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入這扇熟悉的大門, 陳驗的心裡有些五味雜陳,他不知道在見了江城之後怎樣將自己調整回來這裡之前的狀態,他做不到像尹路堯那麼不顧舊情的狠心絕情, 他也做不到像江城那樣大義凜然的視死如歸, 他是陳驗, 就算脫胎換骨了他也還是陳驗。
“陳驗少爺?”
陳驗有些恍神, 直到被李伯叫住, 扯扯嘴角算是露出了一個笑,陳驗朝剛從二樓下來的李伯點了點頭,客氣地寒暄道:“好久不見啊, 李伯。”
“陳驗少爺已經去過地下室了吧?”看到許久沒見的陳驗李伯顯得有些誇張的激動,忙放下手裡的托盤疾步朝陳驗走來。
陳驗勉強地用鼻子“嗯”了一聲, 他並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談論有關江城的任何事。
“少爺最近的狀態很不好。”李伯近乎乞求地握住陳驗的手, 蒼老的手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 “我都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纔好了。”
陳驗想要掙脫,可一時之間竟是抽不出手, 只能明知故問道:“他怎麼了?”
李伯仰着頭望着眼前這個自己一直都很喜愛的孩子,突然沒忍住就老淚縱橫了,他抓着陳驗的手像要捏碎陳驗的手腕骨一樣用力:“搬回來吧,少爺現在最需要身邊能有個人陪着,每天看着他躲在房間裡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我恨不能代替他去遭那份罪, 喝酒傷身啊, 再這麼下去會出事的。”李伯擦了一把眼淚繼續道, “少爺的心裡很苦, 從他十六歲時迫於無奈加入三合會起他的心裡就一直很苦, 外人沒辦法幫到他,只能靠他自己強撐着, 十三年了,我幾乎是看着他這樣一步一步熬過來的,可是現在這道坎他好像跨不過去了,這麼多年,他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陳驗早從張途那裡得知了尹路堯最近的狀態,所以李伯說的這些他一點都不吃驚,他只是有些說不出的黯然,原來尹路堯愛江城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行了,您先去休息吧。”陳驗這次牟足勁兒抽回了手,然後毅然轉身走開了,這種煽情的話他曾經聽得太多了,換作以前耳根子比棉花還軟的陳驗或許還會感同身受般地安慰李伯兩句,但現在的陳驗已經沒這個閒情逸致了,今非昔比了,他只想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其他的,與他無關。
李伯有些不習慣一下子變得這麼冷漠的陳驗,怔愣了半晌纔回過神來。
“陳驗少爺!”李伯叫住陳驗,追了上去。
“怎麼了?”陳驗頓住腳步,表現得相當從容。
“上樓去看看少爺吧。”李伯也說得誠懇,他是真心對尹路堯好,他也是真心喜歡陳驗這個像白紙一樣乾淨的孩子。
陳驗勾起嘴角淺淺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去廚房給路堯泡一杯參茶,酒喝多了傷肝,得解解酒。”
李伯像是沒聽清楚陳驗的話一樣,一臉茫然,陳驗也不再解釋什麼,徑直去了廚房。
廚房裡的東西一點都沒變,一切都熟悉得就像陳驗還住在這裡時一樣,那個整天在廚房裡忙來忙去就爲煮一頓豐富的早餐的瘦弱身影彷彿還在眼前蹦來跳去,想着想着陳驗不自覺地笑出了聲音,是的,他很懷念,懷念這裡的所有人、所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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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路堯從來沒有這麼矛盾和猶豫過,從內心來講,他並不願意殺了江城,可他始終還是咽不下那口氣,那口一直堵在胸口讓他憋悶不已的氣,他沒辦法接受江城欺騙了他整整九年這個事實,他更無法接受江城在他和信念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信念。
沒錯,尹路堯很清楚江城曾多次對他和“天齊”手下留情,但是江城多次傳遞“天齊”的機密給警方這也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在他十幾年的□□生涯中蒙上了這樣的污點真是要多難堪就有多難堪,他有他的驕傲,不容任何人置喙和踐踏。
當陳驗端着剛剛泡好的參茶推門而入時尹路堯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上和地上歪七扭八地橫躺着飲罄的各色酒瓶,偌大的房間裡瀰漫着濃烈又刺鼻的酒精味,只是聞一聞就會讓人產生微醺的不適感。
這就是尹路堯的生活,除了每天去地下室觀看現場直播時是無比清醒的之外其餘時間混沌得污濁不堪。
“傻瓜!”陳驗滿目柔情地望着桌邊那個消瘦了不少的身影低聲咒罵了一句,放下參茶之後就開始收拾一片狼藉的房間,這裡曾是他和尹路堯的臥室,這裡曾留下了他們之間太多美好的回憶,他不能容忍尹路堯把這裡搞得一塌糊塗。
伏特加、威士忌、朗姆酒、白葡萄酒、日本清酒、芝華士……陳驗一瓶一瓶收拾着,每撿起一隻空酒瓶他就苦笑一下,笑着笑着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就一片模糊了。
傻瓜!徹頭徹尾的傻瓜!爲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傷害自己?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他江城一個人值得你愛,你到底明不明白?
積蓄太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爆發,自從那次尹路堯和他攤牌開始陳驗就不允許自己再這麼懦弱了,可心裡的苦一點一點堆積,他也有自己的承受極限,強大如尹路堯也有弱點,陳驗也一樣,他也有自己致命的弱點,只要找準了,一戳,他就會徹底崩潰。
無力地跌坐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空酒瓶中間,陳驗死命地用雙手捂住了鼻子和嘴,他不想哭出聲音,他不想吵醒睡熟的人,他不想讓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情緒的大壩一旦決堤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壓抑太久的淚水瞬間勢如破竹般噴涌而出,衝破了陳驗所有的防線。
2013—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