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軍功,不要藩地?那他想要.入股?”
“現在入股?挑得好時候啊!怪不得人們都說鄭經最精呢!這小算盤打得也沒誰了?”
“唉,能到這個位子的沒傻瓜,何況還是個姓鄭的?”
“說的也是,他可是富甲天下的鄭一官的孫子,而且鄭家的家業還在他手裡復興了,他能不精嗎?”
南京城內的大將軍府裡頭,剛剛和鄭經一塊兒坐船遊長江回來的李中山,正坐在他的都堂上,和黃宗羲、陳恭尹、姚啓聖、周昌這幾位心腹智囊,在商量吸收鄭經入股的事宜。
如果把現在的共和大明看成一家股份公司的話,那鄭經應該算是一個特別重要的加盟商。鄭經現在擁有整個福建,還掌握着一支相當強大的海軍力量,也承認大明共和皇帝是自己的君主。但同時,福建因爲是藩地,所以在大明朝廷的國人議政大會裡面,並沒有幾個福建人,而且福建省當地也沒有建立國人議政體系。
所以,鄭經和福建雖然隸屬於大明,但並不是大明共和體系的一部分,並不能算股東,最多隻是個必不可少的加盟商。
而這個加盟商現在瞅準了大明這家股份公司遭遇暫時的經營危機,急需增發新股融資解困的機會,拿着自己的部分產業要折算入股,從而一舉從加盟商的老闆變成公司的重要股東,進董事會,入決策圈。
雖然大明共和的幾個加盟商早晚不是變成股東,就是被消滅!但是什麼時候入股還是很講究的。之前李中山、盧三好、陳永華他們仨入股的時候,大明的朝廷纔開張,他們仨差不多算是大明共和的發起人。這個時候入股風險最大,收益當然也是最大的,所以現在大明朝廷之中勢力最大的就是他們仨!
耿精忠之前也有機會入股,成爲和李中山一個級別的大股東,可是他一心做皇帝,結果脫離公司單幹去了,現在成了公司必須消滅的競爭對手。
而鄭經自己並沒有參與大明共和的發起,但是他卻讓自己的諮議參軍陳永華參與了發起——陳永華的本錢,至少一半是鄭經贊助的!
通過陳永華,鄭經對這個共和的規則和底細,那是門清的。
既然是門清的,他當然也知道大明共和有前途了!
既然大明共和有前途,那麼割據一方多藩王,早晚會被大明共和朝廷給吸收合併。
既然早晚會要被吸收合併,那麼他乾脆找個最佳的時機,逢低入股得了!
這個最佳時間好像就是現在!現在的大明正遭遇周、清、靖三國地圍攻,而鄭家卻因爲耿精忠收縮兵力而一統福建。
所以現在是鄭家這個加盟商估值最高的時候,同時又是大明共和的相對低點。這個時候不入股,還等什麼時候入股?如果現在不入股,等大明擊敗了吳三桂後再入股,那條件可就不一樣了!
“大將軍,翼王說條件了嗎?”黃宗羲問。
李中山道:“沒有明說,不過已經暗示了.首先,福建水師都要劃入他的藩商行。我估摸他想效仿尼德蘭人的那個什麼東印度商行,也搞一個差不多的商行。
其次,他這回還帶了一大羣福建士紳過來,想讓他們加入國人議政會。”
姚啓聖搖搖頭:“鄭家的陸師實力平平,水師卻獨步海內他現在要保留水師,這算盤打得可真夠可以的!”
李中山笑道:“陸師不掙錢,而福建水師其實就是個武裝商船隊,可賺錢了,他當然不肯放手了!不過他家祖傳的買賣,咱們以後也可模仿着做.可以先讓姓鄭的去闖闖,讓他去和西洋人碰一碰。如果這條路走得通,咱們就跟着一起做。”
李中山其實是希望老鄭家能在殖民主義的康莊大道上闖出來的——鄭家闖出了財富效應,別人纔好跟嘛!
若是鄭家叫帝國主義給欺負了,那李大頭正好入股鄭家的殖民公司幫他翻本.
周昌這時皺着眉頭,接過話題道:“福建的陸師也不是咱們派幾個人過去就能掌握的,那可是鄭家三代人打造出來的軍隊!
另外,鄭家是福建地頭蛇,就算不把福建當藩地,沒有翼王點頭,咱們派去的巡撫、知府恐怕也很難掌控住局面.不過鄭家入股的事兒,還是可以接受的.要不給翼王和福建省攤派個幾百萬國債?”
“幾百萬哪兒夠?”李中山笑道,“至少得認購個一千萬鄭家現在有錢了!培公,你以爲翼王這兩年一門心思死磕福建地盤爲什麼?福建那邊八山一水一分田,不想餓死就得跑海,南洋那裡做買賣發大財的不是福建人就是廣東人,其中廣東人還以潮州人最多,這個潮州人和閩南人都差不多的。所以翼王打福建就是打那幫下南洋發財的福建人的家鄉,控制了他們的宗族。一千萬兩的國債,對鄭家而言,壓根不算什麼。”
說到這裡,李中山眉頭微皺,似乎在琢磨着是不是再向鄭經多要點好處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就聽見兄弟李中正的聲音傳了進來:“二哥,二哥,不好了!吳三桂的水陸大軍已經衝過小池口,吳三桂的水軍馬上.可能已經衝進鄱陽湖了!”
吳三桂終於動了!
都堂裡面的幾個人互相看看,都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李中山顯得最篤定,還笑眯眯捧起茶盞,似乎準備“喝上一杯”。
就在這時,李中山的那個“新三弟”李中正已經一身風塵僕僕地從外頭衝進來了。這位“中正老弟”隨李中山,本來也是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還愛打扮,總是把自己拾到得乾乾淨淨。可今兒卻是一副趕了多少遠路的模樣,一行髒兮兮的行裝,滿身臭汗,臉上灰濛濛的,還有點鬍子拉碴,不知道多少天沒修過面了?
“老三,你總算回來了.”李中山笑着招呼他道,“讓你去給咱爹送個信.你這一去那麼多日子,咱爹還一個勁兒給你報功,小半個江西彷彿都是你拿下的!”
原來李中正這些日子被他老子派去護送蔡毓榮去廣東赴任,出了南昌之後先向東奔饒州,再向南去撫州,然後向西走臨江、袁州。再南下吉安,最後再入贛州,將蔡毓榮和他的幾百個累得瘦了一圈的親兵送到廣東潮州府境內,才趕回李輔臣的九江大營。這一路所過的府城、州城、縣城,當然都在蔡毓榮這個前任大清江西巡撫的帶頭示範作用下,歸順大明瞭!
不過這個收復地盤的功勞,全都記在了李中正身上收復六個州府的大功,怎麼都該給他封個爵了!
李中正這會兒可沒心思說自己在江西的“英雄事蹟”,而是大聲吼道:“二哥,先別說我的事兒.說咱爹!咱爹有危險!我路過小池口的時候就撞見吳三桂的大軍沿江東下了!可不得了,江面上都是吳周的戰船,船帆、旗號遮天蔽日,一眼望去都沒邊兒了至少有好幾千艘啊!
長江岸邊的管道上也全都是吳三桂的陸師,馬隊步軍不計其數.二哥,吳三桂這次至少出動了三四十萬大軍!全都拐彎進了鄱陽湖,咱爹這下可懸了!”
原來李中正在九江府城附近的明軍大營見過李輔臣後,就馬上渡江去了江北,準備走江北的官道返回南京。沒想到才走到小池口,就遇上了沿着長江南下的吳家大軍!幸好吳家軍並沒有從長江北岸進軍,只是走長江水道和長江南岸。於是李中正感覺快馬加鞭往南京跑,居然比大明安徽提督衙門派出的六百里加急還早到了南京半日。
這個孝心果然可嘉啊!
“老三,你彆着急,咱爹福大命大,吳三桂是要不了他的性命的。”李中山對李輔臣倒是挺有信心的,笑着對兄弟道,“你快回去休息.愚兄馬上找人來商量出兵的事兒!”
“好!”李中正點點頭,“哥,可得快一些.我擔心吳三桂的水軍會走含鄱口入鄱陽湖,再從星子口入贛江,一路向南昌而去。同時吳三桂的陸師在解了傑書的九江之困後,會一路尾隨咱爹和李忠王的軍隊也往南昌而去。到時候咱爹退得慢一些,就有可能腹背受敵,最後連南昌都進不去了!”
“知道,知道你快去休息吧!大將軍府的參軍司早就準備好各種應對之策了,咱爹也久經戰陣,不會有事的。無論如何,總是能先退進南昌的。”
李中山又是一番安慰,總算把自己的兄弟哄走了。
他當然不能告訴自己的兄弟,他們的老爹李輔臣其實早就做好溜進南昌死守的準備。
以李輔臣守城的能耐,吳三桂可沒那麼容易讓李吉貞李大哥嗣位爲王。
等兄弟走遠了,李中山才吩咐周昌、姚啓聖道:“吳三桂這次來勢洶洶,看來是做了首戰即決戰,一戰定乾坤的打算.你們馬上去召集參謀開會,拿出兩個進軍方略,一個走水路,一個走陸路明天一早就拿給我看。”
說完這話,他又對黃宗羲、陳恭尹道:“梨洲先生,半峰先生,陪我走一趟翼王府。”
黃宗羲忙問:“大將軍,您要同翼王定約結盟?”
陳恭尹則問:“大將軍,您打算往江西出兵嗎?”
李中山正容道:“現在正是和翼王、北王定約結盟的時候.至於向何處出兵,我只能和半峰先生您這麼說,首戰即決戰,決戰不可失!”
浙江,嚴州府,建德縣。
耿精忠老營現在就設在這座羣山環繞的小縣城當中。小小的縣城當中,現在擠滿了東靖王朝的達官顯貴和兵將家眷。
那麼多人,一下擠進那麼小的一座縣城,那怕把原來的百姓都遷去了杭州,也顯得擁擠不堪。而且好好的被從杭州搬到這裡,多少會有點不痛快,所以這座小城裡面這些日子可吵鬧得很。
耿精忠爲了躲清靜,乾脆搬去了縣城外頭的三都鎮,佔了一所地主大院,繼續當他的大院皇上。
雖然還是皇上,但是這個“皇宮”卻是他有生以來住過得最差的房子這個大靖國的形勢,有點不大妙啊!
那個什麼“天子分身耳火”的讖語也有點沒頭沒尾的!
他現在已經當了好一陣子“省皇上”了,也算是應了讖語。可是當了皇上之後呢?這沒說啊!該不會真的要一世而亡吧?
耿精忠一想到這個事兒,心裡頭一下就慌亂起來了。突然,他就聽見屋子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然後就是國丈嶽樂的聲音:“皇上,皇上好消息,好消息,吳三桂出兵江西,李輔臣被困南昌,李中山已經從南京出兵了!”
耿精忠差一點眼淚都下來了,又想到“天子有淚不輕彈”,於是趕緊一抹眼淚,大喊道:“快進來宣!”
“宣”字一出口,他的寢宮大門就被一個侍衛拉開了,然後就進來一羣“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大靖重臣。
來的是嶽樂、喻仁英、黎道人、曾養性、白先勇等人,全都是耿精忠的心腹重臣。他現在和一羣重臣擠在一間小屋裡,也沒興致讓他們參拜,所以乾脆就揮揮手,讓他們免禮說事兒了。
“皇上,咱們的機會來了!”嶽樂是一羣人當中最興奮的,現在的形勢,耿精忠的皇帝不知道能幹多久?但他至少能有大周的一個國公——康親王傑書已經封了康國公,那他嶽樂應該有個安國公吧?
耿精忠問:“國丈,朕該向哪裡出兵?”
“廣德州!”嶽樂道。
“廣德州?”耿精忠斟酌着道,“可是劉進忠正駐軍湖州,湖州就在廣德州邊上啊”
他看到這個劉北王還是有點怕的!
“咱們從湖州的邊上繞過去,”嶽樂道,“同時還可以遣使去和劉進忠打商量,叫他不要攔着咱們撲擊南京的路!”
“撲擊南京?”耿精忠愣了又愣,“不是說搶一把就撤回浙江嗎?怎麼變成打南京了?”
打南京當然是爲了配合吳三桂了——這是嶽樂的真實想法。
耿精忠的“天命”看上去是要到頭了!
既然天命盡矣,那嶽樂當然要幫着吳三桂做事了!
“打南京可以調動江南各處的明軍回援,”嶽樂道,“他們一回援,咱們的機會就到了.到時候想搶哪兒都行!”
“言之有理!”耿精忠突然又發現不對,“那劉進忠那邊派誰去說?”
“皇上,臣願意走一趟湖州!”自告奮勇去湖州的是耿精忠的東閣大學士喻仁英,“皇上,現在是大明、大周的生死決戰!劉進忠如果不打算當大明的死忠,這個時候可就沒必要硬擋住咱們了。”
“有道理!”耿精忠點點頭,“喻學士,小心一些。”
“謝皇上,”喻仁英朝耿精忠拜了拜,“臣必不辱命!”
“呀呀呀,還真多啊!姓吳的還真看得起額李輔臣啊!居然水軍、陸師,南北兩路而進,真想把額困死在南昌啊!”
南昌城的北門德勝門城樓上,大明南王望着贛江江面上遮天蔽日的船帆和旗幟,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兒。
昨兒吳三桂的陸師開過來的時候,看着已經很嚇人了至少有十萬大軍在城外紮營,現在又來了那麼多!
也不知道這個吳三桂到底帶了多少軍隊?不會真有一百萬吧?
想到這個數目,李輔臣的臉色就有點難看了。
一百萬軍隊未必能拿下大明,但是南昌城中現在只有他的兩萬餘人和李來順的一萬五千人,加一塊兒才三萬五千.真要讓吳三桂圍起來打,那還能有好嗎?
看來之前和李中山那個小子一起制定的南昌守住,耿精忠滅掉,大明天兵再回過頭來打吳三桂的方略好像有點問題啊!
“南王,”和李輔臣站在一起的李來順也有點緊張了,“周軍那麼多,咱們該如何是好?”
“咱們.咱們不如出擊吧!”
李輔臣心裡其實很慌,但是他卻還是提出了出擊的應對方案。
他都慌了,何況且他人?如果不能打一個小勝利穩定一下人心,這仗不好打!
“出擊?”李來順大吃一驚,“吳三桂的人那麼多.”
“正因爲吳三桂兵多,上下皆有恐懼之心,我們才更應該出擊一陣,以壯軍威,以安軍心!”
“出擊.能取勝嗎?”李來順很懷疑啊!
“當然!”李輔臣笑道,“我有兩千鐵騎,全都配有長槍火銃,即可在馬背上衝鋒,又能以燧發槍騎射殺敵。今日正好可以帶出去給吳三桂一個下馬威!”
李來順知道李輔臣的騎兵很精銳,那些騎兵人數雖然不多,但是馬匹、器械,都精益求精,而且訓練有素,非常善於和槍陣、燧發槍隊、炮兵協同。
“南王小心了,小王替您擂鼓助威!”
李輔臣哈哈大笑:“且待額一會兒,額先殺他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