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步兵連440多人,當場戰死243人,重傷72人,輕傷101人,尚能繼續戰鬥者,不足一個步兵連。
聽到這個消息,位於防線後方4公里處的第三軍指揮部中的陸軍中將也足足一分鐘沒有說話。
這僅僅只是一次炮襲而已,他就損失了兩個步兵連,日軍的炮火,實在是太恐怖了。
他第三軍想還擊,可是,整個晉東,能有幾門炮?就算是有炮?又有多少能打?爲了支援忻口會戰,山西老漢可是將整個山西的大炮都給搬過去了。
不得不說山西老漢這些年積攢的家底還算豐厚,十個團的山炮團合計約有300門山炮,尚有用太原兵工廠從華美公司那邊換回來的五個團100門150重炮。在忻口那邊和以板垣徵四郎的第五師團爲首的近8萬日軍打得是風生水起,山炮對戰中不落下風,重炮方面還稍佔優勢。
因爲重炮團周遭還配有高射炮團,日軍的飛機也不能橫行無忌,所以打到現在,日軍其實在山西北部基本上算是被擋住了。
可是,當日軍西線數萬大軍攻破石家莊逼近晉東實施兩面夾擊的時候,身爲第2戰區司令長官的山西老漢就犯暈了。炮已經全部調往晉西北,拿什麼來守晉東?於是,庫存的舊炮被翻了出來運往晉東不說,就連炮手,也多是民夫,一路上邊走邊訓練組成。
就這樣的炮和炮手質量,指望他們反擊日寇的重炮,那還不如做夢來得更舒爽一點兒。
更何況,晉造三一式山炮那7000米的射程,距離人家10000米以外開炮的105榴彈炮的距離足有3000米,隔靴搔癢都談不上。
現在,第三軍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位於東南戰場的淞滬一樣。
抗,死抗。
哪怕你一頓大炮打光老子一個連,那老子,就再派上去一個連,只要老子的人沒死光,陣地上,就永遠有槍聲。
這是屬於中國將軍的無奈和悲傷。
面對着105榴彈炮的娘子關中國守軍還算是好的。在淞滬戰場上,中國將軍們面對的,是口徑超過200的巡洋艦艦炮,一顆重達數百公斤的彈丸往往就意味着一個步兵排可以被撤銷建制。
此時的淞滬戰場,已是近十數萬的死傷。而中日兩國,還在增兵。中國那座經濟最發達的美麗都市,依舊炮聲隆隆。
再次增援的一個步兵營潮水般涌入陣地在火光中拼命修補工事的同時,日軍步兵前沿的觀察手也將炮擊的戰果傳到了騎在高頭大馬正在行軍中的39旅團高木義人手中。
“喲西!這就是我大日本帝國皇軍給中國人的一個教訓!有105榴彈炮的幫助,我不信中國人還能守多久,告訴細川大佐,等到早上9時,我要看到舊關陣地上同樣被炸成一片廢墟。”高木義人臉上泛起一陣得意的笑容。“恐怕,山下君所謂的迂迴戰術還沒來得及實施,戰爭,就已經結束了。”
想起在地圖前堪堪而談而贏得一片掌聲的山下奉文,高木義人剛剛還泛起笑容的臉,又逐漸冷了下來。
他恐怕,在娘子關前線再無機會證明,他和他誰更是帝國陸軍少將的佼佼者了。
就在一天前,剛剛領命出征的山下奉文突然接到8月底新組成的華北派遣軍司令部寺內壽一大將的任命,臨戰轉任中國北平駐屯混成旅團旅團長。由步兵旅團長變成混成旅團長,雖然軍銜看似不變,但這,亦是提拔的前兆。
恐怕,再見之時,他有可能就要稱呼那位昔日的同僚爲中將閣下了。一想起這,高木義人忍不住咬了咬牙,要想不居人下,那就只能看這次晉東之戰了,如果他能率第39旅團打出驚天戰功,陸軍中將也不是說就是那般遙遠。
必須狂攻娘子關,不惜一切代價,在步兵第40旅團攻下乏驢嶺進行師團已經定好的迂迴測魚鎮之前就解決戰鬥。這是高木義人暗暗給自己定下的戰鬥目標。
坐鎮於石家莊第20師團大本營玩平衡之道的川岸文三郎並不知道,因爲山下奉文意外的調任,他以步兵第40旅團左路縱隊爲主攻點的戰略,竟然演變成了左右兩路皆爲狂攻的戰術。
他的心腹鐵桿小弟早已把他臨行前特意私聊的千叮嚀萬囑咐徹底丟到了腦後。
當然了,這無形中也增加了娘子關主防線包括舊關防線的壓力,就看防線上的第三軍兩個步兵師和獨立團及386旅合計一個團的兵力能不能扛得住了。
在他們身後數百里的地方,孫連仲的第26路軍大部及川軍第22集團軍還在向晉東狂奔。
柳雪原是在早上7時從劉浪的指揮部聽到關於7公里外娘子關主防線上一個步兵連遭遇日軍炮擊僅剩一人的戰報的。
不顧劉浪的阻攔,帶着劉浪派給她的4名警衛排士兵,就趕赴娘子關主戰場。
柳雪原是在距離防線不過1000米的21旅指揮部看到了那名大名叫丁少傑,小名叫狗剩子的年輕士兵的。
“最後的戰士”是柳雪原給自己來到晉東寫的第一篇戰場報道起的標題。
“我是在距離硝煙還瀰漫在上空的戰場一公里處見到那個年輕的小戰士的,他很年輕,不過是十七八歲,這樣的年齡,如果是沒有戰爭的話,他或許是位在城裡學堂裡讀書的學生,又或是在村子裡幫着父母勞作的少年。
可是,站在我面前的他,現在是名戰士。穿着滿是灰塵的深藍色軍服,揹着和他身高差不了多少的步槍,腰裡插着四枚手榴彈,胸前掛着插着十幾顆黃澄澄子彈的彈帶。
我見到他時,他剛剛跪着,面對着曾經屬於他堅守的戰場燒了幾張白紙。等他知道我是誰我的來歷,不等我發問,他就咧着嘴主動告訴我,他的排長臨終命令他,給全連的官兵燒幾張紙。可是,戰場之上,沒有黃紙,他就只有從旅部借了幾張白紙在泥土裡糊髒,當成黃紙了。
很奇怪,當說起全連皆亡,他的排長將他從已經坍塌的防炮洞裡挖出來就因爲失血過多犧牲,他的步兵班兄弟將他護在身下才獲得了存活的空間而他們自己卻默默死去,當他很平靜的敘說這一切的時候,我的眼淚忍不住滑滿臉頰,但他卻一直咧着嘴在笑。
我那會兒不懂,但很快我懂了。
“排長說,只要我還沒死,2連就沒有死絕,2連就還要戰鬥,柳記者,再見!對了,別寫我排長的名字,我怕嫂子看到了難過,嫂子快生了。還有,我的名字,叫2連。”這是他給我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然後,揹着槍走向曾經屬於他的陣地。
那一刻,我的淚再也忍不住。我懂了,我懂得他爲什麼一直在笑,而不是悲傷。我想拉住他,可我知道,我拉不住他。包括他的旅長、團長,他們都只能默默的看着,看着他並不算高的個子,在初升的陽光中,高聲喊着口號:“2連,前進。”
那一刻,他不叫丁元傑,也不叫狗剩子,他只有一個名字,叫戰士。屬於我中國的戰士,屬於我中華民族的戰士。他不會放棄他的陣地,那裡,有他的兄弟們。
對不起,因爲軍事保密的原因,我不能寫出他們的番號。或許,番號也不那麼重要,在太行山初升的朝陽照在他年輕卻堅定走向陣地背影的那一刻,他們的番號,在我心裡,永不磨滅。
在我這封戰地報道發出的時候,已是上午十時,日寇的炮擊,已是第三輪。
而他,再未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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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謹以此章,獻給所有爲國家民族獻出生命的先輩們,他們的番號,永不磨滅。在我心中,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