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崑崙的進攻會如此迅速,就彷彿幾把利刃之間了太行的肺腑之間。而太行也終於從震驚中清醒,開始有效反擊。韓箜被派往去截殺蕭昌秋,而祝顧之接任了韓箜的位置對抗以墨心島爲據點的公孫睢和田菁光。
而在一日清晨,太、安、城外的一座涼亭裡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在石桌上擺上了茶水和靈果。等候方恪對他所說的那個一定會來的人。那個可以左右成敗的人。
左丘認爲人死後便什麼都沒有了,而方恪卻知道人死之後一定會留下些什麼。所有人都認爲蕭雲溢的死已經告一段落,但方恪卻認爲正是在這個時候關於蕭雲溢的死纔開始悄悄的發酵。
太行山上百餘名修士被捆住從大殿壓往刑場,這些人裡面還有許多婦孺。這些人是太行派內和蕭雲溢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的人。
柳酒擰着眉頭看向仍舊沒有什麼表情的左丘,這一次她卻沒有開口而是低下了頭。她不明白師父什麼時候有了那些想法,什麼時候聚集了這麼一羣人。也不明白爲什麼師父從來沒有對他們這些徒弟說過他的任何想法。
殿內一名佛修梗着脖子怒視着左丘。此人正是在如是觀逃脫的一諾,原來他逃脫之後是躲在了太行派內。
“考慮好了嗎”所有人都被拖出去之後,左丘淡淡的問道:“歸順,或者死。”
一諾死死的看着左丘一會兒,終於仰着頭大笑幾聲道:“蕭雲溢做的最錯的一件事便是沒有殺死你。”
接着他斬釘截鐵的道:“道不同,不相爲謀。”
左丘一揮手,一諾也被拖了下去。柳酒眉頭輕輕跳了下,她感到了令人難受的窒息感。
一名長老上前道:“掌門,這要不還是關起來,他們總會降服的。畢竟他們每個人手上的勢力整合起來還是可觀的。”
左丘面上顯出淺淺的笑容,長老不自覺的就噤聲了。
“師父有他的想法,崑崙也有他所謂的道理。師父總想讓所有人被他的想法說服,所以他對崑崙講了那麼多。然而發生什麼變化了嗎他做錯的一件事就是說的太多。其實很簡單,只要把他們全部殺死,他們所謂的道理自然就敗了,就蕩然無存了。”左丘道。
柳酒離開的時候經過刑場,一諾的屍體就堆在哪裡。所有人屍體都在哪裡竟沒有一個降服的。柳酒木然的看着這一切,看着太行派中發生的一切。這裡真的太冷了,冷的讓人心也跟着涼了。
與此同時,崑崙山上一行人趕着夜路連夜上山。接回了一個人。
甄明領着人剛剛進來,便看見一身黑衣等在門口的陳久。
陳久上前幾步看着那蓋着的白布一會兒才低聲道:“接回來了”說完伸手欲揭。
甄明點點頭,擋住了陳久欲要掀開的手,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陳久看了甄明一眼,依舊堅定的將白布掀開。
陳久別開臉,沉默了許久才道:“老周還在牀上躺着,葉大師兄也還沒有醒你等會看見大人好好說。”
甄明點點頭。
“現在我們幾個都在外面,門派裡面就靠你了。洛陽畢竟還年輕,如果有什麼事”
“放心,我絕不會再讓門派裡面出現第二個畢十四。”甄明面上顯出一分陰沉。這何嘗不是他們犯的錯,當初趙歷悅曾經說過要斬草除根。他們卻只是派人將其監察起來。
兩人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的看着方恪的表情。方恪沉默的看着江沉舟許久久到所有人都覺得不安。方恪臉上依舊很平靜,自那日之後他一直都這麼平靜。
江沉舟身上那些傷口,只是看着就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大人,掌門喚您上山見他。掌門說他要授印。”曹奪看到殿內沉默的氣氛,頓了一頓,繞過衆人直接對着方恪道。
方恪才緩緩的給江沉舟拉上白布。孔渝青清楚的看見方恪的手指微微的顫抖了。
“我等無能。”吳七等人深深的彎下腰去,語氣澀然道。一進殿他們就已經請過罪了。
“不是因爲你們。”方恪平靜的轉身,扶起吳七。語氣平淡的道:“是我。我一直以來都太藐視死亡的作用了。所以畢十四之前能夠活着,所以江沉舟死了。”
“入土爲安吧。”
方恪從智霄手中接過那枚崑崙印的時候,整個崖頂沒有人見證也沒有什麼儀式,師徒二人僅僅只是對視了一眼。智蕭的變化更加大了,整個人看起來沒有絲毫生氣,身體表面卻彷彿籠罩着無盡的劍鋒。他打坐的地方早已深深的凹陷,石頭表面被劍芒淬鍊出了晶狀物體。
而方恪知曉,智霄此時已經失去了視覺和觸覺。但此時氣氛卻並不沉重,因爲智霄是愉悅的放鬆的。近百年來第一次如此放鬆,大概是因爲肩上的擔子被他轉交給了可以信任的人。
方恪看着手中不過兩指寬卻重若千斤的印章,忽而記起第一次看見這枚印章的自己,不禁彎了彎脣角。
兩人並肩而立一同望着腳下這片土地,許久智霄才幽幽的帶着幾分怨念般道:“天下美人這麼多,真的不再考慮考慮那葉小子你可不一定壓得住。”
方恪撇了智霄一眼道:“您快別瞎操心了。”
“你小子那些徒弟真的都不錯”
“那必須。”
“藏書閣的五樓,有本書我拿走忘還了。”
“最近劉大廚煮的靈魚,味道又鮮,靈力又足。”
“其實羅清的魚煮的更好。當年劉大廚還非要羅清拜入他門下”
兩人閒談着把崑崙哪裡有個靈獸窩,誰誰生了個大胖小子講了個遍。然後如同往日一樣,方恪行禮,下山。
排隊等候的長老向方恪行了一禮,方恪還禮。長老們便挨個去見智霄了。
孔渝青站在臺階上等着,記了一筆。元虛七年正月十二,第五代掌門智霄授印於第六代掌門方恪。兩人于慎行崖交談半日。
之後由這個交談半日引出的話題着實太多,誰也不知道師徒兩最後一面竟然聊的那麼平凡且無聊。
最後,空蕩蕩的慎行崖上只剩下智霄一個人。所有人沉默着下山,智霄看着走在最前方的青年。突然出聲道:“你現在和人已經沒有區別了。”
他身後的人此時才緩緩顯露出身影。太阿看了一眼已經化爲一個點的方恪,淡淡道:“你叫我來,所爲何事”
智霄只是淡淡道:“你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不是嗎”
太阿眉頭一皺,下一刻卻發覺他已經無法動彈。智霄的境界分明又有提升源源不斷的力量被轉化然後傳達過來。
“爲什麼不告訴方恪”
因爲方恪一旦知曉,必定會想方設法和他締結契約。而他被友誼所束縛一定又會莫名其妙的屈服但是
“作爲一個有思想的個體,的個體。我必須是自由的。而不是作爲任何人的附屬品而存在。”就算那個人是方恪也不行。
其實可能最初,他就並不是那麼願意結契。但他當時自己也不明白這一點。
而智霄的笑聲響起,突然道:“就當做是我的私心。崑崙還需要一位合體期修士啊”
聲音漸漸虛無起來,而智霄的身影也在緩緩消失。緩緩的和這整座慎行崖化爲一體。
太阿斂下眼瞼,緩緩動了動手指。忽而有點兒茫然無措。
山腳下,方恪握着印章的手心一片濡溼。他心頭猛的一悸,擡頭朝慎行崖上望去。但隨即想,師父會如他所說的一般在歷代掌門的洞府內閉關,然後成爲五感全無的活死人。永遠活着,如同這座慎行崖一般守住整個崑崙。
他們只是再也不會見面了,而已。
穿過半山的雲霧,直直的,太阿看到了方恪擡頭的這一眼,看到了方恪眼底深處的什麼。忽而感到許多他不能理解也不明白的情緒他甚至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他纔剛剛有點模模糊糊的明白如何做一個人。而智霄的行爲卻在他的理解能力之外。他依舊覺得人類實在複雜的讓他難以理解。但在這種無措的茫然之中,不知爲何他的眼裡彷彿要涌現出些什麼,涌現一些他本沒有的東西。
方恪並沒有感覺到太阿這一眼,他轉過頭。領着衆人,走在前行的路上。
而太阿怔忪着摸了摸眼角,什麼都沒有。
方恪看到房內端坐着的太阿,不由挑了挑眉道:“稀奇,你竟然沒有在看書”
他忽然偏頭打量了一下太阿,發現太阿臉色較前些天好多了,額頭的紋路也鮮亮了起來。方恪心底不由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笑容來。
太阿直直的看着方恪許久,看的方恪不由覺得有些冷。一挑眉便要說點什麼時。
“你要殺誰”太阿道。
方恪眨了眨眼,有些莫名隨即他在太阿身旁坐下。
“我們聊聊”
“於時還沒醒,我都快憋死了。之前看你情況好像不怎麼好,我還有些擔心,但現在看起來應該還不錯。”方恪吐出最後一個字,訝然的看着太阿離去的背影,半天竟然沒有回神。
“白眼狼陪爺聊聊咋了跑這麼快有沒有禮貌,懂不懂事還能不能做朋友”
說完,方恪坐在椅子上面上又漸漸恢復了平靜。我要殺誰他腦子裡閃過許多面孔,最後定格的卻是江沉舟蒼白無生氣的臉。
“左丘。”
左丘用畢十四的背叛,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也教會了他如何用死亡來達到目的,因爲就如同東方元卜曾經說過生不如死沒有絲毫意義。不論是仇人還是敵人,你不能讓他生不如死。你只能讓他死,因爲只有死人才安全。然而他當時只學會了拼命,卻還沒有學會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