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的家事我沒有再幹預,我躺在牀上,等着薛倩和呂先生幫我帶飯回來。
下午的時候,整個病房安安靜靜的。老頭告訴我說,他的兒女已經答應了,請假趕來看他。不過路途遙遠,大概要明天才能趕到了。
老頭向我開玩笑說道:“如果孩子們來了,發現我根本沒有存摺。那我這一次折騰他們,可就是烽火戲諸侯了。以後再想找他們,他們恐怕就不信了。”
老頭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半點擔心的樣子。看得出來,他現在很高興。
而我心中想道:“老爺子,你沒有以後了,珍惜這次見面的機會吧。”
入夜之後,老頭很快睡着了。整個病房靜悄悄的。
呂先生吩咐薛倩提着大刀,守在了病房外面。而他自己,則開始在屋子裡面一張一張的燒紙。
我奇怪的問道:“這一次爲什麼要燒紙?”
呂先生說道:“醫院這種地方,每天有人生,每天有人死。小鬼出沒最多。現在咱們要在他們的地盤上勾魂。不賄賂賄賂他們怎麼行?”
我笑道:“陰間也這麼腐敗嗎?”
呂先生笑道:“入鄉隨俗吧,就等於是送紅包了。”
等他燒完了紙錢之後,就在我的病牀周圍點了一圈蠟燭。我躺在牀上,感覺自己真的死了一樣。周圍擺着的不是燭光,而是花圈。
我感覺很不吉利,於是向呂先生說道:“你還有錢嗎?給我包個紅包,壓壓邪氣。”
呂先生隨手遞給我一張紙:“你也要?”
我隨手就要接過來。就在我的手要碰到那張紙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根本不是鈔票,而是紙錢。
我連忙把手縮了回來,說道:“我要的是鈔票,人民幣。給小鬼包紅包用紙錢,給我包紅包也用這個嗎?”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你又不說清楚,誰知道呢?”他在兜裡掏了掏,遞給我五塊錢,說道:“趙莽,你怎麼說也是道士。見慣了生死,看遍了小鬼。怎麼還信這些歪理邪說呢?誰告訴你包紅包能壓邪氣了?”
我微微閉上眼睛,說道:“自從做了道士之後,我倒是明白小鬼是什麼東西了。但是有另外一樣東西我不明白。那就是命運。我感覺冥冥之中,有一隻手,主宰者我們的命運。無論你道術多麼高強,頭腦多麼聰明,在他面前,都無能爲力。我這紅包就是給那主宰者看的。我想求個心安。”
呂先生笑道:“想法很不錯,值得鼓勵。”
我再睜開眼睛看他的時候,頓時嚇了一跳。我看見呂先生身後有十幾道黑乎乎的影子。這些影子貼在牆上,不住的晃動。像是隨風起舞的枝葉一樣。
呂先生站在影子跟前。就像是一隻長了很多尾巴的狐妖。整個病房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這時候病房裡的燈早就關了。只有我牀邊的一圈蠟燭,閃爍着光芒。
呂先生的面色被燭光照的陰晴不定。乍一看有些嚇人。不過還在他的聲音讓人感覺很踏實。
他知道我在想什麼,衝我笑了笑:“這些鬼朋友是來領紙錢的。”
呂先生這話剛說完,我就聽到耳邊有無數個聲音在應聲:“是啊,是啊。”
小時候我又一次發高燒,出現了幻聽。總感覺有無數人正在我耳邊吆喝。我想要將他們趕開,又不知道他們在哪裡。那種無力感,給我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現在我聽到小鬼們在我耳邊說話。我童年時候的感覺又來了。於是我緊閉了眼睛,不去理會他們。可是我越逃避,就越感覺他們的聲音繞着我打轉。
我正在和這聲音較勁的時候。忽然有五根冰涼的手指摁在我的頭頂上了。我嚇得一哆嗦。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看見呂先生詫異的站在我牀前,問道:“趙莽,你這是怎麼了?”
我回過神來,乾笑了兩聲,說道:“沒什麼,有些緊張。”
呂先生笑道:“靈魂出竅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
隨後,他將我的魂魄取出來了。
我輕飄飄的浮在身體上方,看見屋子裡面有不少的小鬼。他們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處,正在分紙錢。
我回頭看了看病牀。那些蠟燭擺成了一個陣勢。有陰陽二氣正在繞着我的身體不住的盤旋。
呂先生解釋道:“有這個燭陣在這裡,你的身體會恢復的快一點。”
我笑了笑,說道:“會道術果然不一樣。”
我跟着呂先生走到了門外,看見薛倩仍然抱着大刀守在那裡。
他顯然已經含了屍牙。他衝我笑了笑,說道:“老趙,你這把刀還是讓我揹着吧。”
我說道:“這把刀可不是普通的大刀。即便是我變成了魂魄。也可以將它背在背上。”
我伸手要把大刀拿回來。薛倩卻躲開了。他笑道:“你現在身受重傷,還是好好養着吧。舞槍弄棒的事,你就不用參加了。”
我笑了笑,也就由他去了。
我們三個人尋路從醫院走了出來。
這一路上,我見到了不少小鬼。善的,惡的,醜的,美得。這些小鬼有的在等着投胎,喜氣洋洋,有的新死不久,滿臉沮喪。我看着他們,而他們也在盯着我。
我看了一會,感覺有些心煩意亂,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臺階上面。一路盯着自己的腳尖,走到了街上。
我們找到了一間廢棄的小屋。呂先生在牆角擺上了蠟燭。然後把那隻厲鬼放出來了。
蠟燭擺成的燭陣像是一座牢不可破的監獄。如果沒有肉身,是絕對不可能闖出來的。不過這監獄也有一個弊端,就是容易被不知情的活人撲滅。
那厲鬼神色萎靡,試着向外闖了幾次,都失敗了。他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也就不再向外面闖了。而是靠着牆坐在了地上。
呂先生說道:“你既然已經落到了我的手上,我肯定就要問出來點什麼。我勸你還是主動說了吧。”
厲鬼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你抓住我了,是我自己沒有本事,再出賣別人的話,那就連臉面都沒了。”
呂先生笑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像你這樣的莽漢,我也見過不少。沒有見識過逼供的手段的時候,吹得天花亂墜,恨不得把自己說成是鐵打的聖人。可是稍微一用刑,就熬不住,問什麼說什麼了。”
厲鬼冷笑一聲:“有本事你就用刑,叫一聲疼不算好漢。”
呂先生笑道:“是不是好漢,可不是靠嘴上說的。”
他蹲在地上,掏出來了幾隻長蠟燭,然後又把蠟燭擺成了短短的蠟燭頭。
薛倩問道:“呂老道,你打算玩滴蠟?”
呂先生呸了一聲:“滴蠟能讓他招供嗎?我今天讓你們見識見識,我們道士是怎麼審問小鬼的。”
他伸開手指,在地上不住的丈量着。每確定一個點,就放上一隻蠟燭。當最後一支蠟燭放好的時候。憑空出現了一條火龍,在燭陣上方盤旋着。
薛倩有肉身,似乎沒有感覺到什麼。但是我是魂魄,我只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難受的要命。我的身子向後退了兩退。
再看那隻厲鬼,他面色已經有些蒼白了,顯然,他已經見識到了火龍的威力。
呂先生並起兩指,指了指厲鬼,厲聲喝道:“去。”
火龍咆哮一聲,就向厲鬼衝去了。
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大火就在厲鬼身上燒了起來。那厲鬼在牆角不住的哀嚎,翻滾。模樣悽慘極了。我看的心驚肉跳:“道門中的逼供方法,果然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