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蹄聲如雷,馬羣下意識地跟隨着最先慌亂的馱馬分別向山路的兩側狂奔。
但槍炮並沒有因爲馬羣受驚就停止,紅着眼睛的馬兒也不會管時不時被流彈和彈片擊傷而重重摔出去的同伴,只是循着生物求生的本能,沿着可以奔跑的山路狂奔,儘量遠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體重數百公斤的駿馬,就是一匹狂奔起來,其威勢也能讓人眼皮直跳,只想離它遠一點兒,更何況是數百匹呢?
一路上,所有的阻礙都會被洶涌的馬羣給撞開撞碎,無論是人還是大車,都不例外。
馬羣呼嘯遠去,留下一路的鮮血和屍體,有馬屍有人屍。哪怕日軍並不是躲在山路上,而是躲在山路兩側,也有不少人遭殃,被慌不擇路的馬匹踩踏而死。
有更倒黴一點的,是被狂奔但卻石頭絆到橫飛出去的數百公斤馬匹給活活砸死的。
可以說,在這十分鐘裡,日軍很堅韌,很頑強,但他們的損失也出乎他們意料的大。死於山頂上射下來子彈和丟下來的手榴彈以及瘋狂掉落的迫擊炮炮彈的人恐怕只有二百多人,但死傷於受驚馬羣狂奔的,卻足有一百多號人。以至於日軍指揮官最後不得不痛苦的下令,調轉射向中國人的槍口,朝狂奔的軍馬射擊。
馬兒前赴後繼,但卻躲不過機步槍子彈,一直到日軍軍馬的屍體甚至堵塞了整個山路,受驚的軍馬無法前行,才逐漸停止了瘋狂的衝撞,但依舊是眼珠子通紅,鼻孔裡噴着粗氣,隨時可能再度爆發。
沒有日軍再敢呆在山路上,一具具被踩得不似人形的屍體提醒着他們,那些平日裡溫順的馱馬一旦瘋起來,絕對不比槍炮的殺傷力要小。
日軍炮兵大隊也足有千人,但這上千人可不是拿着步槍就能跟敵人硬槓的步兵,除了高技術兵種炮兵以外,其餘大部分都是彈藥兵,就是運炮彈的。整個炮兵大隊別說沒機槍,就是步槍也沒幾桿,主要就是容易卡殼的南部十四小手槍,就那,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得是軍銜高的才能配的高檔玩意兒,整個炮兵大隊也就長短槍500把。
沒槍也行,他們主要工作是架炮打炮。可是,馱馬受驚,把山炮的零件都給帶跑了,光拿個炮管有個雞毛用?炮兵大隊三個炮兵中隊12個炮兵小隊最少有五個炮兵小隊在哭。
他們手裡,有的只有輪子,有的只有炮管,有的,乾脆就幾十號人躲着乾瞪眼。好吧,沒有炮就沒有炮,總會躲吧!找個地方躲好或者裝死屍,等着步兵和中國人較量完了再“復活”也行。但這點兒願望也被“惡毒”的中國人給熄滅了。
彷彿就喜歡欺軟怕硬,中國人的步槍子彈一直瞄着沒多少反抗能力的日軍炮兵打。771團3營在戰前可就專門被提醒過,日軍炮兵一旦操炮支援步兵作戰,傷亡,將會翻上好幾倍。所以,哪怕日軍炮兵沒炮,抱着能多打死一個日寇炮兵就減少一份威脅的心理,771團3營官兵的打擊重點都放在日軍炮兵身上,哪怕他們很多人還是空手。
沒炮的想哭,抓緊時間卸下炮的日軍其實也是眼淚流。他們倒是想趕緊裝好炮,一炮就把膽大包天的中國人炸成灰。
可,山頂上的中國人也得給他們時間組裝炮啊!540公斤重的山炮不是野炮,放下就能打。
因爲要山地作戰,山炮的日常是被拆成6大塊,由最少6匹馱馬馱着前進。好吧,或許在某些死角中國人看不到,給了他們足夠的時間組裝炮,可是,沒放炮的位置啊!
就算是山炮在各類炮裡算得上是身材嬌小玲瓏的,可最少也得好幾平方的平地架炮吧!在這樣的山路犄角旮旯裡,別說架長足有3.3米的山炮了,就是放個屁,一個小隊的人都能聞到。
好吧!日軍步兵不是吃素的,爲了保護炮兵以便讓炮兵能裝上大炮支援自己,日軍那個步兵中隊就跟吃了耗子藥一樣,冒着槍林彈雨和佔據地形之利的771團3營500官兵對射,擲彈筒兵的擲彈筒也給了山頂上火力點極大威脅。
面對拼了命的小鬼子,3營官兵們也得躲啊!這樣的優勢下,他們纔不願意和小鬼子拼消耗,他們還得活着將這幫鬼子給磨死呢!
日軍炮兵偷了點空,硬着頭皮找了兩處空地,終於組裝好了山炮,甚至裝上了炮彈準備開炮。
四一式山炮性能很優秀,最遠可以達到6000多米,可是它的上下射界爲-8到+25度,最近距離,它能打多少?換句話說,四一式山炮是曲線炮,但它不是可以將射界調整到80度可以吊打50米以外的迫擊炮,它最少,也要幾百米的射程。
而這裡,到處都是山,想打到山樑上的中國人,他們得把炮運到最少一千米的位置,炮口向上調整到最大射界,或許纔有那個可能。
而現在,他們就算想打,打的也是山體。
但小鬼子這種生物,從來都是死硬死硬的,就算明知道在這種環境及角度下會打中山體而射不到山頂。也是悍然朝3營的幾處陣地開炮。估計那心理狀態也是打不死你嚇死你,反正大日本帝國皇軍敢開炮。
“轟轟轟”連續幾發炮彈,打得兩百多米外的山體上爆出幾股濃煙,炸得山石嘩嘩直落。
山炮炮彈炸得戰場上清晰可聞,自然吸引了藏在數百米外對包圍圈中吊打日軍的迫擊炮陣地的注意。
每個步兵連都有幾個炮兵觀察手隨步兵前進,負責給數百米後的迫擊炮提供炮擊數據。但這裡,不可能鋪設電話線,無線電通話器業已經證明在山裡在炮彈不停爆炸的複雜電磁環境下並不可靠,那要想將前線需要的炮擊位置提供給最少500米外的炮兵陣地,就只能靠旗語。
和舊關那邊一樣,炮兵們早就將這個地段畫成網格,以不同的數字代碼來代替炮擊區域,位於前方的炮兵觀察手用不同顏色的旗幟排列代替數字代碼傳遞給後方。
戰場上,趴着都有可能被子彈擊中,更何況還要站起身來打旗語,那幾乎就是將自己送到敵人的槍口下。
爲了防止算是高科技人才的炮兵觀察手傷亡,劉浪別出心裁的設計了升旗的旗語傳遞方式,就像未來升國旗一樣,躲在一邊的炮兵觀察手拉動繩子,將代表着數字符號的各色小旗排列給升到3米高竹子做的旗杆上。後方觀察手用望遠鏡觀察後再迅速報於炮手們調整炮口方向和射界。
別說,這個土方法,很有用。獨立團炮兵營迫擊炮連就用這個方法在數百米外吊打日軍藏在各個犄角旮旯裡的步兵。
一個炮兵觀察手第一時間找到了日軍山炮的大概位置,並迅速向後方傳遞炮擊參數。
“報告連長,目標位置20105,不對,是20101。。。。。。”迫擊炮陣地上手握着望遠鏡的炮兵觀察手根據視野中的不同顏色旗幟快速的報着座標數據,聲音卻是逐漸低沉下來。
“個瓜娃子,有望遠鏡還能看錯?可給老子看仔細了,炸不到不小鬼子的山炮,不僅刺刀營劉營長要我們麻煩,搞不好小鬼子的炮也要落到我們頭上。”已經升職爲獨立團炮兵營迫擊炮連連長的耿大壯氣呼呼的拿着濃重的川音罵自己身邊的上等兵。
耿大壯也有些無奈,要不是連裡最優秀的幾個觀察手要麼給派上了前線要麼去了舊關都沒剩下啥人了,可輪不到這個沒上過戰場的三年兵當觀察手。
本來,如果炮兵營都在這兒的話,山炮連,迫擊炮連,還有從未動用過的火箭炮連一起開火的話,包圍圈裡的小鬼子絕對不可能有現在那麼囂張。
可是,團座已經嚴令,火箭炮連不得暴露,山炮連主戰舊關,迫擊炮連分出去一大半支援舊關作戰,他這個迫擊炮連長如今手下其實就一個6門迫擊炮的迫擊炮排,外加上在戰時將刺刀營的12門82迫及人員劃歸他指揮。
刺刀營的12門60迫歸各步兵連自己指揮,敢死營在最前方狙擊第40旅團的旅團部,距離太遠,所有迫擊炮歸他們自己使用。
“你個瓜娃子哭個錘子,老子又沒罵你又沒打你。”無奈的耿大壯突然發現放下望遠鏡的三年兵臉頰上掛着兩行淚,不由更無奈了。
“連長,那本來應該是黃旗,可是,我看成黑色了。因爲。。。。。。”觀察手拿手抹了把淚,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了。
耿大壯目光一肅,他知道,你可以說沒上過戰場的觀察手的心理素質不過關可以說他緊張,但每個觀察手可都檢查過,沒有人是色盲或色弱,一般情況下,他絕無可能看錯顏色。
迅速拿起望遠鏡看着已經停止上升靜止在旗杆一半位置旗幟的耿大壯,眼睛也溼潤了。
黃色變成了黑色,不是沾染了塵土,是鮮血,鮮紅的血浸透了整面旗幟。
那,是炮兵觀察手的血。
旗幟停止不再上升,自然證明着,升旗的人,不在了。
是的,日軍不傻,而且很聰明。
被迫擊炮吊打這麼久了,他們也在尋找炮彈的來源,發現都是從一里多外打過來的。在這樣的地形裡,不怕炮彈掉到中國人自己所處的山樑上,還能精準的將炮彈送到谷底,這沒有炮兵觀察手抵近觀察並報告炮擊座標是絕對不可能的。
日軍炮兵觀察手給己方炮兵提供炮擊座標有自己的一套體系,前線炮兵觀察手是其中一種,還有一種就是坐上熱氣球飛到幾十米的高空給不遠處的炮兵陣地提供數據。
中國人沒熱氣球,那就只能用前線炮兵觀測手了。這裡只是臨時野戰陣地,絕不會有機會鋪設電話線,那能向幾百米外傳遞消息的。。。。。。
仔細分析的日軍很快就發現了豎在山樑上他們槍彈所不能及位置的旗杆,一面面不同顏色的小旗子恐怕蘊含着他們所不能理解的秘密。
槍打不到,不證明他們的擲彈筒打不到。等到炮兵觀測手再次豎着旗杆拉動旗幟上升的時候,最少兩個擲彈筒瘋狂的向估算的位置射出榴彈。
日軍擲彈筒小組人員都是老兵,500米外都能兩發摧毀一個機槍火力點,爲了摧毀這個可能會給他們帶來災難的旗杆,兩具擲彈筒足足打了六發榴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