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您還沒有我們瞭解左丘。現在他要您去死,您願意嗎?”葉於時語氣嘲諷的一邊說道一邊扔掉最後一個丹藥瓶。他的指尖是泛白的綻開的皮肉,乾乾淨淨的一絲血跡都沒有,全部燃燒殆盡。
而那道禁制卻仍舊頑固的存在着,將蕭雲溢困在其中。
蕭雲溢卻看也不看葉於時,只是微微闔眼,身體一震,竟然將本源神識分神投出體外。頃刻之間,他的分神已經去了千里之外。
太阿這才眉頭一皺,將脫臼的手臂推了回去。他的身影有些發虛,手中的劍也早已不見。或者說,因爲受傷他已經無法將劍身和他自己分開。畢竟他就是那把劍。
他向來黝黑幽深的眼眸中,映着辰光,竟然顯出了幾分神彩。他看着自己白皙的手忽而變作墨色然後又變回來。
若有一日方恪需死,你可願意代他去死?
“真是好令人感動。”太阿淡淡道,看向比他更悽慘的葉於時。不知道是在說葉於時,還是他自己。
葉於時卻只是擡眼看了他一眼而已。
太阿見此,也極冷漠的看了葉於時一眼,而後轉開視線。
……
而在太行某房內陰影處原本好不容易平靜了一會的長老,看到突然出現的人。猛然吃驚恐懼之下,竟然不禁啊的叫了出來。
左丘轉身看向蕭雲溢,臉上依舊冷冰冰的。
“您來了。”
蕭雲溢來到這裡,看到左丘。忽然就明白了一切。
“爲什麼?”面對智蕭,面對方恪,面對所有人都沒有動容的蕭雲溢。此刻終於顯出了幾分動容。
因爲這是左丘。
“我以爲您不會來問我。”左丘淡淡道。將本源神識分神投出體外,這將使得萬年壽元化爲虛有。但蕭雲溢還是來了,這說明他已經到了絕境。
回答爲什麼這個問題,其實很沒有意義。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問爲什麼很多餘。
但因爲是蕭雲溢,所以左丘想了想很平淡的道:“因爲您從來沒有問過我想要什麼。當初是您認爲我不適合當劍修,也是您決定將我推上這個位置。卻從頭到尾沒有問過我要的是什麼。
而現在您要建立一個秩序,或者說您要成爲那個秩序。憑藉您的修爲來維護秩序的運行。建立您所要的天下大同。這是您選擇的道路。那太行呢?僅僅成爲您維護秩序的工具?這是您想要的,卻不是太行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左丘平鋪直述緩緩道來,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懟。
方恪諷刺蕭雲溢有沒有問過修行界的意見時。蕭雲溢是不以爲然的。而在此時左丘說他從來沒有問過他想要什麼的時候。蕭雲溢忽然感到一陣刺痛。
“您爲什麼從來沒有想過將十方那些勢力交到我手上?或許是因爲您心底某個隱蔽的角落其實也明白,我們想要的東西根本就不一樣。”
“你要什麼。”蕭雲溢冷冰冰的道。
左丘走到門口伸手推開房間的門,門外的景色映入他們房內。這間房子處於太行的制高點,只需推開門就可以居高臨下的將整個門派映入眼底。
他看着面前的一切,語氣仍舊沒有一絲起伏,只是很淡然將對蕭雲溢的稱呼換了一個字。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我夠強大,所以我統治他們。太行夠強大,所以太行統治這片土地。不要去抱怨不公平,要恨你自己不夠強。這是你教會我的。而現在你卻說要建立你想要的秩序。讓弱者和強者平等。”
左丘俯視着整個太行,背對着蕭雲溢負手而立。“當然,你是合體期修士。論修爲你是最強大的,有這樣任性的想法無可厚非。但你不要忘了,你要建立的秩序,觸動的是誰的利益。”
“是太行的利益。”左丘轉過身面向蕭雲溢,和他身後的整個太行一起。
蕭雲溢着看着左丘,明明什麼都沒有發生,明明面龐依舊如昔。但這一刻,蕭雲溢卻好似被千萬年的時光洗禮了一遍。
左丘是他看着一天天長大,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他現在居然覺得面前這個人是如此的陌生。
“我觸動的不是太行的利益,而是統治階級的利益。”蕭雲溢道:“是你的利益。”
“統治階級的利益、我的利益就是太行的利益。”左丘的語氣依舊平淡,但這次的平淡是因爲不容人質疑所以平淡到極致。因爲他認爲這是很自然並且理所當然的事情。
蕭雲溢笑了,笑聲從這個房間傳出去很遠,很遠。
然後他看着左丘道:“我還活着。”
左丘和蕭雲溢對視,他道:“您若活着回來,太行必然內亂。”
蕭雲溢這次冷冰冰的看着左丘,兩人對峙許久。最終他的身影如同他來時一般,瞬然不見。
左丘站了一會兒,纔對早已嚇到不行的長老道:“讓人來清理。”
噗通一聲,那長老竟然跪了下來。他下意識的認爲要被清理的是他自己,撲倒在地上時看到江沉舟的屍體他才明白左丘說的清理是什麼。這才連聲應下。
……
蕭雲溢緩緩睜開眼。
太阿和葉於時互相對視了一眼,心底已經做好了某種準備。蕭雲溢快死了,他死前必然會做些什麼。葉於時之前那句話不過是爲了引起另一個可能。但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那麼蕭雲溢或許會選擇在死前,帶走這裡一些人。
蕭雲溢緩緩張開雙手,猛然無數光華從他身上綻出。
這光華蓋過了一切,王洛陽經不住閉上了眼。
或許是一瞬間又或許過了許久。
待王洛陽睜眼,眼前已經失去了蕭雲溢的身影。而天空之中跌落兩個人,這一次被已經有了經驗的衆人接住了。
而他身旁的師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在這裡了。
“他離開了。”太阿微微蹙起了眉頭,看着方恪道。這和他們預料的情況不一樣,他原本以爲蕭雲溢起碼會選擇殺死他。然而他沒有。
“太行?”太阿疑惑道。
方恪摸索着握住葉於時冰冷的手探查他的情況,低聲道:“不會,他若要去太行。之前將本源神識分神投出體外後便不會回來了。”
說着他又握住太阿的手,把脈。
太阿卻是沉默了一會兒,看着方恪搭在他手上的手道:“吾…我沒有脈搏。…你是急傻了?”太阿這句話裡面很生澀的用了‘我’和‘你’兩個字。但這會兒卻沒有人發覺。
方恪楞了一刻,鬆開太阿的手。摟緊懷中已經失去意識的人,然後彷彿失神一般怔忪着呆了幾秒。然後突然倒下。
他們都還活着。真好。
一陣清風拂過崖邊,智蕭睜開眼。眼前什麼都沒有,但他知道他來了。
千里之外的太行旗幟也突然被清風拂動,一名弟子奇怪的嘀咕道:“怎麼風向又換了?”
雪原深處的如是觀、修行界的某些角落也忽然刮過一陣風,一些人忽然跪倒在地落下淚來。然後又擡起頭來,蕭雲溢死了但他們還在蕭雲溢留下的道路上繼續走着。
左丘若有所感,看着太行飄揚的旗幟面無表情。
因爲此時的太行已經經不起一次內亂,所以蕭雲溢死了。因爲他發現太行和他所構建的秩序和道路全然相反,所以他死前什麼也沒做。
不忍太阿敗落,也不願違背自己的理想。是以蕭雲溢選擇了安靜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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