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上有急而快的腳步聲,從孤兒院匆忙趕過來的Kevin手上抱着一個小小的,皺巴巴的小嬰兒。看到坐在賀鈞遠身邊的姚安,他點頭道了一聲:“姚女士。”
賀鈞遠被姚安抱着一隻胳膊,人怔怔的。Kevin是曉得他們母子之間關係一向不太融洽的,平日裡見面,言語上都沒有和善相處的時候,更不要談這樣親密的靠在一起了。他心裡當時就覺得不大好。
賀鈞遠望見他,灰暗昏散的眸光略略回攏一點,他站了起來,倒沒有因此而推開姚安挽着他臂膀的手。姚安自己放開了,眼睛直直望着Kevin懷裡的小嬰兒,疑惑盡堆在眉間。上一回她跟賀沈敏之突擊到加拿大,逼着遲重光帶他們去見葉真真,要他說出葉真真的現狀,遲重光只告知他們葉真真自從別墅那一回進了醫院,身體就一直不大好。其他也沒有多說什麼。看到Kevin手裡抱着的小嬰孩,再想到剛纔護士出來說什麼孩子什麼產婦,姚安的心一緊。明曉得Kevin手上的這個孩子跟裡面正在動手術的真真不會有關係,可還是不可避免的猜到一些事情上去。
她走到Kevin跟前,利了眸光,質問:“這是哪裡來的孩子?”
Kevin有些爲難的看了看賀鈞遠,正要說,那手術室的燈暗了,裡面有人走出來。當頭就是遲重光。賀鈞遠盯着他的目光一下兇狠,上前一把就擒住了遲重光的袍子,堪堪將他拖到了一旁。兩旁的醫護人員見狀大驚,忙要上前。遲重光擺擺手,示意他們先走,他歪頭,看起來疲憊,臉上神色卻還算好:“不先聽聽我說什麼?”
賀鈞遠薄削的脣角往上一挑,整個人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勾魂使者。他冷聲開口,寒氣逼人:“你最好想清楚再說,只要有一個字我不想聽,我就掐斷你的脖子。我說到做到。”
他箍緊了遲重光的頸脖子,凌厲的虎口收攏,指尖蘊藏着極大的力氣,果然是蓄勢待發。遲重光覺得喉嚨口一緊,呼吸也淺了幾分,心中悵然,可更多的是欣慰。這麼多年,他認得賀鈞遠這麼多年,還未見過他這樣像個人。從前,無論有什麼事情,他都是一副慢條斯理,成竹在胸的模樣,或者漫不在意,聽之任之的模樣,幾乎未曾見到他爲了哪一個人,哪一件事方寸大亂,衝動無理智的樣子。眼下是見到了,雖是可怕了點,可好歹是有了人氣。
“她沒事。手術很成功。”
遲重光話剛說完,賀鈞遠捏着他脖子的手一放,剛剛倒不像是遲重光被他捏着脖子,墊腳在死亡線上掙扎,反而像是賀鈞遠小心踩在懸空的冰尖上等待審判。
遲重光笑笑,近十個小時的手術,他已困得厲害。在賀鈞遠肩膀上拍了拍,他說:“大嫂已經讓人推到了加護病房,今天晚上是危險期,我會親自值班替你看着。”
賀鈞遠繃着一張臉,一句話也沒有。遲重光又說:“替她打麻醉劑的時候,很不巧,她醒了過來,她堅持要先把孩子取出來。如果不答應,她……”
遲重光比了個手勢:“她當時手上拿了把水果刀,也不知道哪裡來的。”
賀鈞遠濃黑的眉毛攢簇成一團。遲重光不再繼續往下說,他走過去跟姚安打招呼,姚安正逼着Kevin把事情的來龍經過都告訴她,Kevin見賀鈞遠也沒有阻止,一五一十的就說了,姚安這時候正是又驚又喜,見到遲重光過來,忙問:“真真還好?孩子呢?孩子怎麼樣?”
遲重光笑起來,露出一邊的虎牙,顯得有幾分孩子氣:“恭喜你啊姚阿姨,你當奶奶了。雖然弱小,還得在保溫箱裡待上一段時間,可如假包換的是個小子!”
姚安跟賀強結婚的時候,大學還未畢業,年紀輕輕就生了賀鈞遠,眼下賀鈞遠雖早已到了當父親的年紀,她的年齡卻還不是很大。平日裡又懂得打扮保養,走的也是熟女知性路線,看起來不過才四十多歲的樣子。可這一點不妨礙她迫切想要當奶奶的心情,這麼一聽,又驚又喜的,一時情難自控,眼眶紅了起來。她不大在人前失控,這時忙背過身去,抓住Kevin的手腕,跟他說:“你這孩子還是送回孤兒院去,我跟你一起去。”
一直站着不動,不知他究竟想着什麼賀鈞遠聽到這話,像是回了神。他朝Kevin喊了一聲,對姚安看過來的眼睛望了望,說:“不用了,去把收養手續辦妥。這個孩子留着。”
Kevin看看自己懷裡的小女嬰,又望向姚安。姚安示意他,Kevin低下身,小心把孩子交到姚安的懷裡。
“小鼻子小眼睛,睡得可真熟。外面這麼多聲音都吵不醒她。是個漂亮的小姑娘。最難得的是,竟然還是個黃皮膚。”
姚安此時眼眶裡的熱氣已散了一點點。她低眼,面部線條變得非常柔和,她小小力的晃着懷裡熟睡的小女嬰,說:“就留着養吧。Jason的奶奶跟我都喜歡小姑娘。”
賀鈞遠望着逗弄小女嬰的姚安,目光裡有什麼在遊動,待姚安擡頭看他的時候,他的視線與她的目光相接。姚安點了點頭。賀鈞遠緩緩轉開臉,拽了遲重光去見葉真真。
Kevin站在姚安的身邊:“姚女士,您和老闆這是……”他佯裝喉嚨不好,咳了兩聲。姚安扭頭看他,又是那副高傲冷淡的模樣:“Kevin。”她喊了一聲,聲音像是飄在半空中,大約是唯恐驚到懷裡小寶貝的好夢,她喊了一聲之後就低下頭去細細觀察小女嬰的模樣,鼻尖忍不住的去蹭小嬰兒柔柔嫩嫩的臉頰。
Kevin忙“哎”了一聲。看她抱着孩子走動起來,他趕忙跟上,在她後邊亦步亦趨走着。
“你近來很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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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vin愣了一下,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他嚥了口唾沫,跟在姚安身後的雙腿停了下來,他勉強僵硬的笑笑,說:“我忘記還有事要跟老闆報告,就不送姚女士了。這小嬰兒……”
“Hope。”姚安忽然切斷他的話,低眉看着懷裡的小寶貝。
Kevin頓了一頓,姚安擡眼看他:“她叫Hope。”
Kevin這才明白她的意思,他也去看那小嬰孩,長長吐了口氣,由衷笑出來:“是,Hope小姐就交給姚女士了。”
姚安點了點頭,帶着孩子離開。
Kevin看着她緩步慢走的身影,口中默默唸了兩遍“Hope”,的確是“Hope”,她的到來帶來了奇蹟。Kevin身上現在都是汗幹了之後再度潮溼的汗水,又粘又硬的盡貼在身上,可他一點都不覺得難受。心裡覺得舒暢痛快,從未有過的舒暢痛快。他深深吸了口氣,將走廊上滿是消毒水味道的空氣都吸進了肺腔裡,感覺到那團氣在胸口打了個迴旋才緩緩吐出來。他轉了腳跟,往方纔賀鈞遠跟遲重光離開的地方走去。島估私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