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客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他只知道要一直不停的往前走,不能停下。他的神志五分清晰,五分模糊,根本辨別不清周圍的建築,也找不到方向。但有一點他很清楚的是,只要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到目的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太陽的餘暉散盡,原本乾燥無風的天氣,突然颳起了微風。冷風吹在身上,涼颼颼的,使得關客機靈靈打了個寒顫,從半昏迷的狀態中完全清醒過來。
關客的襯衣已經完全溼透,粘粘的貼在他的身上。他趁着清醒的時候,吃了一粒鎮痛藥。前邊是一片開闊的空地,兩旁是低矮的整齊的較高的四層小樓房。樓房裡面黑燈瞎火,竟然沒有人開燈,看着鬼氣森森的。
他已經看到了好幾遍,潤珂被殺的場景。他對這片空地和周圍的四層小樓很是熟悉。所有的一切都將在這裡結束。他希望幸運之神能夠眷顧自己,哪怕只有那麼一次,也已經足夠了。
關客閉目祈禱,希望上天能夠聽到他的心聲。如果天上真有諸神,希望他們能憐憫一下世人,把王曉夜從人世剔除掉吧。
天色陰沉的可怕,一朵朵厚厚的黑雲飄聚在關客的上方,似乎在醞釀着一場可怕的風暴。風吹得越來越冷,越來越大了,直颳得關客,一個勁兒把頭往領口裡縮。
關客忍着頭痛,咬了一下舌尖,使自己的神志恢復七八分的清醒。他四下看了看,尋找着一處較好的狙擊地點。這並沒有花費他太多時間,因爲各個小樓房的樓頂,都是很好的隱藏地點,隨便找一個地點一躲,空地上的人是很難發現的。
關客扶着牆,聽着自己時緩時快的心跳,慢慢走上一棟小樓的樓梯。附近沒有看見一個人,彷彿大家都已知道,今晚這裡,會發生黑幫大火拼,而早已提前離開了這裡。他踏在樓梯上的腳步很輕,但還是發出了聲音,在這樣空闊的環境裡,顯得很響亮。
不過關客已經無法注意到腳步聲了。他胸腔中心臟的跳動聲要比他的腳步聲響很多。腦袋裡一直在嗡鳴,只是有時聲音很小,有時聲音很大。太陽穴處的血脈,隨着心臟的跳動,也一直突突的跳着,如同有一根火燙的鈍針,從裡向外面戳。
他每爬上一層樓梯,就要停下來喘上幾口氣。他感覺背上的揹包越來越沉重,幾乎快要把他壓垮了。他咬了咬牙,肩膀往上一挺,接着向二層樓上爬去。
走走停停,關客花了很長時間纔來到了樓頂。樓裡面的住戶全部緊鎖門戶,沒有一個人影。看來這裡的住戶,確實提前得到了消息,暫時在今天晚上,出去避一避了。
關客剛打開樓頂的房門,便累得直接坐了下去。他感覺額頭很燙,心臟慌亂的跳動,拼命想要逃出他瘦弱的胸膛。
關客等着心跳稍微平靜一些,便輕輕的解下肩上的揹包,放在一旁的角落裡。他把樓頂的房門關上,打開揹包,摸黑***支。
因爲已經練習過了無數遍,關客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光憑手去摸索,便能認清各個零部件。他熟練地***支,動作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當最後一聲咔嚓聲響起的時候,遠處有大量的腳步聲響起,並離關客越來越近。
一組三四人的黑衣小隊伍,沿着關客曾經走過的小樓梯往上爬。
天上的雲層越聚越厚,把所有的星光都遮住了。地上沒有一點光亮,四人組噹噹噹爬着小樓梯的時候,心中難免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們其實很不想過來查看。附近的居民就沒有一個還呆在家裡的,全部出去避避風頭了。四周的樓房上根本不可能有人的,上來查看又有什麼意義?
最重要的是,他們很不喜歡他們的主子,那個嗜血殘忍的王大少。一位新人僅僅是報告了一個壞消息,他就把人活活的打死。據說他的女人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沒有一點勸阻的意思。上層人物全tm是狗孃養的,連一點人性也沒有。殘忍的人和無情的人正好湊成一對,真是好般配!
這一次,王曉夜和那個**養的,又要登臺表演了。黑衣四人組例行公事,把周圍巡查一遍,以確保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其實他們倒是希望有什麼可疑的人物,把他們倆人全部幹掉。但這樣一來,他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到時候第一個死的,就是他們。
黑衣四人組膽戰心驚的在王曉夜的手下辦事,不敢多言,不敢多看,就這樣規規矩矩的給他辦事,還要常常被罵。要不是那還算可以的薪資,他們早已不幹了。可是在聽到一位新人無緣無故的慘死之後,他們連辭職的念頭也不敢起了。王大少不介意,在他們辭職之前,先把他們弄死。
對於高高在上的人們來說,他們只是螻蟻,隨時都可以一腳踩死,而且能踩死好幾個。他們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小心辦事,跪着活着。他們心有不甘,卻從來不表現在臉上,不表現在行爲上,只是把這份不甘,隱藏在內心的最深處。
積鬱長久,即使不會爆發,也會時時處於爆發的邊緣。現在,這四個人就處在爆發的邊緣。他們敷衍的查看着各處地方是否有什麼人,一面恐懼的悄悄的互相抱怨着。他們互相問着彼此,你打算辭職麼?被問的人總是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們的心頭上方長久的被一座看不見的大山壓着,不得自由。壓得越久,掀翻那座大山的願望便更加強烈。
關客一聽到樓底下的腳步聲,便蹲在牆角里,雙手抱着組裝好的***,一動不動。他把呼吸慢慢放緩,免得被別人發現。
伴着腳步聲的,還有低低的說話聲。由於聲音壓得很低,而關客的神志又不是太清醒,他根本沒有聽清,上樓的人到底說了些什麼。
上樓的腳步聲越來越響。有開門關門的聲音傳來,吱呀吱呀的,明顯是有人在查探裡面的情況。
來人很快到了最後一層的階梯。手電筒的燈光偶爾會透過門縫,散在關客亂糟糟的頭髮上。燈光每一次照到他身上,他都會緊張得憋住呼吸,不敢動彈一下。
四個人來到樓頂房門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手電筒的光在腳底下來回晃動,將水泥地面上的坑坑窪窪照的清清楚楚。有人一邊抽菸一邊說話,講着想要辭職的事情。濃厚的煙氣繚繞不散,也飄到了只有一扇門隔着的關客身上。
關客被煙嗆得險些咳嗽了一聲。他如果咳嗽出來,那麼一切都要玩完了。他皺着眉,抿着嘴,憋着氣,竟然忍受住了想要咳嗽的衝動。
四個人一旦抱怨起來,便有些沒玩沒了。他們咬着耳朵說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話。
關客縮在牆角里,額頭滾燙的嚇人,幾乎可以煎熟一個生雞蛋。然而涼氣卻從腳底板直往心口上竄去,使他不停的哆嗦着。他頭腦昏脹,只是朦朦朧朧的知道附近有人說話,他不能露出馬腳。
一個人忽然隨手推開樓頂的房門,用手電筒四處照了一下。
關客又向牆角里縮了縮,恨不得鑽進去纔好。他憋住了氣,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四個黑衣人的目光在樓頂的一片空蕩地方掃了掃,見沒有什麼人,復又把門關上了。
一個黑衣人依靠在牆上,一邊抽着煙,一邊晃動着手電筒,壓低聲音說道:“我下星期就準備辭職。實在不想在這個地方幹下去了,整天提心吊膽的,有什麼意思?”
另外幾個人原本想勸,但想了想主子的兇狠殘忍,又沉默的不說話了。
過了半晌,那個黑衣人說道:“我知道,你們都想離開這裡。是啊,大家都是人,誰想當走狗,炮灰?他動不動就要殺人,誰敢在他手下做事?錢給的再多,也得有命能花。我知道幾位兄弟有些怕,那我就當第一吧。總要有人去試一試,總要有人當第一的。這些年,我從沒聽說過,有人主動辭職的。或許以前有過,卻被他們殺掉了。我的父母死了,又沒有妻兒,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去前面探一探路,正好適合我。”
一個人勸說道:“兄弟,再忍一忍吧。也許過段時間,世界就變了樣了。”
先前的黑衣人嗤笑一聲,說道:“這樣的想法,也不過是縮頭烏龜的念頭。狗改不了吃屎,就王曉夜那德行,你還指望他行善?就算他想要行善,恐怕人家也不讓啊。強姦,殺人,哪一樣他沒幹?若是真有陰曹地府,恐怕那些厲鬼們會把他抓成碎片!”
又一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在樓下高聲喊道:“喂,檢查完了沒有,還不下來?”
先前的黑衣人連忙掐滅掉菸頭,高聲迴應道:“馬上來了!馬上來了!”他在匆忙趕下樓梯的時候,回頭對他的夥伴們說道:“記住,總有人要當第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