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決戰(四)

由希覺得自己好像在一個很奇妙的空間裡漂浮, 找不到着力點,無形的潮水從四面八方奔涌過來,讓她無所遁形。過往的種種如走馬燈一樣自眼前呼嘯而過, 而一直被她所忽視的、隱藏的情緒瞬間被放大到極點, 讓她突然明白, 一直以來的猶豫不決和進退兩難, 究竟是來源於何物。

那顆“天使之淚”, 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生鏽的不知被闔上多少年的鎖頭;當真相——不,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赤丨裸地暴露出來之後, 由希才發覺,就算再如何下定決心, 終究還是抗不過那所謂的命中註定。或許, 一切早在那時就已經註定好了的。

在她與小悠相遇的那一刻。

“天使之淚”是唯一承載她們過去的記憶和羈絆的珍寶, 它還有着另一個神秘莫測的名字:潘多拉的盒子。

最初接到教訓柯南的任務之後,由希還覺得很有意思, 很想會會這個與小悠的世界關係密切的名偵探;但是當由希與柯南正式見面的時候,腦海裡立刻浮出另一個人的影像,那副正義凜然、一往直前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小悠,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再後來,由希才發覺, 其實他們並不是很像, 如果說小悠是火, 要把一切燃燒殆盡, 那麼柯南就是海, 蘊藏着巨大的力量,極盡所能改變一切, 但並不會像火那樣激烈地毀滅。

柯南有着無窮無盡的自信,堅信絕境之中一定會存在希望,並且他從來不懂得放棄。

不過,柯南和小悠有一個亙古不變的共同點——

那就是無論是小悠還是柯南,都站在徹底的光明之下,無比璀璨耀眼,直接刺痛一直習慣黑暗的由希的眼睛。

只要貫徹自己作爲Medoc的本分就好了……由希一直是這麼想的,而且就算再如何像她也不是黑羽悠,就算答應小悠要代替她活下去,可是那已經是過去式了。十年的時光足以沖淡一切,所以,她根本就不會對柯南手下留情。

那段短暫的情誼一直被她深藏在心底,那是她最珍貴的記憶,也僅此而已。

但是和柯南深入接觸,她才發現她一開始的想法就錯了。只要看到柯南,她就會下意識想起小悠,想起她最後的笑容,最後的那句道謝。

那個小偵探是那麼的光明而燦爛,那麼的正義凜然,那是她所無法企及的世界。也罷,在黑暗之中生存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去乞求那份光明?於是她做了一個最大膽的決定,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違背自己的原則,就當她是替小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所以,由希纔會作爲神秘人給柯南發那些郵件,給柯南一點提示,至於能不能明白其中的暗示,就看他自己的了,由希不會手下留情,如果柯南無法找到真相,那麼她也只能對柯南說,永別了,小弟弟。

七封郵件,七個孩子,本來就是很容易猜到的不是嗎?

或者說,這是作爲黑羽悠的禮贈。

其實本來是湊不夠七封的;但是,只是給單純的提示不是太無聊了嗎?爲了讓整個過程變得有趣一點,就像之前故意讓柯南察覺到她的身份那樣,玩一玩心理戰術,看這回柯南會作何反應,畢竟每一次柯南的反應都值得她期待呢。

出乎意料的是,柯南一次次躲過她的暗殺,這到底是運氣還是巧合?由希也不知道。如果要深究,由希也並不想以這種勝率不高的手段來殺掉柯南,若不是那次任務之後,Gin他們處處緊逼,由希根本就不會採取這種方式。她更喜歡的,則是步步爲營,一點點讓獵物自己走進圈套,然後她把繩子輕輕一拉,看那個獵物掙扎的模樣——這種殘忍而高明的手段纔是她的作風。

可是後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發了什麼魔怔,跑去救柯南。如果要責怪的話,那一定就是該死的本能,如果沒有那一撲,由希一直苦苦隱瞞的真相,根本就不會有大白的一天。

所謂命運的捉弄,不過如此。

再之後,由希顯然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柯南在醫院裡說的那番話,徹底把她的回憶從塵封的心底拉出來,讓由希發覺,柯南和小悠所在的那個世界……真的很嚮往。可是她怎麼可能生活在那個世界裡?

那個世界有光明,有愛,更有她所沒有的一切。

不過,由希是個很堅定的人,一旦下了決心,就不會改變。正確也好,錯誤也好,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更何況,一直以來她也只有這麼一條路走,再也沒有別的路了,哪怕那條路是通往寂靜的黑暗。

那顆“天使之淚”,對由希再也沒有意義,所以她把它還給黑羽快鬥。但是,如今當她再度觸碰到那顆價值連城的珍寶的時候,所有的情緒如滔天巨浪一般咆哮而來,由希看清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願望,而那願望對她來說只有死路一條。與其死在別人的手上,倒不如自行了斷來得痛快,所以由希才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這並不是逃避,只是因爲由希看不到未來的路,她能看見的,只有死路,所以,也只有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可是該死的黑羽快鬥竟然阻止她,那個礙事的傢伙根本就不知道,如果她此次不死,日後一定會被那位先生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位先生的神通廣大,就算是由希,也摸不到確切的邊界,一旦被那位先生知道的話……

後果可想而知。

對由希來說,光明是□□,愛是罌粟,而自己竟然渴望着那樣的東西,當黑暗不再純粹,當她遊走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的時候,實際上,這是絕境。兩方都不會接受她,她也只能在夾縫中生存;可是,生存又能生存多久呢?

一直以來守護“天使之淚”,代替小悠送給柯南暗示,一切都源於她內心深處的渴望,對光明的渴望,對被愛的渴望。

想要守護小悠,想要守護她最愛的那個世界,不惜一切代價。

那個世界有柯南,有快鬥,還有大家。

如果能夠重來,由希希望,那個時候死的不是小悠,而是她。

那個世界實在太過光明,讓由希不禁去跪伏在地小心翼翼地仰望;而身在黑暗深處的由希,如果想要伸手去接觸光明,一定會像觸碰到陽光的吸血鬼一樣,化爲灰燼一點也不剩。

可是……由希還是伸出手了。

再強大的意志也敵不過內心的渴望。

不僅僅是想要守護她和小悠的羈絆,更多的是,想守護那份最純粹的感情。

那份感情就像“天使之淚”的色澤,那是最純粹的藍,不帶一絲雜質。想要守護、不想拋棄,想要在光明中沉淪、不想在黑暗中死去。如果要追根究底的話,那份感情一定是來源於最初的相遇——如果沒有小悠帶來的那一點光明,由希根本就不會懂得何爲光明,更不會苦苦追逐;雖然一直以來都自欺欺人,想要把內心深處的願望拋到腦後,但是,就像彈簧一樣,被壓到極致就會反彈,內心深處的渴望被壓抑到極致,也必定會像脫繮野馬一般激烈衝竄。就算冷靜如由希,被那麼激烈的情緒衝撞,大腦也會短路幾秒,才能做出反應。

此時的由希面對柯南,就像是在看小悠。小悠那麼愛着這個世界,柯南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她怎麼可能下得去手去毀滅小悠所珍視的東西?

柯南說的沒錯,“天使之淚”就是她的心,一直被她……無視的心。

可是,小悠不希望她死?黑羽快鬥憑什麼說這種話?

*

“你爲什麼會如此認爲?”

從沉思中回神,由希直視怪盜基德的臉,想要從其中看出點什麼來,但是單片眼鏡反射出的光籠罩住基德的整張臉,讓由希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小悠那種笨蛋……我最瞭解了。”怪盜基德撇了撇嘴,不滿地瞪向柯南,“居然爲這種事瞞着我,真是太可惡了。我早就不對小悠回來抱任何期望了,只是抱着‘會有奇蹟’這種想法才一直找她的。”

接着,怪盜基德繼續對由希說:“那個笨蛋,總是會濫好心,會做這種事也不足爲奇。而你不珍惜她用自己的命換來的性命,她可是會傷心的。”

由希苦笑了一下,無奈地搖搖頭:“是嗎?”

“你要是這麼死掉了,我也會覺得對不起她的哦。”基德露出了一個狡猾的笑容,“而且現在你就算自殺,也自殺不了了。”

由希瞥了一眼不遠處近似於漆黑的海面,剛剛那把槍被基德用魔術□□打飛,就是掉落在那裡。不過就算是撈起來,也沒法用了吧。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由希冷眼望向基德:“那你希望我怎樣呢?”

“如果是小悠的話,一定是希望你活下去吧?”

“我也明白,但是如今沒有第三條路要走了。我不是小悠,就算她說代替她活下去我也成不了她,更何況我如今已經無法作爲Medoc呆在組織裡,那麼……我還有什麼選擇呢?”說着,由希頓了一下,“其實啊,就連相田由希這個名字,也是小悠給的。”

“你自己。”一直沉默的柯南突然開口,他的回答卻與由希的問題全不相符,“其實你誰也不是,你只是你自己,只是相田由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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