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路跟剛剛我來的時候沒太大區別,只不過這一次是我主動進來,我有很清醒的意識。
路邊沒有了燒紙的老太太,前方也沒有引路的人。我四處看了看,到處瀰漫着霧氣,隱約能看見樹和山的影子。
我攤開手心,看了看施焱給的八卦,上面有根很細的指針在飛速旋轉,等那根針終於指着一個方向不動時,我看了一眼那個方向,那是偏離陰路的另一個地方。我的腳剛踏離陰路,身後像是夢境坍塌一般,路不見了,全都變成霧濛濛的一片。
沒有回頭路了,我跟着指針的方向不斷朝前走,一路上十分擔心會遇到剛纔那個恐怖的老太太,她說的,要是再來打擾她,就沒那麼容易回去了。
我又確認了一遍中指上的紅線,牢牢的繫着,心裡稍微安了些。
從紅線上傳來施焱的聲音:“鬱磊,走到哪了?看到七妹了嗎?”
我如實回答:“不知道這是哪,四周都是黑的,只能看到遠處的樹影和山的輪廓,一個人影都沒。”
施焱說:“你一直跟着八卦指的方向走,沒錯的。”
我“嗯”了一聲,繼續朝前。
前方出現一點火光,這是我在黑暗裡唯一能看見的亮光,正好指針是朝着那邊,我大步朝着火光而去,很快那火光便近了,原來又是有人在這燒紙。
燒紙的人蹲在地上,身形佝僂,頭髮梳成一個圓形的髮髻盤在頭頂上,這裝扮好熟悉。
“妹兒啊,你在哪兒啊,奶奶找不到你啊。”
那蹲着的人絮絮叨叨的念,我聽見聲音後心下一驚,怎麼那麼像奶奶的聲音。
我急忙又朝前走了兩步,那人沒動,我與她的距離卻也沒有接近,我緊跑幾步,發現情況還是一樣,我們之間的距離永遠都是這麼點,不很遠,可我也看不清楚。
我朝她喊:“奶奶,是你嗎?”
沒回應,蹲着的人依舊喃喃的念:“妹兒啊,快回來吧……”
怎麼回事。
施焱的聲音傳來:“鬱磊,你看到什麼了?”
我着急的說:“好像是我奶奶,她怎麼會在陰路上?她不會……”
接下來的話我沒說出口,我伸出手在自己臉上抽了一巴掌,奶奶多福多壽,怎麼可能會出事,我怎麼能想她的不好呢。
忽然,那蹲着的人臉朝向了我這邊,黑暗中我看不見她的臉孔,只覺得一陣寒意籠罩全身,那人用淒厲的聲音對我說:“你這個不忠不孝之人,你害了你的親人,現在還把媳婦都弄丟了,真是千刀萬剮也不爲過。”
四周迴盪着這個淒厲的聲音。
“你這個千刀萬剮的人……”
“千刀萬剮……”
我捂住耳朵,大喊:“我沒有!奶奶,我沒有!”
聲音停了,擡頭看去,那蹲着的人已經不見了。
地上放着一雙鞋,就是18歲那天奶奶給我的那雙。
我將鞋拾起來,脫下外衣包好,再擡頭看時,前方出現一棟別緻小樓,由木頭和竹子等純天然的東西搭建而成,很有農家風味。一個人正坐在這棟樓前邊的空地上,手裡飛針走線的縫製着什麼。
依然看不清她的臉,只知道是個女人。
她的嘴裡哼着一首歌。
“山路遙遙,雲幽幽……”
“花轎走,溪水流……”
好熟悉的調調。
紅線上傳來施焱的聲音:“她就是七妹,快,快衝到她身邊,用八卦罩住她,否則空間坍塌的話要找到她更難了。”
聽言我擡腳就往前衝,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陣怪風,吹得飛沙走石,我眼睛睜也睜不開,整個人連站立都有些困難,前方的小樓變得模糊起來。難道是這個空間要坍塌了嗎?無論如何我都得將七妹帶回去,否則老三就會沒命。思及此,我大腦裡猛然想起《度朔道法》上記載的逆流之法,能讓人在水裡穩步逆流朝前走,當時還覺得這方法挺無聊的,哪會用得上,現在想想或許有用,於是食指與中指併攏指到太陽穴上,摒棄凝神,氣沉小腹,口中念出口訣:“朗朗乾坤,不困於我,寬闊天地,塵埃落定!”
“定”字剛出口,那陣怪風停了。
還真有用。
我剛想擡腳走,一旁的黑暗中出現兩顆發光的珠子,在黑暗中慢慢的晃動。我定睛一看,這那是珠子,明明就是一雙眼睛,眼睛的瞳仁呈月牙形,發出幽幽的綠光,就這麼死盯着我。
這肯定是什麼野獸的眼睛。
野獸捕獵通常是敵不動,我不動。生活中也有這樣的經驗,遇到瘋狗時,如果跑肯定會被瘋狗追上撲倒猛咬一通,但如果不跑而原地蹲下撿石頭,瘋狗還會猶豫到底要不要進攻。
所以現在的我一動也不敢動,我甚至連這雙眼睛是什麼動物的都不知道。
“嘶、嘶嘶……”
黑暗中傳來細小的聲音時,我腿有些打顫了,我曾想過會是老虎或者獅子之類的,這都還好些,可聽聲音竟然是一條蛇!
爲什麼又是蛇!
從這雙眼睛的大小來判斷,還是一條巨大的蛇,吞我就跟吞個小雞子。
我悄悄動了動中指,牽扯了下紅線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大師、有蛇啊。”
紅線那頭沒有動靜,我的身子保持着一個姿勢都快僵硬了。
過了幾分鐘後,紅線上傳來聲音:“鬱磊,你得趕快,你在那個空間的時間太長,如果火焰耗盡就回不來了。記住,陰路上那些鬼魂會給你看一些恐怖的幻象,別管那些幻象會對你做什麼,他們只是嚇唬你罷了,快抓住七妹,救你朋友要緊!”
聽他這麼一說,我顧不上那雙眼睛,飛速朝着小樓衝去,並亮出手心中的八卦,那雙眼睛如一支離線的箭,“嗖”一聲彈起便朝着我背後而來,那一瞬間,眼前迸發出一陣刺眼的金光,我看見金光中坐在地上的女人擡起了頭,面容我完全看不清楚,眼中深深的哀怨卻刺痛了我的心,手上的動作也猶豫了下,說時遲那時快,身後串來的黑影——也就是那雙眼睛的主人忽然擋在了八卦前,只見八卦中的金光一收,一道影子順着我中指上的紅線滑走,紅線登時斷了。
眼前的景象像鏡子,忽然碎成千萬瓣,我的身子失去支撐和牽扯,朝着後面無邊的黑暗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