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香港,天齊總部
“斬草要除根,彪哥是死了沒錯,但是難保他兒子長大了不會回來找我報仇,我聽說那小子現在住在幸福孤兒院,其實也只是需要一場神不知鬼不覺的‘意外’就可以讓他永遠都沒辦法回來找我報仇。”滿臉肥肉的中年男人嘴裡叼着一根雪茄,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綠豆般的小眼睛閃着陰鷙的寒光,掃視着底下一大幫手下。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說話,他們都心知肚明自己的老大是怎麼坐上這個位置的。
混□□的人其實不應該這麼婦人之仁,可是他們要殺的人是“天齊”前任老大留下的唯一血脈,稍微有點血性的人都不想揹負上“忘恩負義”這樣難聽的罵名。
彪哥生前對手下們都很好,如果不是被現在的老大設計陷害也不至於落得個被警察射成蜂窩煤的悲慘下場,可是沒有人敢爲彪哥抱不平,個個都像縮頭烏龜一樣,明哲保身果真是什麼時候都不會過時的真理。
十八歲的尹路堯也站在其中,他從十六歲就開始混□□,混了兩年了也沒點起色,依舊只是一個屁都放不響的小嘍囉。他敢拿命去拼去搏,所以他需要的也只是一個上位的機會而已,可現在機會就擺在他面前他卻有些踟躕。
黑幫火拼尹路堯參加了無數次卻沒有真正殺過人,更何況這次是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他本不是一個冷血的人,混□□也只不過是無奈之舉。
母親的去世讓家裡失去了唯一的經濟來源,親生父親也從妹妹一出生就不知了去向,十幾年來整個家全靠母親一人支撐。終於,母親倒下了,並且永遠離開了他和妹妹,臨終前母親告訴他一定要照顧好妹妹。
母親去世時尹路堯不過也只有十六歲而已,正上高三,因爲成績好連跳了幾級,他的計劃是考上港大,然後年年拿一等獎學金,最好還能有個什麼出國交流的機會。
可是沒有了經濟來源他能怎麼辦?去偷?去搶?如果不幸入獄那妹妹怎麼辦?或者去做每個月領固定工資的工作?可高中都沒畢業能找到什麼像樣的好工作?
所以,尹路堯輟學了,放棄了他的夢想開始混□□,他需要一個堅實的後盾而不是一個人去做那些小偷小摸的勾當,而且身邊的人都說混□□很賺,他信了,於是妹妹繼續上學,他靠每次黑幫火拼之後老大給的獎勵供妹妹讀書。
漸漸地,尹路堯發現如果繼續過着這種每次都拿命去拼的日子遲早有一天他會橫屍街頭,他不甘心,他想站上那個最高的位置,他想過那種只需要運籌帷幄自然會有人替他賣命的日子。
現在,機會來了。
只是踏着別人的屍骨往上爬而已,這是混□□亙古不變的真理,尹路堯在心裡這樣告誡自己,就像現在坐在最高位的那人一樣也是踩着前任老大的屍骨才爬上頂峰的。
“老大,我去!”下一秒,尹路堯就從人羣中站了出來,直挺挺的,高昂着頭,驕傲得像一頭霸氣的雄獅。
男人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小眼睛盯着年輕的人上下打量,一直沒有表態。
周圍的人早在尹路堯挺身而出時就把這個犯衆怒的無名小卒腹誹了個天昏地暗,卻誰也沒有說話,個個靜觀其變。
再憤怒又能怎麼樣?手裡沒有實權,就算跳得再高也沒用,摔下來的時候只會更疼。
“你打算用什麼辦法解決?”
終於,男人在盯着尹路堯看了很長時間之後才又幽幽地開口,他想試試這個年輕人的膽識。現在幫派裡不服他的人太多了,雖然表面上看去風平浪靜,但是實際上暗流涌動,多的是人巴不得他下一秒就被人拉下馬,只是暫時還沒有人敢出這個頭,而他現在最需要的是對他絕對忠心的人,這個人敢爲他扛下所有的罵名,敢在衆人都保持沉默時挺身而出。他不否認他喜歡這樣的年輕人,這種人爲了上位可以不折手段連幾歲的孩童都下得了殺手,這種人不在意原本乾乾淨淨的手上沾滿再也洗不掉的罪孽。
尹路堯仍舊仰着頭,優美的脣角吐出兩個殘忍的字眼:“放火。”
“放火?”男人挑了挑眉,不贊同也不反對,只是意味深長地看着尹路堯。
周圍的人羣開始小聲地議論紛紛,對上尹路堯的目光裡有些複雜的情緒,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而已啊,他怎麼能夠下得了手一把火燒死那些無辜的孩子?
□□有□□的規矩,殺女人和孩子一向爲道上的人所不齒。
“對,放火。”尹路堯勾起嘴角露出邪惡的一笑,“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就像意外一樣。”
“好,好,好!”男人一邊鼓掌一邊連說了三個“好”,他緩緩從太師椅上起身,一步一步朝尹路堯走來。
尹路堯站在原地不動,眼睛盯着朝他走來的男人似笑非笑。
男人在尹路堯面前站定,寬大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尹路堯還略顯單薄的肩上,語帶笑意:“我就欣賞你這樣的小夥子,夠狠!”
尹路堯扯扯左邊嘴角,露出不羈的一笑。
夜,幸福孤兒院,尹路堯靈活地翻上矮牆然後輕輕落地,矯健得像一隻獵豹。
現在是凌晨三點,所有人都在熟睡。
尹路堯先蹲在牆角凝神觀察了一下週圍的情況發現院子裡真的一個人都沒有時才貓着腰朝孤兒院裡孩子們的宿舍樓摸去,路過花園時卻差點被驚得大叫出聲,幸好過硬的心理素質讓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這纔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花園的長凳上正躺着一個人,夜色迷濛看不清楚那人是否已睡熟,尹路堯微眯着眼,屏住了呼吸,更加俯低了身子朝長凳慢慢靠近,右手緊緊按在後腰的匕首上。
“死大潘!”突然一把清脆的嗓音響起,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爲清晰。
尹路堯的心跳差點漏掉半拍,往前摸索的動作猛地一頓,右手下意識地拔出後腰的匕首對準長凳上那人,心想着要真被發現也只能殺人滅口了。
誰知道這一句“死大潘”被夜風吹散之後就再沒動靜了,長凳上那人還是一動不動地躺着。
尹路堯握住匕首的手都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卻沒想到只是虛驚一場,他自己都忍不住自嘲着笑了笑。
繼續朝長凳靠近,尹路堯藉着迷濛的月光看清楚長凳上那人的樣子時竟不知不覺地長嘆了一口氣,眉清目秀的一個男孩子,即使是在睡夢中小嘴也是嘟囔着,可能是做夢在吃什麼好吃的東西吧。
尹路堯情不自禁想伸手去摸摸小男孩嫩嫩的臉頰卻還是理智地收了手,要是弄醒了他事情就大條了。
孤兒院的孩子都是沒有家的吧,這裡是他們唯一的避風港,就像自己一樣已經沒有家了。
突然,尹路堯的心軟了下來,內心的掙扎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僅僅只是短短的幾秒鐘尹路堯就清醒了過來,他不能忘記他來這裡的目的是爲老大斬草除根,更爲他以後在“天齊”的發展鋪平道路。
罷了,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尹路堯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站直了身子朝宿舍樓走去,他決定不殺長凳上的小男孩,但也只是不殺他而已,孤兒院裡其他的孩子全部都得死!
事先做過調查,尹路堯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位於宿舍樓一樓角落裡的供電房,他曾是全港高中物理競賽的冠軍,所以要製造一場因爲漏電而造成的意外火災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幸福孤兒院的宿舍樓一共兩層,每間宿舍的電路都由一樓的供電房控制。
尹路堯先在每一間宿舍門的鎖上做了點手腳讓大火熊熊燃燒起來時門沒辦法從裡面和外面打開,然後再回到供電房。
掏出後腰的匕首割斷電箱裡一條黑色的電線,緊接着又割斷一條紅色的電線,然後將黑色的電線和紅色的電線連在一起,就在黑色電線和紅色電線相觸的那一剎那整棟宿舍樓的線路都發出刺眼的火花,猶如一條細瘦的火龍,還伴隨着噼裡啪啦的響聲,然後就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大火,這是炎炎夏日的夜晚,宿舍裡蚊帳、窗簾都是易燃物。
放火成功之後尹路堯迅速穿過花園翻牆逃了,在他落地的前一瞬間他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看花園長凳上依舊還在熟睡的那人。
幸好,你不是彪哥的兒子,尹路堯在心裡默唸,然後如同鬼魅一樣湮沒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