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江月何年初照人
午飯後,初來乍到的奚言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吵着要我陪她出去走走。我簡簡單單地整理了一下妝容,便被她拉出了門。
“啊——”奚言大叫了一聲後,把腳上的高跟鞋脫下來扔到地上,穿上她的帆布鞋,說:“我真心不喜歡這個,走路會扭到腳的,怎麼這麼多人喜歡啊?”
我低頭瞟了一眼我腳上五公分高的高跟鞋,勉強笑了笑:“穿高跟鞋會顯瘦,真的,你穿着穿着就會習慣了。”
一旁的店員湊過頭來:“美女,這鞋子……”
“沒事,給她裝起來吧。”我說,“始終是要讓她學會穿的。”
“誒,我可不要。”奚言站起身打斷我,“別買了,買回去也是浪費,我是不會穿的。”
“不行,你得學啊。”我緊緊盯着她,“我在幫你從一個小姑娘變成一個女人。”
一旁的店員不由得笑出了聲。
奚言沒有辦法,只能答應買下來回去學,任由我擺佈。
不過幾秒鐘之後我和她的位置就互換了,因爲她帶我來到了遊樂場。
“啊——”我尖叫一聲,顫抖着從五環過山車上下來,被奚言攙扶着下完樓梯。我嚥了咽口水,跌坐在一旁的座椅上。
她在一旁傻笑,我特別地想揍她。
“誒,你看那個。”她擡手指了指高達20米的跳樓機,“柳瓔,我們去玩那個。”
我已沒有說話的力氣,只能拼命搖頭。
“哎呀走嘛。”她拽住我的手,“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你這樣一點樂趣都沒有。”
我喘了幾口粗氣,是自己鎮靜下來,然後說:“要不這樣吧,你去排隊買票,我去幫你買個甜筒。”話畢我起身便走,邊走邊回頭說,“我一會就回來啊。”
走到麥當勞甜品站時,我注意到排在我身後的男生,腦袋中靈光一閃便有了計劃。我特地買了三個甜筒,轉身給了他一個。
他有些疑惑,擡頭看着我,不明所以。
“你一個人嗎?”我問。
“對。”他走出隊伍,站到我面前。
“幫我個忙行嗎?”我指了指人羣中的奚言,“你看,那個女孩子要我陪她玩跳樓機,可是我有急事得回去處理,你可以替我陪她玩玩嗎?”
“啊?”他更加疑惑了。
“她叫奚言。”我眼神堅定地看着他,“放心,她已經替你買好票了。”
“我叫席源,你叫什麼?”他看似答應下來。
“柳瓔。”我對他笑笑,交換了手機號碼便倉皇而逃。
獨自一人走在路上,擡頭看到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太陽早已沉默在山下。
這座城市,沒有一點生機。
漸漸從遠處傳來寒意,晚風拂過路旁的梧桐樹,樹上的枯葉簌簌飄落下來,落到波瀾不驚的湖裡,層層漣漪圈散開來。
梧桐樹的生命力很頑強,可活幾千年。它又高又壯,據說,是鳳凰鳥最喜歡棲息的地方。
車輛川流不息,偶爾見幾對情侶在樹蔭下散步,似乎是想靈驗梧桐和鳳凰的永恆。
我在這時想起了普利爾,那個帶走我所有思緒的外國男人。
五年前我失戀,他陪在我身邊,說:柳瓔,不要怕,你還有我呢。
三個月前,他欣喜地給我打來電話:瓔,我想吃你做的飯。
兩個月前,他陪我回到雲南:柳瓔,我愛你,我從第一眼見到你時就愛你,你知道嗎?
一個月前,我送他去坐飛機,他說:瓔,再見,我會想你。
可是現在,世上卻再也沒有普利爾這個人。
如果你還在該多好,我就可以在你面前耍脾氣,可以哭,可以不顧形象地大笑,可以同你一起打鬧……
“啪。”一滴雨水打在我的手上,一擡頭才發現,山頂的晚霞早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朵一朵聚在一起的烏雲。再一看,梧桐道上,只剩我一人。
我撫着青石欄杆蹲下,伸手拾起地上的枯葉,可惜一滴又一滴將它打碎,它再無頑強。我把它放在梧桐樹旁,雙手抱緊膝蓋,輕輕把頭埋在裡面。
伴着雨聲和車鳴聲,我哭了。
雨水浸溼了我的脊背,它滲入我的皮膚,一點點腐蝕着我的心臟。普利爾,就讓這場雨帶走我的心吧,把它帶到天堂,帶到你身邊,讓它永遠屬於你。
不知從何時開始,身上再也沒有雨水打上去的痛覺。我從膝間擡起頭,他打着傘站在旁邊,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原來,你的喜好是淋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