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死, 張途便順理成章地坐上了“天齊”二把手的位置,雖說以前他也是實實在在的大權在握,只不過俗話說得好“不在其位不謀其職”, 在外人看來他始終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現在成功上位也算是撥亂反正。
可如果說張途上位是理所應當, 那陳驗的迴歸直接導致了“天齊”領導層架構的重新洗牌就容易惹人非議了, 提出這個提議時“天齊”內部的呼聲幾乎是齊刷刷的一邊倒, 沒有人肯同意年僅二十三歲的陳驗因爲尹路堯的關係越過他們直接坐上“天齊”的第三把交椅。
在沒人支持的情況下尹路堯力排衆議堅持要讓陳驗頂替以前張途“天齊”三把手的位置,儘管幫派裡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的反對聲音一直不絕於耳,但尹路堯只當是什麼都沒聽見, 他決定的事情向來沒人能改變。
陳驗剛一走馬上任就接手了以前江城掌管的地盤,底下可以直接指揮調度的手下超過五百人, 尹路堯還放心地把整個“天齊”所有正當生意的財政大權都交給了陳驗處理, 至此, “天齊”最有油水的地盤和財政大權盡歸陳驗一人所有,惹紅了幾乎所有人的眼。
短短一個半月, 陳驗雷厲風行的處事手段和乾脆利落的管賬風格就成功堵住了不少人的嘴,懂得見風使舵的人才能適應這個紛繁複雜的世界,既然陳驗掌權已成既定事實,那麼溜鬚拍馬的人自然也就少不了,不過陳驗倒是學乖了, 除了尹路堯和張途, “天齊”裡的任何人他都不會絕對信任, 包括阿飛。
說到阿飛, 自從那晚向陳驗表明心跡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其實陳驗並不是不知道阿飛去了什麼地方,掌管“天齊”的財政大權之後每次去南丫島查賬他都能見到阿飛的身影, 他沒有主動招呼阿飛只是因爲他不想把事情無限複雜化。
阿飛也足夠知情識趣,陳驗裝作不認識他,他也絕對配合,兩人之間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老大和小弟的關係。
但是追根究底,阿飛從來沒有後悔過向陳驗坦白他的心思,如果那時不說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說得出口了,起初他還幼稚地認爲既然註定得不到那就一直守護在陳驗身邊好了,不管陳驗需要什麼他都可以戴着“朋友”的面具圍繞在陳驗身邊給陳驗無條件提供幫助,可是越到後來他就越沒辦法自主了,他漸漸覺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了心底壓抑的情緒了,再憋屈下去他不確定會做出什麼傻事,那麼,乾脆坦白好了。
其實也算不上坦白,只是那樣一個露骨的動作就足夠讓兩個成年男人明白那意味着什麼,不需要再多說什麼,因爲那樣只會更尷尬。
阿飛親手把陳驗送回了尹路堯身邊,這樣對阿飛來講也算是一種解脫吧,總好過看着陳驗一直鬱鬱寡歡,陳驗心裡不好受,他更不好受。
或許這就是愛一個人的表現,阿飛怎麼樣都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會愛上一個同性,而且爲了陳驗他甚至可以付出任何代價,瞧瞧,最痛苦的代價不就是眼睜睜看着陳驗已經屬於另一個人而他什麼都不能做了嗎?
不如不見,真的不如不見。
這樣對大家都好,不見面就不會想起那些不能被揭開的回憶,縱使快樂甜蜜,但也回不去了。
那一晚之後阿飛主動申請調到南丫島來打理海鮮樓,沒有人會傻到繁華熱鬧的香港島不待而主動申請流放到破破爛爛的鄉下地方,對此有人疑惑不解,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高高掛起。
於阿飛,他只想找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讓自己的心慢慢安定下來,但他並不想離開“天齊”,一旦離開就意味着什麼他心知肚明,再也沒有任何牽扯的掛念只會無疾而終。
所以南丫島是阿飛最好的選擇,得空時還可以代替陳驗去孤兒院看看,那裡是屬於陳驗的,可陳驗鮮少會去視察,現在的陳驗又不同於之前了,現在的陳驗更像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每次出出入入身後總是跟着十幾票忠心的手下,威風八面的樣子讓阿飛覺得欣慰,這樣的陳驗總不會再被人欺負了吧?
的確,到現在還能欺負陳驗的恐怕也就只有尹路堯了,而且是在牀上。
陳驗一想到尹路堯心就開始不停地躁動,看着賬本呢臉就無端地升溫了,幸好有賬本的遮擋,要不然在一衆小弟面前因爲思春而臉紅真是有夠丟人的。
靜下心來調整了一下情緒和呼吸,灼熱的臉頰也開始慢慢降溫,一切都恢復如常陳驗才悠閒地放下了手裡的賬本,他高高在上地坐在太師椅上,底下所有捧着賬本的人都恭恭敬敬地站着等着聽他訓話。
做老大的平時對手下一定要嚴厲,但是某些時候也要學會恩威並施,這樣纔不容易激起手下們的逆反情緒,讓他們肯踏踏實實地爲你辦事。
這一招攻心計是尹路堯半個月前臨出發去索馬里和海盜談軍火生意時教給陳驗的,半個月不見,也難怪連身體都開始想念那個人了。
想着想着陳驗就沒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手下們都一臉莫名其妙地盯着他臉上詭異的笑,這下子更加沒人敢說話了,都捧着各自手裡的賬本默契地往後退了一步。
阿飛也站在一堆人裡面,當然,他也看見了陳驗嘴角突然勾起的弧度,不同於其他人,他了解陳驗,所以陳驗因爲思念而淺笑,他因爲心裡五味雜陳而苦笑。
眼角的餘光正好掃到阿飛,陳驗的笑有一瞬間僵硬在了臉上,但很快就又恢復了常態。
陳驗一直在給自己灌輸這樣一個思想,他有尹路堯就足夠了,對於阿飛,除了發自內心的感謝陳驗找不到更合適的語言來形容,他們這輩子只可能做朋友,再往前一步就會萬劫不復。
“賬本基本上都沒什麼問題,你們做得很好。”陳驗放下手裡的賬本擱在茶几上,然後順手端起茶杯淺啜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停頓了足夠長的時間才又補充道,“年底的分紅你們多加十個percent。”
十個percent?手下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對於“天齊”這樣的大幫派,年底分紅多加十個percent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所以他們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是可以理解的,這也正是陳驗想要達到的效果,金錢的誘惑往往沒幾個人能夠抵擋得住,不過吃了甜頭就得更加賣力地辦事,要不然吞進去多少還得原數奉還。
“好了,你們都沒聽錯。”陳驗放下茶杯從椅子裡站了起來,精明的眼神快速掃過還有些發愣的手下們,這次他笑出了聲音,“我說年底給你們加十個percent就一定不會只給你們九點九個percent。”
“謝謝陳老大!”終於回過神來的手下們異口同聲地歡呼着,不管上沒上年紀的都差點興奮得手舞足蹈了。
“好了好了,沒事情要彙報你們就出去做事吧。”陳驗拍拍手召回手下們有些靈魂出竅的魂兒,視線準確地鎖定了唯一一個沒有融入氛圍的人,“阿飛留一下。”
手下們還沉浸在年底多加十個percent花紅的喜悅中,根本就無心去管誰被點名留下來聽一對一的訓話了,都各自收拾了東西飛快地退出了會議室。
阿飛沒有料到陳驗今天居然會點名叫他留下來,不禁一陣慌亂,他還沒有做好準備和陳驗單獨相處,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好不容易纔讓自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點點,現在陳驗給他來這樣一出估計是要功虧一簣了。
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後陳驗才叫阿飛坐下:“坐吧,不要這麼見外。”
阿飛的心一顫,能說出這種話的人自己就已經很見外了,面對愈加陌生的陳驗阿飛有些手足無措。
“怎麼了?”陳驗突然咧開嘴笑了笑,“還學會客氣了?”
“沒有。”阿飛乾脆垂下了頭不再直視陳驗的臉和眼睛,手裡的賬本攥得緊緊的,幾乎快要摳破賬本的表皮。
“阿飛,其實你沒必要這樣。”陳驗朝阿飛靠近了幾步,他也知道分寸,所以在還有兩步距離時就自動停了下來,“我還是那個我,不管身份如何變化,陳驗是不會變的。”
阿飛仍舊深深垂着頭,他不敢面對的豈止是陳驗這個人,他更害怕聽到自己的心臟一次又一次地加速,不由自主。
“坐吧。”陳驗再次出聲叫阿飛坐下說話,“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
“嗯。”阿飛終於不再忸怩找了就近的一張椅子坐下,雖然頭還一直不敢擡起來,但身體明顯放鬆了不少。
陳驗無聲地笑笑,也走過去挑了一張椅子坐下,他和阿飛之間不多不少剛剛隔着兩張椅子。
“最近怎麼樣?”陳驗首先拋出了話題,用了玩笑的語氣,“我看你剛纔聽到年底花紅多加十個percent你都面無表情的,該不會是嫌棄十個percent太少了吧?”
阿飛立馬搖頭否認:“不是,我只是覺得錢這種東西沒什麼好值得高興的,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也不少。”
“話雖然是這樣說沒錯,但是有件事我還是一直都記得的。”陳驗說着就伸手進褲子口袋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支票放到桌上推到阿飛面前,這張支票他是很早之前就準備好了的,無數次來南丫島他都想和阿飛好好單獨聊聊的,但是始終鼓不起勇氣,或許今天正好提到錢這個話題就順理成章地往下接了。
阿飛看着眼前的這張支票,說不出的難受,陳驗想把欠他的錢一次性還清,是想以後什麼聯繫都沒有嗎?這並不是阿飛的初衷,不管怎樣,只要他不收這張支票他和陳驗之間就還有一層借貸關係,就算這種關係並不怎麼光鮮,但他仍想繼續保持着,他不缺錢用,缺的只是不知道該如何維持這段關係。
深吸一口氣,阿飛默默地把支票又推回到陳驗面前,陳驗見了不由得好笑:“當初不是說這是你的血汗錢嗎?怎麼我現在還給你你倒還不要了?你放心,這張支票絕對不是空頭支票,可以取錢出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飛有些語無倫次了,“這張支票我不能要。”
陳驗又把支票重新推過去:“你不收我會過意不去,畢竟一直拖着你,現在我有資本一次性還清了你就不能給點面子收了嗎?”
“我……”阿飛語塞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又憋出一句話,“這張支票太大了,我身上沒這麼多現金找給你。”
陳驗差點沒被阿飛的話給樂死,他只是在支票上多填了五萬塊而已,本來只欠95萬,但陳驗覺得多少都虧欠了阿飛,這才補足一百萬的。
“不用你找給我,多出來的五萬塊算我給你的利息。”陳驗仍舊笑得合不攏嘴。
阿飛醞釀了半天才道:“支票你還是收回去吧,我現在又不缺錢,等我什麼時候缺錢了我一定會找你還的,現在還是先放你那裡吧。”
陳驗假裝不高興地挑了挑眉:“把我當自動提款機啊你?”
阿飛一眼就洞悉了陳驗的假表情,心底的壓抑消散了不少,禁不住也樂了起來:“你願不願意吧?”
陳驗也憋不住了,笑道:“你就不怕我以後死不認賬?”
阿飛笑着搖頭:“你最好死不認賬,這樣就算我們倆都死了,下到地獄判官都會判我們倆有金錢糾紛的。”
“噢,原來你這麼陰險的。”陳驗裝出哭鼻子的表情,配合白皙的臉蛋兒的確楚楚動人。
阿飛強顏歡笑道:“你才知道啊?”
陳驗:“那我更得把錢還給你了。”
“我現在很忙,以後再說吧。”說罷阿飛飛也似的逃離了現場,捲起一陣不小的風,吹起了桌上的支票。
陳驗看着阿飛離去,並沒有追上去,因爲沒有必要,小心翼翼地收起支票,陳驗摸了摸褲子口袋,好像還是熱熱的。
2013—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