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每次停頓的時候,都是在等待雪兒作出迴應。這個時候雪兒就會笑一笑,微微露出兩顆米白的牙齒。她的笑容真的很好看,優雅,美麗,能夠讓人的心頭溫暖。周良心裡是很煩悶的,看到她的笑容後,就會安靜下來。如果自己不是有妻子的話,真的該大膽地追求一番。
“等關客回來吧,那時候再決定該去哪裡。”她總是這樣說,最關鍵的是,周良在聽的時候也覺得很有道理。她說什麼話都很有道理,恐怕很少會有人拒絕她的要求。好在這一天內,也沒見她提過什麼樣的要求。
雪兒作出迴應給周良的感覺,好像她已聽進了自己的話似的。沒話可說還站在她旁邊就有些尷尬,只好向後退開幾步。從稍遠處望着她的時候,發現她又在悠閒地喝茶看書了,竟沒有一點危險的覺悟。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說很容易說,真做起來很難。周良曾經參加過一次受勳會議,他獲得了二級榮譽勳章。在頒獎儀式上,周良看到幾位老將軍坐在桌子前,態度雍容,面上慈藹,雪兒給他的感覺就有些像那些老將軍。
等到他意識到雪兒什麼承諾都沒有做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分鐘後了。考慮着戰士們的安危,心裡面忐忑了一番後,還是要繼續上前,反覆地說着如果不走的話,可能會產生的後果。
雪兒只是輕輕微笑,神態怡然,似乎非常贊同他的觀點,可就是沒有動身要走的意思。
如此到了半夜,周良也沒能說動她。楊蕊的這棟小樓面對着田野,白天看過去小麥已長有腳脖子深,綠油油的一片。就在剛纔,周良感覺到麥田裡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站在很遠的地方不動,因爲距離很遠,感知的不是很清楚,不過從傳來的能量波動來看,絕對不是普通人。
那批異能者已經近了,而雪兒還要等待。從她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她是個果決堅毅的人,萬事不縈繫於懷,那個關客憑什麼值得她這樣等待呢?
屋子裡面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唯獨缺少了小樓的主人。楊蕊說她今天晚上要加班,只能呆在警局裡。現在想想,她似乎早已預見了危險,所以才找加班的託辭吧。
周良口乾舌燥,喝了好幾杯的茶也不頂用。他的話停了下來,卻沒有往後退,仍是站在雪兒的身旁,望着桌上的那本《影響力》出神。他在想用怎樣的措辭,才能讓這位神奇的女子馬上離開呢?
雪兒如常地笑了笑。儘管一天裡已經多次見過她的笑容,周良還是會短暫失神。她的笑容不能用豔麗一類的詞彙來形容,反而是淡淡的,但見到的人卻都忍不住沉醉其中。周良已經形成了一定的抵抗力,沒有走開。她對你笑不代表是贊同的,恰恰相反,那是禮貌地拒絕。
“你的朋友花木清小姐,軍方的人會全程跟護,每時每刻都會有人保護着她,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據我們瞭解,關先生也是一名異能者,而且不是普通的異能者,以他的能耐,沒有什麼難題能夠困得住他。”
“雪兒小姐,你要明白,所有人的目標都是你,至於你身邊的那些護衛,他們是不會在意的。只要你馬上離開,關先生也會安全。”
周良覺得這個論點足夠有力,應該能夠說服她。可雪兒依舊是恬靜的笑了笑,不做回答。
周良皺起了眉頭。在他的感知中,很遠處,麥田裡的那個異能者動了,緩緩地走進麥田裡。
似乎察覺到了這位隊長的不耐,雪兒開口道:“放心,關客會回來的,我們不會等太久。”
“已經有人來了,再不走我們都會被圍起來。這些人可不管你是不是國家的軍人,反正是黑天夜裡,毀屍滅跡對他們來說更是家常便飯。”周良心中憂慮,不知不覺中擡高了聲調。
愛麗絲拉開厚厚的窗簾,一隻眼睛向外面看。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自然什麼也看不見。風突然變大,鬼哭狼嚎地肆虐。愛麗絲的膽子很大,不但沒有放下窗簾,反而因爲看不清楚外面,而把窗簾拉得更大了。
帕蘭扯住窗簾,迅速拉了回去。
“外面如果有狙擊手,你剛纔就死了。”帕蘭冷冷地對她說。
“他都說有人了,我當然要看看嘍!”
“那你看見什麼了?”
“烏漆嘛黑的,什麼也看不見。”
“你也知道什麼也看不見,爲什麼還做這麼危險的事?”
在愛麗絲的感覺中,帕蘭的表現與以往不同,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帕蘭的神情緊繃,面容嚴肅,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愛麗絲的面上有些熱,別過頭去,說:“別這樣盯着我。”
帕蘭呼了一口氣,他緊繃的身體放鬆,肩膀也垮了下來。“對不起,一時情緒激動,別在意。”
“小case啦。”愛麗絲仰着頭,面朝着帕蘭微笑。她的小臉微紅,雙眼很亮。
帕蘭感覺愛麗絲也與以往不同了,倒也說不上更活潑,只是似乎更高興了些。
“小周隊長,他在哪裡啊,爲什麼我看不見?”愛麗絲見帕蘭又盯着自己,於是轉過頭,向雪兒身邊的周良發問。
“大概在千米外,正在向這裡移動。似乎是徒步行走,因爲他走得很慢。現在不只一個了,他的後面又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兩個,三個,五個...”周良閉起了眼睛。他看起來很焦慮,因爲他的眉頭緊鎖,越皺越深。他偏着頭,耳朵動了動。
“麥田旁邊的公路上停了一輛麪包車,前後下來了幾個人。一個,兩個,共有三個。從他們的身上也能感受到微弱的能量波動。”
周良擺正腦袋,閉着眼睛彷彿也能穿透窗戶,看到外面麥田裡的景象,“那邊人更多了,黑壓壓的一片。”
當第一滴冷雨滴落在窗戶玻璃上的時候,屋子裡的人還不知道要下雨了。周良唸叨着最先一人,已經走過了小半個麥田的時候,轟然一聲,天上的洪水彷彿開了閘,瞬間傾瀉而下,那感覺整個世界都傾覆了一樣,就連屋內的燈光似乎都跳了一跳。
前幾天也下了場雨,綿綿密密,淅淅瀝瀝,憂愁得像一個哀怨的婦人;今天的這場冷雨不同,事前沒有一點徵兆,驟然而來。瓢潑大雨,突然傾盆而下,那轟鳴的雨聲連綿成一片,有如一萬個人在同時打鼓。
站在窗戶前的兩人感受得最真切,腦子裡面全都是下雨的聲音,雨水的氣息似乎能夠穿過窗戶,裹挾在他們身上,讓他們感到冷颼颼的。帕蘭有一種感覺,這座小樓太脆弱了,有可能下一刻就會在雨中傾覆下去。
愛麗絲與帕蘭靠得很近,她的腦袋幾乎靠在了帕蘭的肩膀上。話語聲刻意地壓低了下去,細細碎碎地說着話,大抵是在說這雨怎麼這麼大,從來沒有遇到過一類的。
帕蘭能夠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她噴了淡淡的香水,化學試劑的香味,不過並不是很難聞。看着近在咫尺的臉,他很想樓住她的肩膀,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懷裡。至於愛麗絲在說些什麼,他已聽不進去了,腦子裡面想的都是愛麗絲美麗的臉。
“你有沒有再聽我說話?”愛麗絲仰頭髮問。
帕蘭最後還是沒能伸出手去,雙手還是呆在自己的衣兜裡。大戰在即,帕蘭沒有感受到一絲的緊張感,他孤寂的心境陡然亮起了一抹橘黃的光,這在以往是沒有過的。自養父母過世後,一個月裡面至少有一次他會想到死亡,他因爲每天想要煮一次雞蛋,而多次放棄了將之付諸實際的想法。現在,即使他的異能突然消失了,再也不能煮雞蛋了,他也不會輕易地想到死亡。
愛麗絲的說話語速很快,內容也有些不着調,本來是說着外面的雨,但很快又扯到了自己小時候的發明,吹噓着她能讓雨變成雪花是多麼不容易,從人類誕生以來恐怕沒有人能夠做到。
帕蘭跟不上她的語速,無論是思維還是重新默讀一遍她的話,都跟不上,於是他就不打算跟了,耳邊只要能聽到愛麗絲的聲音就行,至於內容是不重要的。他聽了一會兒,臉上會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但他馬上察覺了,立刻緊抿着嘴脣,臉上的線條堅毅嚴肅,還是木訥的形象。
兩個人沉浸在共同編織的世界裡,於外面的危險,屋內的衆人全都忘了,所以當週良走到他們身邊,大聲說話的時候,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你們就只過來兩個人?”周良的語氣不是很好,聲調裡有隱藏不住的怒氣,只是不知這股怒氣是對誰發的。
帕蘭沒有說話,他的心情愉悅,以至於說不出話來。以前也曾和愛麗絲碰過面,說過話,但也沒有如今的這種感覺。
雨聲緊趕着,漫天漫地的撲了過來,大有金戈鐵馬,要狂吞一切的氣勢。帕蘭心裡寧靜,即使在渺小的樓中,也沒有被大雨的氣勢所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