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路堯偕同陳驗進到賭場大廳時周躍已經端坐在大廳最中央一張賭桌旁等了很久了, 看着衆星拱月一樣出現的尹路堯他沒什麼特殊的表情,仍舊坐着不動,悠閒地翹着二郎腿, 右手修長的指節在桌沿上有規則地敲着節拍。
在和周躍視線相撞的那一剎那尹路堯有短暫的驚豔, 八年了, 周躍已然從當年那個外表青澀的小毛頭長成了今天英俊瀟灑的翩翩公子, 時間吶, 真的很可怕。
走到一半,尹路堯突然停了下來,走在尹路堯斜後方的陳驗不解地拉了拉尹路堯的衣角, 尹路堯側過頭和陳驗對視一眼,笑得有些讓人看不懂, 然後他毅然決然地擡起左手揮退了身後的一衆手下。
現在的大廳裡清靜得只有周躍一個人, 閒雜人等早在周躍出現時就被周躍的手下用各種方法清理出賭場了, 尹路堯四處望了望空蕩蕩的大廳,不由得搖頭苦笑。
“放心, 今晚你的損失我會補償給你的。”周躍終於放下二郎腿從椅子裡起身,挺拔的身形和尹路堯不相上下,他一步一步朝尹路堯靠近,像完全沒注意到陳驗的存在一樣直勾勾地盯着尹路堯輪廓分明的臉看。
“不要說得我這麼小氣,周少這麼多年沒回香港了, 我就算是清場一天來迎接你也是應該的。”尹路堯換了一副客氣的笑, 高大的身體不着痕跡地朝陳驗的方向挪動了少許, 企圖擋住周躍懾人的氣勢對陳驗造成什麼傷害。
“只是八年不見而已, 用不着連稱呼都用得這麼生疏吧?”周躍在尹路堯面前半米處站定, 眼角的餘光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尹路堯身後的陳驗,漂亮的臉上卻是笑容可掬, 看起來那麼無害。
陳驗的心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即使尹路堯用身體幫他遮擋掉了周躍一大半盛氣凌人的氣勢,但他還是看明白了周躍迷人笑容下對他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鄙夷。
“現在你是‘東勝’的老大,而我是‘天齊’的老大,我們之間有着太多利益上的衝突,所以還是生疏一點好。”尹路堯藉着身體的遮擋用手輕拍了陳驗的大腿一下以示安撫,臉上保持着恰到好處的笑對周躍說,“免得引起什麼不必要的誤會,你說對嗎周老大?”
周躍眼角一跳,臉上的笑意瞬間冷了下來,他自己很清楚這次挑明瞭和尹路堯對着幹並不只是爲了給他死鬼老爸報仇,這些年來他的心底壓抑了太多對眼前這個高大帥氣男人的怨恨,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這個人生生剝皮拆骨。
“既然來了就賭一把吧!”周躍沉着臉迅速轉了身朝剛纔他坐的那張椅子走回去,“還有,無關人等自覺滾出去!”
偌大的大廳裡只有三個人,除了莊、閒兩家,該滾出去的那個人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陳驗不服氣地咬緊了嘴脣,拳頭也攥得緊緊的,就是不肯退出大廳,雕塑一樣直直挺立在原地不動。
尹路堯深知周躍的脾氣,作爲年紀相當的同齡人,和周躍相比,陳驗輸的不僅僅是心計,還有手段的厲害程度。
“乖,你先出去等我。”尹路堯儘量擠出一個輕鬆的笑,摟了摟陳驗的腰故意壓低聲音湊陳驗耳邊曖昧地說道,“等一下回家我在牀上好好補償你一下。”
陳驗聽得耳根子迅速紅了一片,周躍卻是在剛剛坐下就親眼目睹了尹路堯和陳驗耳鬢廝磨的這一幕,雖然沒聽見尹路堯和陳驗說了些什麼,但是心底刻意壓制的妒火已經燒得他無法自拔,猛地一拍桌子,周躍伸手一指陳驗,大聲吼道:“你!留下來給我們發牌!”
陳驗被周躍突如其來的大吼嚇了一跳,尹路堯卻在心裡暗爽了一下,周躍啊周躍,你說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喜歡吃醋的壞毛病?
“過來吧,不是不想出去等我嗎?”尹路堯給陳驗使了個眼色,然後笑着走開了。
接收到尹路堯的信息,陳驗立馬明白過來剛纔是尹路堯的激將法,也好,他本來就想留下來看看這個周躍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他要親眼見證尹路堯贏周躍贏得落花流水。
“想玩什麼?”坐定後,尹路堯非常紳士地問周躍,“你年紀小,你決定吧。”
周躍瞄了一眼充當荷官角色的陳驗,又掃了尹路堯一眼,邪惡地笑道:“就玩當年你輸了八十七萬給我的家家樂。”
“呵呵。”尹路堯忍不住笑出了聲音,“連我輸了多少給你都還記得這麼清楚,難怪你老爸還在世的時候經常誇你念書成績好。”
“沒你說得這麼誇張,只是博士快畢業了而已。”周躍假惺惺地衝尹路堯一勾嘴角,眼光卻是落在站桌子邊的陳驗身上的,據他所知陳驗是孤兒,連公立中學都沒上過一天,在周躍看來,陳驗這種文盲只配做被他踩在腳下肆意踐踏的地底泥。
尹路堯怎麼會不知道周躍一向自視甚高,好在陳驗並不把周躍的話當一回事,還給了他一個讓人放心的笑。
“好了,開始吧。”尹路堯和陳驗交換一個眼神,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重新坐下。
陳驗開始洗牌,暫時拋開了心裡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專心致志地扮演荷官。
桌子兩方的人每人各三張,陳驗發完牌重新站直了身子,然後對着周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周躍可以先看牌表態。
周躍冷冷地笑了一聲,不看牌也不說話,直接推了一百萬的籌碼到賭桌中間,花花綠綠的籌碼嘩啦啦地散落開來,陳驗一驚,周躍這是打算擡高第一把的賭注了。心驚肉跳地偏過頭看了尹路堯一眼,尹路堯微笑着示意陳驗他心裡有數。
“要不要第一把就賭這麼大啊?”話是這麼說,可尹路堯也面不改色地推了一百萬的籌碼出來,同樣是不看牌。
周躍單手撐在賭桌上,衝對面的尹路堯一挑眉:“這麼點錢尹老大是不會放在眼裡的。”
尹路堯聳肩:“那麼我先開第一張牌?”
“請便。”周躍靠回椅背,悠然自得地等着尹路堯開第一張牌。
陳驗的眼睛一直盯着尹路堯面前的三張牌,這三張牌是他發給尹路堯的,要是尹路堯第一把就輸了他簡直可以去撞牆了。
右手蓋在右邊第一張牌上面,尹路堯運了一口氣之後慢慢翻開了這張牌,三個人都看得很清楚——黑桃3。
“該你了。”這次換尹路堯靠回椅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周躍死死盯着尹路堯的那張黑桃3看,手上也乾脆利落地翻開了左手邊第一張牌。
“看來你的運氣也不怎麼樣。”尹路堯用手託着下巴,望着周躍那張黑桃5笑得幸災樂禍。
“第一張牌而已,何必這麼悲觀。”周躍想也不想就又拋了三百萬籌碼出來,這是規矩,不看牌下注那麼第二把的注就必須是第一把的三倍。
“不過我有預感,三張亮完我會贏。”尹路堯拋完籌碼就坐着不動了,直接叫了陳驗過來翻牌,“驗驗,你過來幫我開第二張牌。”
陳驗抖擻了一下精神,深吸一口氣走了過來,兩隻手同時按在中間那張牌上面,他沒有第一時間翻開,而是和尹路堯對視了一眼。
“沒事,翻吧。”尹路堯笑得很無所謂。
陳驗利落地點頭,視死如歸般翻開了第二張牌,牌被翻開的那一剎那他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兩步,像是這樣能把牌看得更清楚一點一樣。
尹路堯望着陳驗笑得合不攏嘴:“黑桃A,驗驗,你的手氣真好。”
“果然是好手氣。”周躍爲陳驗鼓起了掌,冷言冷語地嘲諷道,“看來我今天回去也應該養一個像陳驗這麼好手氣的牀伴。”
陳驗憋了一口氣想說些什麼,尹路堯立馬用手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讓他沉住氣,事到如今,陳驗也知道大局爲重的道理,只是緊攥的拳頭用力得幾乎讓他捏碎自己的指骨。
確定陳驗沉住了氣尹路堯才曲起右手食指敲了敲桌沿:“開牌吧,說這麼多也沒用。”
周躍的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嘴角卻勾起一絲淺笑:“我們來玩點更刺激的好了。”
“怎麼玩?”尹路堯做出一副奉陪到底的姿勢。
周躍從椅子裡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沿上:“這一把,我不看牌,我用剩下的全部籌碼先看你手裡最後那張牌。”
“你確定?”尹路堯也覺得有趣,不由得將身子微微前傾,“你至少還剩下了六百萬的籌碼。”
“六百萬買你先把牌亮完不是很好玩嗎?”周躍收回一隻手開始一摞一摞把籌碼往賭桌中間扔。
“沒試過,不過可以嘗試。”尹路堯坐直身子,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起了最後一張牌,還沒亮牌,陳驗冷不防叫停了尹路堯的動作。
“等一下!”陳驗緊皺着眉頭看了一眼賭桌中間的一大堆籌碼,一咬牙,也幫尹路堯拋出了剩下的所有籌碼,“我們不能讓客人吃虧,對嗎,路堯?”
“當然。”尹路堯投給陳驗一個讚賞的笑,緊接着立起了兩指夾着的牌,牌面朝向對面的周躍。
周躍在看清楚尹路堯最後一張牌時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嘴角,尹路堯敏銳地察覺到周躍這個細微的小動作,“啪”的一下把牌拍在了桌子上。
“黑桃K。”尹路堯自己都沒繃住大笑了起來,“黑桃A、黑桃K、黑桃3,贏得了我這把‘龍虎’的就只有三個5了。”
陳驗也在看清楚尹路堯最後一張牌時鬆了一大口氣,正如尹路堯所說,周躍這一把要想贏,剩下的兩張牌都必須是5才行,可這種概率用大腳趾想都知道實在太小。
“比起當年,你的手氣和底氣都足了不少。”周躍很快就恢復了那副眼高於頂的樣子,姿態優雅地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之後隨意地翻了翻剩下的兩張牌,臉上的表情毫無波瀾。
尹路堯和陳驗都等着周躍揭曉最後的結果,可週躍似乎一點亮牌的意思都沒有,只在看牌之後用右手狀似無意地扣着牌。
“你這又是什麼意思?”尹路堯抓起自己的三張牌晃了晃,“要是你真的拿到三個5也應該給我們展示一下,對吧?”
周躍一副憋笑的表情:“我也希望自己能有這樣的好運氣。”說着他又站了起來,把唯一一張亮出的黑桃5又蓋了回去,然後拿起三張牌朝桌上剩下那一大沓牌走過去,在尹路堯和陳驗同樣詫異的目光注視下週躍把三張牌分別插~進了那一沓牌裡面。
周躍擡起頭把視線投向尹路堯時,兩手一攤,臉上的表情可以用俏皮來形容,他笑着說:“你贏了。”
尹路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當年周躍也是用同樣的表情衝他一笑,只不過當年周躍對他說的是:“你輸了。”
陳驗處於完全目瞪口呆的狀態,他甚至不敢確定剛纔發生的一幕是他親眼所見的。
“怎麼?怕我不認賬?”周躍一邊玩着手裡厚厚一沓牌一邊衝尹路堯擠眉弄眼,“我現在長大了,再也不是八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毛頭了。”
“那你是否又知道你這樣做是不合規矩的?”尹路堯的臉色很不好看,因爲他吃不準周躍今天的路子,並且他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規矩都是人定的。”周躍指了指自己的心,還略帶嘲笑地掃了陳驗一眼,“做人做事千萬不要這麼死板。”
尹路堯還沒接口,周躍立馬又搶白道:“這副牌就送給我留作紀念吧,支票下禮拜一銀行開門了我再寄給你。”說罷拿上缺了三張的那副牌就揚長而去了。
尹路堯怔怔地望着周躍的背影消失在大廳的門口,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陳驗試探着喚了他好幾聲他才如夢初醒一樣。
眼前的陳驗無比真實,而且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這讓尹路堯覺得無比的感恩,那是否應該從實招來?
張了張嘴,尹路堯卻有些欲言又止。
陳驗抿了抿嘴脣,走近了尹路堯,大大方方地坐在尹路堯結實的大腿上,雙臂環着尹路堯的脖子,無比認真地說出了他心底的話:“每個人都有不願提及的過往,你不必勉強自己一定要告訴我,因爲我知道至少你現在是真的愛着我的。”
“傻瓜!”尹路堯驀地抱緊了陳驗,什麼都不用再多說,有了陳驗這句話他還怕什麼?
2013—0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