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在腰上的手空了去,一時發冷。真真上前,他卻後退。
“賀鈞遠……”
她聲嗓委屈。並非不曉得他這樣的緣故,卻不肯再給他機會放開了。
她說:“你不能這麼對我,打着爲我好的名義,一再的傷害我。”
“賀鈞遠,”葉真真往前去,非要靠近他,非要靠近他,她兩隻手頑固去找他的手,“我是你的妻子,是你孩子的母親。無論你做什麼,去到哪裡,都要帶着我。”
十指與他緊扣,她的聲音越發低下去:“賀鈞遠,你就這樣牽着我走好不好?”
黑暗裡,他的神情究竟怎樣,她看得並不真切。葉真真卻以爲,此時此刻,他臉上必定不會是毫無感情的。
他握被她握住的手緊了一緊,正要有反應。就聽到外面“砰”的一聲巨響,似乎是有什麼撞到了對面房間的門板上。然後就是尖利的叫聲。是個女人的尖叫聲。
他們這邊的房門並沒有關緊。就在這時,賀鈞遠將她扣在他右手手指的指尖一緊,掌控進了他可控制的範圍,拽住葉真真拉到了身前,非常自然的將她護在懷裡。賀鈞遠小心站在門後,從微微打開的門的縫隙中看出去。
是幾個穿着古怪,頭上還扎着布條的埃及人,正端着槍。指着對面房間的一個白人女子。葉真真倒抽口氣,沒有想到武裝暴動人員竟然真的到了這一樓層。她怕得大氣也不敢出,躲在賀鈞遠身後緊緊咬住了下脣。
賀鈞遠腳尖踢着房門,小心翼翼,未發出一點聲音的將門關上。對面房間的女人也不曉得怎麼樣了。不是見死不救,在這樣的時候,能夠保住自身安全尚且不易,倘若冒然出去。只會是將自己推入死境。
葉真真自有意識的將腦袋藏在賀鈞遠懷中,聽到他心跳平穩的跳動聲,漸漸平息下來,她放開緊咬不放的下脣,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一點聲音。她壓低了嗓音,很小聲很小聲的跟賀鈞遠說話:“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他似乎是帶了一點笑意,垂首,呼吸在她發頂上暖暖熱熱的,他說:“剛纔不是還很堅持,要跟我同舟共濟,這麼快就怕了?”
“哎!”她嗓音略略一高,又緊張起來,壓下聲音,鬆開被他握住的手,指尖戳在他胸口的位置,“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爭這個。”
賀鈞遠沉沉嘆了口氣:“不是要跟你爭,而是想讓你知道,我本不想讓你涉及過多危險境況。如果可以,我更願意你躲在我背後,最好,從開始到結束,你什麼都不知道。”
他說這樣的話,不單單是看不起她,更是斷絕了她與他站到一起的機會,葉真真手去勾住了他的腰,異常堅決:“我就不!你休想甩掉我,什麼事都自己去辦!”
“哦?我似乎是娶到了一位女強人。”
這種時候還調侃她,大概也只有他了。葉真真自心口說出這句話來,她說:“沒有女人願意當女強人的,我只是想和你站在同一個位置上,跟你一起承受你所要承受的一切,而不是當一個沒用的菟絲花,那會讓我覺得自己是你的累贅,除了拖累你,沒有任何的用處。”
他聽她說話,好一會沒出聲,慢慢才道:“你怎麼會沒用?你是我孩子的母親。”
說道孩子,葉真真覺得抱歉,甚至不敢順着他的話繼續說下去。沒有她這樣不負責任的母親,自出生到現在,她跟孩子的相處,只有那坐月子的一個多月時間是最長的。之後零零碎碎,甚至還不及上那一半。
眼眶發紅,唯恐再在“孩子”兩字上繞下去要落了眼淚,只好轉了話題:“對面那位女士怎麼辦?他們會不會……”
她掐着他腰的手緊了一下,仰頭雖不能看清楚他面容的眼睛透出緊張不安。她其實是很害怕的,可是在他懷裡,倒還能保持着鎮定。賀鈞遠揉了揉她的頭髮:“放心,不會的。”
葉真真正想問他爲什麼,就聽到外面兩聲槍響,突如其來的,駭得她一聲尖叫衝到喉嚨口,差點就溢出來了。她把上下牙關緊緊咬着,臉整個的都埋到了賀鈞遠的胸膛上。兩隻手已是牢牢的圈住了她的腰身。
她說得那樣堅決肯定,勇氣駭人,其實也不過是個柔弱的小姑娘。賀鈞遠大掌撫在她後背上,掌心暖暖的熱度安撫着她受驚的心。另一隻手則牢牢按住她的後腦勺。
槍擊的聲音過去很久,外面走廊上稀里嘩啦的有震動人心的腳步聲,先是凌亂,然後是整齊,整齊得似乎都要將這一層樓的走廊都震塌了似的。呆史向血。
“賀鈞遠!賀鈞遠!”她簡直成了鴕鳥,躲在他懷裡不肯出來,聲音都從他胸腔處冒出來,“怎麼辦啊?我這是真的是要害死你了!你怎麼這麼倒黴,老是被我拽着往死路上走?是不是我們命中相剋,就不該在一起的?”
她嗓音裡都有一點點哭腔。賀鈞遠真是無奈,輕輕扯住她後腦勺的一點點頭髮要將她從懷裡拽出來,她不肯,他也不肯再用力,唯恐將她扯疼了。只好一邊抱着她一邊說:“傻姑娘,你擡起頭來往外看一看,怎麼就成往死路上走了?”
葉真真搖頭,反而更往他懷裡鑽了:“我纔不要,你就這麼抱着我吧,我要死也死在你懷裡!”
賀鈞遠簡直哭笑不得,盯着黑暗裡她黑乎乎的頭頂,無奈吐出一句:“真是拿你沒辦法。”
說罷,他抱着她,一步三拖的回到門後,旋開門柄,將房門輕輕拉開。
走廊上的燈已經先房間裡面的燈亮了起來,這麼一來,透亮的燈光立即就將黑暗的室內染了一片明亮。葉真真即使腦袋在他懷裡埋着,也能感受到那絲絲縷縷的光鑽到眼皮底下,觸動毛細血管,耀動了她眼眸周圍。
“你擡起頭來看一看。”
他的聲音在發頂響起來,走廊上似乎也是安靜的,葉真真從他懷裡低着頭,先去看他們雙腳的周圍,只看到一雙穿着酒店拖鞋的,她的雙足,還有一雙穿黑色皮鞋的,他的雙腳。再無其他人的了。剛剛明明還有兩個奇裝異服的埃及反動人員的,還有那個被他們用槍抵住腦門的白人女子。葉真真覺得奇怪,慢慢,慢慢將頭從賀鈞遠懷裡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