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城外的數十萬五國盟軍,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開始攻城了。
各色的旌旗揮動,烽煙如雲,金鼓聲鳴,殺聲如潮。
箭雨飛射,遠兵先交,殺傷力較大的當屬投石機,巨大的石塊呼嘯着砸到城頭,碎石屑崩刻守足頭面上隱隱生痛。
緊接着,一架架雲梯搭上了城牆,人如蟻聚,流矢如雨,城頭上下到處是一片刀光劍影,滾木擂石、沸湯滾油,毫不吝嗇地澆下去,澆出一片片淒厲的慘叫,一枝枝箭矢,也在飛快地奪去城頭士兵的生命。
不時有盟軍先鋒勇士衝上城牆,但很快又被守軍拼命地壓制回來,後面的人踏着戰友的屍體又毫不猶豫地衝上去;長斧一削下去,血肉四濺;巨大的滾木擂石將無數士兵砸得血肉模糊。
時而有人中了火箭,或被火油印染身上的戰甲衣袍,渾身着火,揮舞着雙手絕望地摔下城頭,時而有人被車弩貫入皮甲,手中的長槍還未搠中爬上城牆的士兵,便慘叫着倒飛出去很遠。
秦、趙、魏軍固然勇猛,但是齊軍士氣被田單調動起來,與城共存亡,視死如歸,反而憑着一股勇氣,堪堪抵擋住虎狼之師的襲擊。
大戰了一天,雙方各有傷亡,到了黃昏時分,盟軍金鳴收兵了。
士兵們潮水一般退了下來,喧囂塵上的廝殺聲停止了,戰場突然變得出奇的安靜,許多體力透支的士兵這才發現自己連最後一絲力氣都已被抽盡了,他們搖搖晃晃地趕回營中,便一頭倒在地上,再也懶得動上一下了。
臨淄城牆上下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一些殘破的屍體還倒掛在城頭碟牆上,或者半懸在踏橛箭上,損毀的雲梯、撞城車、摺疊壕橋還在燃着火、冒着煙,向人們宣告這裡剛剛發生過的慘烈一戰。
田單強自讓自己狠下心,面對傷亡的現實,巡視一番,體恤傷員,鼓舞士氣。
同時,城外各軍營的主帥,趙奢、白起、新垣衍、公孫喜、唐眛五國統帥也在巡視營盤,安慰傷員,做好明日進攻的動員。
次日,盟軍繼續發動攻襲,仍以大兵團的優勢,壓制着臨淄防禦,全力襲擊。
田單站在城樓處看着戰士們流血,他的心也在悲痛,但想到兵書古訓‘慈不掌兵’,既然肩負了重任,身爲統帥,就沒有了退路,唯有向前、向前,需要他不計犧牲的時候,他只能強迫自己冷血。
今日齊軍使用了毒煙等化學武器,輔助守城,點燃混有毒粉的薪木,扔下城頭,也有懸掛在城牆半中央,薰得攻城軍士眼睛紅腫,流淚不止,喉嚨又癢又痛,尤其是砒霜煙火練,濃重的氣味叫人爲之窒息,減緩了攻擊速度和鋒芒。
白起善偷襲戰、廉頗擅騎兵戰,如此正面攻城,二人也沒用什麼好辦法,唯有做好長期持久戰的準備,拖垮守軍,等城內將士殆盡,糧草耗光,不出一個月,自然就破城了。
如此攻堅戰,一打就是月載,田單以他出色的軍事指揮才能,還有過人的智謀,利用臨淄城的地理優勢,結合百姓人和因素,終於把城守了一個月,儘管城牆千瘡百孔,將士傷亡五萬多人,反覆更換替補,仍沒有破城。
以趙奢、白起、廉頗之能,面對這個名不經傳的田單,暫時也束手無策,畢竟這不是正面野戰,陣法用不上,而且秦軍只有五萬,趙軍只有八萬,在前面幾戰也有傷亡,此時精銳主力已經削減了三成,五國盟軍配合與調度都是問題,而且在攻城亡齊的態度上,也抱有不同意見,因此出力的程度不一樣。
秦、韓兩國則然不希望齊國馬上滅亡,持久下去,把齊國打窮,消滅有生力量,掠走更多的財富,纔是主要目的,但如果齊滅亡,最有利的是趙、魏、楚,因爲三國與齊鄰邦,瓜分土地,幾乎沒有秦、韓的事,所以關鍵時刻,總會出現點差池,影響破城。
一晃臨淄守了數十日,城內民糧快耗盡了,幸虧田單早有軍令,囤積了城內多餘的糧食作爲軍用,現在臨淄城內百姓,已經無糧可買了,富裕的國人,開始宰殺府內的牛羊和僅存的舊糧。
戰爭,無關正義與非正義,無論史學者描寫得如何波瀾壯闊,豪邁萬丈,但終歸是殺人的遊戲,冷血與殘酷。
臨淄街頭,已經開始紊亂了起來,餓殍遍地,一片淒涼與荒陋。
“一顆珍珠,只換兩個麪餅……”
“一個翡翠鐲子,只換一斤糧食……”
一些老弱的人,身體素質差,已經餓死街頭了,有的人走着走着,忽然一頭栽在地上,就再也起不來了,飢餓,讓人都血紅了眼,恐懼、害怕、死亡的情緒,瀰漫着臨淄城,曾經戰國第一大富城,如今卻這樣的悽慘悲涼。
侯爺府,不論孟嘗君、客卿、家丁,所有人得飲食全都減到最低,節省下來,沒有人知道,這城還要守多久,連田文自己,也都一天吃一頓飯,以身作則,其它客卿和親衛們自然不敢再埋怨什麼。
太子田地、孟嘗君、馮冰、田單等人聚集在一起,一個個面色沉如寒水,氣氛壓抑。
半晌,太子終於忍不住道:“這城究竟還能守到什麼時候,不如棄城逃亡吧?”
“逃?這個時候了,逃去哪裡?別忘記了,這是齊國最後的防線,此城一破,後面的即墨與東南幾座小城邑,根本就抵擋不住盟軍的攻勢,到那時,亡國是必然的了,太子,這裡所有人都有資格逃,就你不行,因爲以後的齊國是你的,不是我們的,我們在爲你守城!”孟嘗君眉峰一橫,喝斥着齊太子。
太子田地面色憤怒,但是尋思一下,也卻是這個道理,而且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勇氣與孟嘗君和諸將鬧翻,忍者怒氣道:“那接下來如何守禦,許多稷下學宮的賢者都來向本殿下求情,要求官方發放賑災糧,如果讓百姓餓死,守住城池和齊國,民心盡失,這場戰爭也沒有意義了。”
田單回道:“太子,盟軍圍攻兩個月來,城內已經沒有多餘糧食,即便是現在軍中存糧,也只夠數萬將士們再堅持一個多月,這還是每名甲士,一日一餐的飯量,這個時候,顧不及那些百姓了。”
“胡說,難道任憑百姓自生自滅嗎,日後我若登基爲齊王,臨淄城內豈不人人喊我爲冷血君王?”
田單神色肅穆,冷冷說道:“太子,百姓是愚昧的,也是善忘的,我們首先要保證勝利,守住臨淄,這纔是我們的使命,而且各路使節正在秦、趙、楚等國商討議和之事,很快就能有消息了,何況寒冬來臨,盟軍棉襖與糧草都不充足,進了兩三日才進行一次攻勢,力度也小了很多,盟軍也要支持不住了,現在比的就是哪一方誰先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