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阿飛才從尹路堯家裡出來,陳驗背上的傷不算太嚴重,沒有傷到筋骨,縫合之後好好休養大半個月就沒什麼大礙了。
可是陳驗的情緒很不穩定,從“天齊”總部回來之後一句話都沒說過,李伯給他縫傷口時也不吭聲,阿飛在一邊看着心裡很不好受,就算陳驗大哭大鬧一場也總好過這樣悶聲不吭。
天快亮時阿飛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傢俬家診所打來的,潘粵在那裡治療,需要有人過去付錢順便把人弄走。
阿飛剛開車離開尹路堯就回來了,一身的酒氣,不過並沒有醉到頭腦不清醒,至少他還記得陳驗受了傷,所以他應該回家來看看。
輕輕地推開房間的門,尹路堯在門邊佇立了足足五分鐘才舉步朝趴在牀上的陳驗走過去。
尹路堯以爲陳驗睡着了,因爲他站在門邊那麼久陳驗都一動不動的,可是當他小心翼翼地在牀邊坐下伸手去撫摸陳驗的腦袋時卻被陳驗給躲開了。
伸出去的手就這樣停在半空中,尹路堯覺得有些尷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還沒睡着嗎?”尹路堯儘量讓自己不要發火,張開的五指攥成拳頭收了回來。
“……”
沒有人迴應尹路堯,可陳驗明明就沒有睡着。
尹路堯輕嘆一口氣,仍是好脾氣地問道:“還痛不痛?”
“……”陳驗用盡全力閉緊了雙眼,眼淚卻還是從眼角擠了出來,在臉頰上氾濫,很快枕頭上就被眼淚勾勒出了一副詭異的圖案。
陳驗並不是一個愛哭的人,連那段吃不飽飯的日子都沒能讓他流過一滴眼淚,可是自從和尹路堯在一起之後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多愁善感了,變得像女人一樣喜歡以淚洗面了,他也不想哭的,但就是忍不住,拼了命都忍不住。
“有什麼說出來心裡會好受一些。”尹路堯更加靠近了一些,還伸手握住了陳驗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陳驗想要抽回手卻被尹路堯抓得更緊。
“放手。”陳驗終於開口,說的卻是這兩個傷人的字,聲音有些沙啞,一聽便知他的疲憊。
尹路堯一怔,手上的力道依然沒有放鬆,他沒有想到溫潤如陳驗也會對他說出這樣的字眼。
“你有什麼怨氣發泄出來好了!”尹路堯有些抓狂了,他不擅長哄人這種戲碼,以前也沒人能讓他紆尊降貴來哄,他的耐心總是這麼有限。
“我不敢有怨氣。”陳驗的聲音悶悶的,鼻音很重,“我也是怕死的人。”
“怕死?”尹路堯突然冷笑一聲,用力甩開陳驗的手“嗖”的一聲從牀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虛弱的病人,“我可沒看出來你怕死,衝出來爲別人擋刀時你不是很能耐嗎?”
陳驗悶哼了一聲,尹路堯太過用力地扔開他的右手牽扯到了背上剛剛縫合的傷口,不過這也不及尹路堯的話傷人。
雙手撐着牀,陳驗艱難地爬了起來,尹路堯站着俯視他說話讓他覺得自己太過卑微,他雖然渺小,但絕對不卑微!
尹路堯冷冷地看着陳驗強忍着傷口的疼痛慢慢從牀上爬了下來,沒有過去幫手也不打算搭一把手。
剛下地有些站不穩,雙腿不聽話地打着顫,陳驗扶着牀頭的櫃子調整了好一會兒才穩住了紊亂的心神和虛無的腳步,層層冷汗已經浸溼了額頭。
緩緩擡起頭,陳驗無畏地和尹路堯對視,輕輕扯了扯嘴角,陳驗笑得很是勉強,他說:“你知道嗎?當你爲了我砍下小手指的時候我以爲你是愛我的,也願意去相信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你已經愛上了我,可是現在我總算是知道了,你愛的從來都不是我,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我一廂情願而已。”
尹路堯沒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擡起左手看了看,當初是爲什麼要砍下小指來保住陳驗?愧疚?僅僅是因爲愧疚?尹路堯有些困惑了,他從來沒有正視過這件事,也不知道在潛移默化中他對陳驗的感情早已不是當初單純的利用,或許多了一點點憐惜、疼愛,這種額外的情感讓尹路堯感到莫名的恐懼,不應該的,絕不應該是這樣的。
“你怎麼不說話?”陳驗嗤笑一聲,搖搖晃晃地朝尹路堯靠近,一把抓住尹路堯的衣領,逼近了尹路堯的臉,一字一頓地問,語氣挑釁,“你也會有無話可說的時候?嗯?尹老大?”
尹路堯伸手推開陳驗,沒用太大的力,只是讓陳驗離他遠一點,他不習慣被人近距離地逼問,那些曾對他這樣做過的人全都已經化成了一抔黃土,對陳驗,他還沒下這樣的殺心。
陳驗終究是有些提不起力氣了,他不能否認面前的人他愛過,過去愛,現在愛,將來也會繼續愛,即使被傷害了,也要這麼頑固不化,他的勇氣幾乎全部用來愛尹路堯,沒有退路了,除了粉身碎骨。
當一通用盡全力的質問得不到任何迴應時陳驗開始膽怯了,他害怕的東西太多太多。
深深吸入一口氣,陳驗依舊癡癡地望着眼前一身酒氣的英俊男人,恨不起來,真的恨不起來。
下賤嗎?那就下賤好了。
“哪怕只是謊話我也會覺得開心,我不貪心,只是需要一個藉口留下來而已。”陳驗漸漸垂下了頭,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語氣再也沒有先前那樣凌厲,“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我是個死心眼,認定了就不會輕易改變。”
“其實有些時候話沒必要說得這麼明白。”尹路堯上前,把陳驗打橫了抱起來,一邊朝大牀走一邊對懷裡的人說,“你先安心把傷養好。”
“我出局了?”陳驗依舊不依不饒,他迫切地需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尹路堯把陳驗小心地放回牀上,拉過被子給陳驗蓋上,然後轉身就走,決定迴避這個問題。
“路堯!”陳驗掀開被子想要下牀追上尹路堯,卻一個不小心從牀上摔了下來,重物着地的聲音悶悶的。
尹路堯頓住了腳步,心底壓抑已久的吶喊聲迫使他沒有轉身,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根本就沒有什麼局,你又怎麼會出局?”
陳驗撐着牀沿踉踉蹌蹌地又站了起來,尹路堯的背影刺痛了他,他的眼,他的心。
“那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陳驗發現自己居然還笑得出來,果然天生就是賤骨頭。
“如果是關於阿飛,我答應你。”尹路堯說完就拉開門離開了,門被關上的聲音很響,震得陳驗的耳膜生疼生疼的。
怎麼辦呢?他看得透你,可你卻怎樣都看不透他。
雙腿有些發軟,陳驗眼疾手快地扶住牀沿,不能再跌倒了,你已經夠沒用了,你已經被人嫌棄了,還有什麼資格摔倒?還有什麼資格越來越懦弱?
“但是我到底應該怎麼辦?”陳驗伏在牀沿,自言自語,眼神空洞沒有焦距。
2013—0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