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願逐月華流照君
月色朦朧,車上的人都陸陸續續下車了,只剩我與南珞。我有些疲憊,靠在南珞肩上打盹兒。
南珞不抽菸,因此身上也就沒有菸草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洗衣液味和濃濃的油煙味。一開始還有點嫌棄他,後來靠着靠着,閉上眼睛,就把一切都忘了。
我想起了我第一次投稿,是我初三的時候,一篇短小的古代小說,我用了一個月時間寫的。我把它裝進信封,寄到瀋陽。原本信心滿滿,而我卻至今都沒有收到編輯回信,那本雜誌上,也始終沒有出現過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一覺睡到天亮,南珞叫我我才起牀。
“柳瓔,快點,再不起牀你上班就要遲到了。”他站在牀頭抱着手看我,一臉寵溺又一臉傲嬌。
“幹嘛呀……”我揉了揉沉重的雙眼,問,“幾點了?”
他看看手錶:“七點半。”
“還早啊——”我翻了個身,打算繼續做夢不理他。
“別睡了。”他一整個的傾下來抱住我,在我耳邊道:“你是不是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我擡頭對上他的視線:“什麼日子?”
他對着我微微一笑:“今天是3月19號。”
我猛地一下從牀上坐起來,二話不說就開始梳妝打扮。3月19號,是我第一部小說翻拍電視劇的開機日期。
南珞依舊杵着下巴笑着看我。
待我準備好一切就要換鞋出發的時候,南珞站在門口像是留守兒童一樣可憐兮兮的看着我:“柳瓔,完事兒了你就趕快回來啊,我在家等你吃晚飯。還有,今天的發佈會很重要,你可不能出什麼差錯。自己坐車過去小心一點……”
我輕聲打斷他:“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真嘮叨。”
他的臉瞬間黑了八度:“怎麼?這麼快就嫌我嘮叨了?”
我感到事情不妙,邊開門邊道:“你一點都不嘮叨……老大再見!”話畢便跑下了樓梯。
我相信每一個對寫作有執念的人,縱使運氣差到爆,也依舊固執的認爲,自己是最好的最無與倫比的。我也不例外。從我拿起筆開始寫作的那天起,就想象過這一天,我能踩着高跟鞋一臉驕傲的站在所有人面前,告訴他們,我就是這篇小說的作者,沒錯我的我的作品就要被拍成電視劇了。
從我很小的時候,從《甄嬛傳》火的大紅大紫的時候,我就抱着自己寫的小說,一遍一遍在腦海中想象書中的情景,要是有一天,我能看見我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電視上就好了。而那時候的我,爲了這個夢想,做過很多事情。比如半夜不睡覺起來寫小說,比如偷偷在網上發表文章被父母發現大罵一頓……欣慰的是,曾經想象過無數次的景象,今天終於得以實現。這使我想到一句話:你並不是因爲希望而堅持,而是因爲堅持下去纔看到希望。
意外的是,我在發佈會現場遇見了周恆。
他一身西裝,還化了淡妝,安安靜靜地坐着,與我那天見到的他完全不一樣。我站在臺底下對他揮了揮手,他也只是微笑迴應我,沒有多餘的表情,也沒有多餘的話。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這部劇的參演演員,演男二號,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是他進入娛樂圈的標誌。
一整天我們都在各自忙各自的,還沒來得及去和對方寒虛問暖,就到了晚上十一點。
接到南珞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電話中的他語氣焦急甚至有些驚慌,我來不及多想,就往他說的那家醫院跑去。
奚言已經被送進手術室了,南珞才帶着席源匆匆忙忙趕來。席源傷勢不重,也就額頭上擦破了點皮,右手骨折而已,包紮了一下就趕忙過來看奚言了。
“怎麼回事?”我盯住席源躲閃的眼睛。
“你先別急。”南珞在我身旁坐下,輕輕摟住我的肩膀,“意外難以避免,事到如今,你也別怪誰了。”
“不是。”我伸手將南珞的雙手拿下,緊緊看着席源不放,“你先說清楚了,怎麼回事?”
“都怪我……”席源挨着牆蹲下,眼淚奪眶而出,“要是我不逞能,她就不會這樣了……”
事情的始末,說起來其實並不複雜。學生會的小助理聚會,席源害怕被學長學姐們瞧不起,喝了很多酒,結果就在送奚言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
我指責席源指責了千遍萬遍,直到奚言從手術室被退出來的那一刻,我才停止了喋喋不休。那個活潑開朗、善良大方的女孩子,此時就躺在我面前,緊閉着雙眼,上着氧氣,失去了她原有的樣子。
醫生說,奚言的傷勢看起來雖然很嚴重,不過幸好都沒有傷到要害,由於車禍造成的巨大震盪,她有些輕微腦震盪,加上失血過多,手術後昏迷時間會比較長,預計她會在明天早上醒過來,他安慰我們不用擔心,奚言並無大礙。
懸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來了,我們給奚言辦好了住院手續,留下愧疚的席源照顧她,看着他臉色蒼白心有鬱結,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匆匆忙忙就離開了醫院。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給奚言熬了骨頭湯,叫上一晚上沒睡好的南珞,一起去醫院看她。
走進病房的時候,奚言還在上着鼻塞氧氣,她安靜地躺着,眼睛睜的大大的,在環視四周。席源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因是背對着我們,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我把湯放在牀頭的櫃子上,對着病牀上的她笑笑:“怎麼樣,奚言,好點了沒有?哪裡痛要告訴我們哦。你餓不餓?我特意熬了湯,我盛給你哦。”說着,我便打開保溫桶,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遞給她。可是,她看我的目光茫然而無措,我臉上笑容一僵:“奚言?”
她眨了眨眼睛,表情無辜:“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哐當”一聲,那碗熱氣騰騰的湯打翻在地板上,空氣中頓時充滿了湯的鮮甜味,而我卻無心吮吸。
南珞趕忙護住我,問:“你沒事吧?”
我哽咽了一下,重重地搖搖頭,淚水不自覺的從我臉頰劃過。
我一轉頭,就看見坐在一旁捂住臉流淚的席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