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廝守終生的愛情,不過是人在長途旅程中,來去匆匆的轉機站,無論停留多久,始終要離去坐另一班機。
週末回家後的一件事就是鄭重其事的把爸媽召集到餐桌前,一本正經的說:“我有事要宣佈。”
老媽並不當一回事,她打着毛衣,不時的在老爸身上比劃着,她習慣了我咋咋呼呼的個性,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我氣急敗壞的大吼,“你們到底要不要聽我說?”不聽以後可別後悔。
還是老爸給面子,他不動聲色的笑笑,“乖女兒,啥事啊?”
我神秘的做了個靠過來的手勢,老爸老媽狐疑的湊近,我露出一絲笑容,輕輕的,認真的說:“我有男朋友了。”
爸媽互相對望一眼,神情嚴肅。
室內一片靜寂。
未幾,老媽率先打破沉寂,她小心翼翼的問:“是林森?”
說實話,我有撞牆的衝動,在我媽眼裡,除了林森我這輩子是嫁不出去了。我憋屈着不說話,老爸在短暫的沉默後也開了口,“是大學同學?”
我親熱的摟過老爸的脖子,嘻嘻哈哈的說:“還是爸爸聰明。”
“少油腔滑調,你給我坐好。”他指着他身旁的空位。
“哦,”我挑眉,乖乖坐好。
他們用眼神做過交流後,老媽用胳膊碰碰老爸,示意他說話,他輕咳一聲,張了張嘴,沒出聲音。
我覺着好笑,和自家女兒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再說,我又沒幹壞事。
老媽又推搡老爸,他眼底閃過柔和的光芒,站起來揹負雙手緩慢的說:“那過幾天帶他來給我們看看。”
他說完這句,轉過身和老媽繼續討論毛衣的款式和顏色,把我晾在了一邊。
老媽則用針搔搔頭皮,撇了撇嘴,插了一句,“我家囡囡終於有人要了。”
我目瞪口呆。
據我所知家長聽到這種事的時候總是乎尋常的激動,可是我家這兩位的反應貌似出奇的怪異。
照理說,一般情況下當媽的會立即盤問清楚男方的祖宗十八代,當爹的反應似乎該更爲激烈一點,都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對搶走自己女兒的那小子必定恨之入骨,我的父母和旁人相比雖另類了些,也開明瞭些,但也不該如此吧。
我簡直哭笑不得,柳如煙和竹喧是我們寢室的一對活寶,我現在看自己的爸媽也是對極品活寶。他們當真是怕我嫁不出去了?
我快抓狂了,抓了把頭在手中狠狠蹂躪,後來想到那是自己的頭,纔不甘心的鬆手。
見我神情鬱悶,老媽的嘴角微微勾起,伸手揉了揉我的,感慨道:“我女兒是長大了啊。”我心頭一暖,誰料沒等我感動完,她使勁戳我的腦門,話鋒一轉接着說:“你帶回來的小子要是沒林森出色,我跟你沒完。”
“……”我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事後我轉述給竹喧時,她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把我慪的誓今後再不告訴她任何事。而相同的話到了向暉那兒,他除了笑笑,更多的是心不在焉的點頭或搖頭,後知後覺如我,也隱居覺察到了他的不對勁。問他,他又什麼都不說。
約定的那天終於到來。
從清早開始我就坐立不安,一會兒看錶,想那大力水手蔣教授爲什麼有這麼多的話好講,他就不覺得口乾嗎?一會又埋頭想心事,對竹喧的問話置若罔聞,氣的她連續掐了我好幾次,我纔回過神。
好不容易撐到下課,回到寢室我就心急火燎的整理揹包,向暉比我少一節課,可能早就等的不耐煩,手忙腳亂的摸出手機,長出一口氣,還好還好,電話還沒有來過。
等到所有東西都收拾穩妥,我斜靠在牀沿上,想着接下去要生的事,又是企盼,又有些緊張。
竹喧在我身旁已經徘徊許久,像是有話要說,卻又欲言又止。
我淺淺的笑,竹喧一貫直來直去,怎麼也會有開不了口的時候。我微微轉頭向後看她,拍拍她的肩,“竹子,你有話就直說。你在我眼前轉啊轉的我頭暈。?”
她吞吞吐吐的說:“葉子……你……最近……有沒有……聽到什麼話?”她支吾了半天我也不知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什麼什麼話?”我被她弄的一頭霧水,試探着問:“關於誰的?我?還是你?”
竹喧咬了下脣,仍是不做聲。
我不安的垂下眼,照理這不是竹喧應有的表現,她到底是怎麼了?
我看到她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我越覺得奇怪,剛想進一步詢問,恰在此時,手機突然響起,我連忙接聽,傳來向暉醇醇的聲音,“葉子,我有重要的事要去辦,不能陪你回家了,你自己路上小心點。”沒等我做出任何的反應,電話已切斷。
“嘟嘟”幾下,刺耳的聲音在空氣中凝結成冰,劃過耳膜,我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機,幾乎傻眼。
他從來都是等我掛斷電話以後纔會收線,因爲他說過,後掛線的人總會有些遺憾和失落,他寧願把這份失落留給自己。可是今天……
寥寥幾句話就想打我,門都沒有。
我抓起電話立刻回撥過去,他的手機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我耐着性子等待,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撥號,我不相信剛掛斷電話的他,這會兒手機會離了左右,但是無論我怎麼堅持,他的耐心似乎比我更好。
最終,我放棄了,鬱悶的摔了手機,身體整個蜷縮起來,頭深深埋入兩腿間,胸脯因氣憤而劇烈起伏。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竟然不接我的電話。
我實在是不甘心,從牀頭大堆的衣物裡翻找出手機,手指輕按鍵盤,一條短信隨即出:有什麼比見我家人更重要的事,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解釋嗎?
足足等了五分鐘之久,沒有任何迴應。
我氣的雙肩顫,把脣咬的白,沒有多想,又輸入另一條短信:如果你現在不給我答覆,以後也不再需要。
我承認這是氣話,出去的時候就有些後悔自己沒經大腦思考衝動的行爲,但是已經沒有辦法收回。
若是他真的把我的話當回事那也罷了,讓我倍感受挫的是從頭到尾就只有我一人在那患得患失的唱獨角戲,他自始自終都沒有理會我。
我正在氣頭上,把收拾好的揹包隨處亂扔,竹喧小心的撿起放在我身旁,張了張嘴,聲音幾不可聞,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心裡咯噔了一下,抓住她的手腕,急切的問:“竹子,你剛纔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聽到有關向暉的事?是不是?快告訴我。”
竹喧喉頭一動,有細微的聲音出,聽不真切,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一定有事瞞着我,而且還是關於向暉的。
我不知是該直截了當的問,還是循序漸進的誘導,我迫切的想知道實情,又怕真相會讓我難以接受。
竹喧嘴脣動了動,艱難的說:“葉子,我說不好,你還是去問向暉吧。”
我平靜的說:“是他移情別戀了?”要說他會移情,我還真不信。他的課餘時間基本上都和我在一起,哪還有時間結識別的女孩子。
竹喧搖搖頭,我鬆口氣,雖說早就否定了這個可能性,但從竹喧那得到肯定要比我自個作出的結論更有說服力。排除了感情上出現問題,其他還有什麼,我更想不到了。
看來還是要在竹喧身上尋找突破口。
我死纏爛打的磨她,大有她不說話就不放行之勢。我算準她要趕下午四點的火車去南京,此時近兩點,她已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跟我乾耗着。正是吃準了這一點,我纔有恃無恐。
我沒想到的是,無論我怎麼軟磨硬泡,平日口沒遮攔的竹喧就是死不開口,糾纏到三點,我主動退出紛爭,總不見得真不放她走,要是耽擱了她和袁琅本就少的可憐的碰面機會,這個責任我擔待不起。
回家途中雖然垂頭喪氣,但心境已平復不少,等到跨入小區大門,掏出房門鑰匙,我才意識到一個頭疼的問題,一會兒要怎麼和爸媽交待?
我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忐忑不安。老媽對林森關愛有加,早將他視作未來女婿的不二人選,要擺脫她先入爲主的觀點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現在向暉言而無信,印象分更是打了個折扣,再要討她歡心可就是難上加難了。
我遲疑了,在小區花園盤旋了一圈又一圈,腦子轉的飛快,費力的組織語言,想盡各種藉口,沒有一種能讓自己滿意,末了,索性不想了。
上海有句老話,橫豎橫,拆牛棚,我就這樣耍無賴,又能奈我何。
門鈴故意摁的震天響,只聽到老媽的大呼小叫聲,“快快快,女兒回來了。”
門打開,老媽先探出頭,滿臉堆笑。她頭燙成了大波浪卷,色染成咖啡略微加了些紅,着一套寶藍色套裝,年輕了許多,我一時之間有些無法適應她的改變,杵了很久,才吶吶的喚道:“媽。”
她一個勁的往我身後看,完全無視了我的存在。實在是看不到她感興趣的人後,才拽了拽我的衣服,輕聲問:“人呢?沒和你一起回來?”
我進門踢掉鞋子倒進沙,就是不說話。
老爸從裡屋走出,我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好一會,好傢伙,差點認不出來了,西裝筆挺,頭油亮,毛腳女婿頭次上門,他們,居然比我們還要緊張。我想笑,又覺得沒什麼可笑。
見我一個人面無表情的坐着,老爸把老媽悄悄拉到一旁,聽不清他說了什麼,我大致可以猜到,老媽一個勁的擺手,眼角不時的瞥過來,我只做不知。有的時候,裝傻也是一門藝術。
老爸無奈的擦擦手,柔聲說:“可以開飯了。”
蔥烤大排,老媽的拿手菜,肉質鬆軟,鮮嫩可口;
芹菜魷魚卷,是老爸的絕活,白綠相配,味道鮮香。
看來他們真是爲了今天煞費苦心,動足了腦筋。我心虛的低下頭,只能靠猛吃來掩飾此時內心的不平靜。
吃到摸着滾遠的肚皮一步都動不了,桌上的菜也被我消滅了大半。期間我多次往手機瞄上兩眼,希望可以收到向暉的隻言片語。只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從開飯到飯畢,又從回家到三天假期結束,老爸老媽都沒有再問過我有關向暉失約的事,我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及。
沒有短信,沒有電話,沒有電郵,QQ又不上線,這三天向暉就像是從人間蒸了似的。我惱恨他輕描淡寫的用一句有重要的事抹煞掉爸媽費盡心思安排的晚宴,我氣惱他不聲不響,不做解釋也不給我任何原諒他的理由,我討厭他不溫不火的態度和波瀾不驚的性子。
我和他之間的冷戰就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