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希扎大主教先下令另尋他路,接着稍稍關心這位倒黴蛋的傷勢。而另一邊,之前袖手旁觀的鳴峽城地下異族隊伍眼見戰鬥算是徹底結束,謹慎湊近,喊話詢問狀況,隱藏含義不言自明。
瑪希扎大主教和幾個核心層互看一眼,達成默契,叫過翻譯開始交涉。
“諸位不必擔心,之前的承諾當然有效。但在那之前,我們的戰鬥已經引起敵人的注意,相信他們很快就會追來。如果不介意的話,邊走邊聊如何?”
“你個小小六環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一個地下異族下意識呵斥翻譯,但只說了一半便被頭目一尾巴抽在臉上。
“抱歉,這是個小小的誤會,邊走邊聊再好不過。”
作爲翻譯的地下異族嚥了口唾液緩解緊張,知趣兒的將莽夫的前半句隱匿,只翻譯了頭目的後半句。
之後的交流便越發順暢起來,衆人簡單自我介紹。大地母神教一方仍舊不遮不掩,鳴峽城方面則只有頭目表明身份,卻是鳴峽城城主的大女兒,叫做嘯嘯——大風的擬聲,也是下一任鳴峽城城主的有力競爭者。
而行動方面,則是順着巖壁向斜上方爬行,待大地母神教和地下異族頭目嘯嘯介紹完畢,衆人正好找到一個較爲狹窄的洞穴。可惜地下異族異族用自己的辦法輕鬆探明這是個死衚衕,只好繼續。
嘯嘯則詢問起鱷魚公爵的身份,畢竟之前的戰鬥中,其最是搶眼。不論是渾身發光的亮度,還是聖魔海內的抽吸效果。
雖然知道‘克文安斯’的名號,翻譯還是盡職盡責,鱷魚公爵隱晦的翻個白眼,繼續用‘克文安斯’的假身份矇混。
對強者的特別尊重顯然哪裡都存在,嘯嘯重複了一遍‘克文安斯’這個名字,並對着鱷魚公爵有節奏的甩甩尾巴,這才繼續道:“不知之前說起的條件,可還算數。”
瑪希扎大主教呵呵一笑,回答道:“其實九環之上的道路十分簡單,不要因爲毫無效果而懈怠,努力增加與水系魔法媒介的溝通,進最大可能從增加從聖魔海抽吸魔力的效率,便會跨過那一條線。當然了,這一條路十分漫長,以有些人是主動無法走完全程的。”
嘯嘯眨巴兩下眼睛,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但礙於雙方實力差距,及時收斂住,卻不想對方還有下文。
“女士不要急躁。這一條信息聽起來有些水分,但多少陷入迷茫的九環之上願意爲之付出大代價。而這只是作爲之前袖手旁觀的代價,若是女士願意回答我們幾個問題,還有更多相關情報奉送。”
事實上,這邊是道路明確所產生的希望作用。假設一個人流落沙漠,若是漫無目的行走尋找水源,怕是很快就會崩潰放棄。換言之,若有一個導航或進度條之類的手段,產生正向回饋,卻可以堅持更遠更久。
嘯嘯天賦卓絕進境飛快,從未有過對魔法修煉感到迷茫的心理經歷。但也看到過幾位長輩的狀態,如此兩相對照,隱隱有所恍悟,勉強接受這個情報的價值。
“只希望後面的情報更有用一些。”
這句回答顯然有些稚嫩露怯,瑪希扎和翻譯交談幾句,確認這位嘯嘯女士在地下異族中,相當於人類三十幾歲的程度,微微一笑:“不如我們玩一問一答的遊戲如何?你可以選擇自己最有價值的問題提問。”
嘯嘯想了想,直接答應下來。“好!你先問吧。”
簡單將‘蒙小孩子’的羞愧壓下,瑪希扎大主教直至核心,問出早就有的懷疑:“貴方與我們似乎並不多少惡意,是不是並未收到有關‘摧毀某物’的命令?”
“沒有!”嘯嘯乾脆回答,接着抱怨道:“怎麼你也問這些?”
“這是你的問題嗎?”瑪希扎大主教笑着反問。由於最重要的情報落實達成,興奮之下不忍坑人。
要知道,若是鳴峽城並未收到‘摧毀透明顱骨’的任務,便可以說明許多問題。
首先,這片區域的地下異族城市聯盟中,存在一位相當強大的守護者,並暗中給‘幕後勢力’收集銀色圓環及碎片。而這位強大的守護者,也正是此行任務的目標。
可鳴峽城並未收到任務,說明‘幕後勢力’有意屏蔽了這名強大的地下異族守護者,顯然對方是在極力避免雙方相見,也便側面說明這次任務正中靶心。
其次,灰石城城主的閃爍其詞和藍蘑菇城的傾巢而出也有了解釋。灰石城城主無非是打算首鼠兩端,給自己留條後路,最後一切都用‘不知道’搪塞。
藍蘑菇城應該是出現了一位接受了守護者之邀的強者,之前不知忍耐多久,完全不敢在銀色圓環上剋扣截留。現在有了一次絕佳的機會,自然拼盡全力。
卻說嘯嘯這邊,先是急忙否認,想了想也直指核心,問出早就有的疑惑:“你們爲什麼來核心聖地?”
從龐雜思路中回神,瑪希扎大主教輕咳,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荒謬感,沒想到對方也來了一記直球進攻。
這個問題雖然有諸多可以敷衍了事的方法,但考慮到對方只是‘直愣’,或者說缺少經驗,不是憨傻。爲了爭取這個難得的盟友,還是誠懇一些爲好。
“這是我們的一項秘密任務,抱歉暫時還不能告訴你詳細。作爲補償,更換後,還可以額外回答你一個問題。”
不滿的甩甩尾巴,嘯嘯稍作沉吟,問道:“之前那一夥,是什麼人?”
“伊扶森神權國的主教團隊,是我們的敵對勢力,此行前來應該是爲了阻止我們的任務。爲首者應該叫做倫迪大主教,土系跨過那條線,水系在六七環左右。是墨托克家族的當代家主,也是教內新銳派系的代表。平時行事以果斷著稱,另有許多傳言……”
“好吧,這些我沒興趣聽,下一個問題。嗯……讓我想想。”
瑪希扎大主教微笑等待,早就猜到之前問題是印證性質,索性將倫迪大主教的老底都揭出來。機會難得,自然儘量摸黑,只可惜忽略了地下異族對此並不關心的因素。
瑪希扎大主教擡擡眼皮,雖不着惱卻也懶得回答,只是看向鱷魚公爵。當然客觀來說,實力差距加之文化背景如此,這種反應也算正常。
“這也是我的疑惑。”鱷魚公爵說着,狠狠瞪了焦明一眼,以免讓人懷疑二人關係密切,再橫生枝節。
同樣的疑惑,不同的人問出來,重視程度自然不同。瑪希扎大主教稍稍組織語言,從另一方面說起。
“所謂永生,顯然是一種狀態的描述。既然如此,便需要有一個狀態的主體。那麼請您仔細想想,如果將您的血脈作爲一個主體,‘它’是不是已經‘永生’了呢?當然這種永生的脆弱的,若您沒有留下子嗣,這份從生命體出現便延續至今不知多少時間的‘永生’,便會斷絕。”
焦明一愣,心中泛起波瀾,彷彿打開了一扇大門。恍惚間,甚至想起了鱷魚領長藤鎮的命名因由。鱷魚公爵卻是皺眉,排除暗示威脅的可能後,這纔開始思考更深層次的含義。
“由此推而廣之,我們身邊的萬事萬物,只要是活的,在‘種羣’意義上都是已經獲得了一種永生。二位覺得呢?”
“似乎有點道理。”鱷魚公爵輕聲回答,其實有點暈。畢竟這這種漫談性質的東西,與格鬥修煉或治理一方皆是完全不同東西。焦明卻是大概理解了對方試圖闡釋的道理,只是苦於身份,沒有發言權,也便無法確證。
瑪希扎大主教呵呵一笑,“是我扯遠了。我們回到最初,那便是以‘個人’爲對象的‘永生’。那麼這其中顯然涉及兩方面問題。
首先便是對‘個人’的定義。我們可能很簡單的說出‘我’就是‘我’這樣的回答,但事實上,一個人不論從身體物質構成層面,還是靈魂或者說思維層面,都是在不斷變化的。而且兩者之間,還存在十分複雜的互相作用的關係。
就比如說您。回憶您少年時候的那些想法與行爲,換做今日回想,或痛悔或灑然一笑,假設面臨同樣局面選擇也必然有所不同。甚至於,在您晉升九環之上的之前與之後,說話做事都會有所改變。而這種程度的變化,您覺得‘您還是您’嗎?
你或許覺得這沒什麼。但當這種變化堆積百年,在旁人看來,很可能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另一個人。甚至您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這樣的問題就大了。這樣的永生,究竟是誰的永生?”
“您說的有點複雜。我覺得……不如確認永生存在,再考慮這些。”鱷魚公爵試探着轉移話題,心中對於‘我非我’的論述,本能的感到牴觸。
瑪希扎大主教再次呵呵一笑,表情突然整肅,雙眼炯炯有神的盯着鱷魚公爵,緩緩道:“永生當然存在,而且這種東西,也沒那麼難。事實上,閣下已經是一條腿跨過了這個門檻。能獲得守護者之邀便是證明,那東西背後的勢力,可很少做賠本的買賣。”
說到最後,瑪希扎大主教瞟了一眼任務終端的殘破碎片。焦明扭頭盯着自家岳父,腦子裡嗡嗡亂響,一時分不出餘力思考對方說法的真假。鱷魚公爵則皺眉不語,絲毫不因這似乎是喜訊的消息而表情變化。
“如果可以的話,還請您說得詳細點。”
“所謂永生,也便是永遠‘存在’,而永生主體總是要‘存在’於一個環境之中。但這個環境,卻又是在不斷變化着的,也便是之前所言的第二方面問題。根據對於環境的適應能力,我們試着將‘永生’分爲諸多模糊層次。
最簡單基礎一個,便是隻適應基礎環境。就比如您,若再稍加修煉將後一隻腳也邁上去。後即使不在修煉提升,只要放下凡塵俗世,尋一處僻靜山谷,每日簡單飲食按時作息,更不與人動手比鬥。如此儘可能減少環境變化,便可以永遠活下去,直到魔法紀元結束。
反過來又比如我們剛剛聊過的‘物種永生’,當氣候劇烈變化,或是其他巨大影響出現,便會有不適應新環境的物種滅絕,亦是同樣的道理。”
鱷魚公爵緩緩點頭,焦明卻是實在憋不下去,弱弱的舉起手。
“小傢伙有何疑問,但說無妨。”
“關於物種滅絕的這些,您是從何得知?”焦明先拋出最簡單的一個作爲試探。
“教內秘密典籍。”
“可是那位‘首席聖徒’所留?”
瑪希扎大主教稍稍一頓,瞥了眼暈過去的西蒙克,這才笑道:“看來西蒙克應該和你們說過一些。事實上,不僅於此,包括這整套有關永生的說法,都是其所留。”
瑪希扎大主教顯然早料到有此一問,只是淡然搖頭。“抱歉,這一部分就超限了,無可奉告。不過可以告訴二位的是,這個問題牽扯甚廣。若是莽撞踩進來,後果難料。相信二位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現在那個小東西上面。”
翁婿二人起初還不明白,但很快理解最後這一句所隱隱威脅的內容。萬一知道某些隱秘信息,任務終端的背後勢力爲了滅口,發佈出來一個刺殺任務,豈不是死的冤枉。
“我從屬於一個強大的團體,互相扶持。您呢?”瑪希扎大主教擺出一個莫測高深的表情,然後將話題拉回之前。“隨着對環境的越發適應性,永生的更多層次劃分也不必多做描述,反正只是我們的模糊猜測而已,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了改動。但可以確定的是,至高一種,便是可以跨過末法時代,再於新的魔法紀元復甦,並如此往復。”
至此,焦明大概搞清楚對方所謂的‘永生’,並不是某些奇怪設定上的不死,甚或沒有死亡屬性一類,而是更接近於‘排除自然死亡’再加上‘不作就不會死’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