你去找!”
傾尋想了想,還是拿出袖中的通緝令,遞給靈彩兒,靈彩兒一看,眸中閃過一絲驚豔,隨即道:“你確定?這是你的父親?”
顧念是知道的,兩個孩子和鳳止哥哥相認不久,兩個孩子背後都有故事,可是不管如何,兩個孩子回到了鳳止哥哥的身邊,那便沒有再回去的理。於是她連忙拉了拉靈彩兒的袖子,道:“你別添亂了,鳳止哥哥會殺了你的!”
“顧念,你看。傾尋的父親是個通緝犯!”
顧念沒有見過夙阡陌,雖然只是草草的一張畫,夙阡陌的美卻已經讓她沉淪,但是更讓她眼睛直了的確實那偌大的幾個字。
懸賞一千兩黃金!
“一千兩黃金啊!”顧念呲了呲牙,心中美的冒泡!她看了一眼靈彩兒,還有腳邊的傾尋,道:“走吧,走吧,不是要散步嗎?也算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