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峰小操場”在殯儀館東側,和殯儀館院牆僅隔一條不太寬的道。小操場實際是個籃球場,標準的籃球場,周圍是冬青、柏樹等這類常綠樹種,都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象一排排綠牆,冬天白雪壓在綠樹牆上,顯得分外爽麗。你說也怪,別的地方的雪都化乾淨了,這裡仍舊有雪,年年如此。據說是因爲這裡陰氣太重,雪才一時半會兒地不化。這小操場莫非真的打死過人?沒人說得很確切。
公共汽車站點兒,“漁港路”然後就是“長峰”,雖然姚歡的“宏達傳媒公司”和“海衛市殯儀館”不正好在這兩個站點兒上,但各自離這兩個站點都不很遠,就等於是相隔一站地,不很遠,乾紅和姚歡開車很快就到了。
到了“小操場”,姚歡讓乾紅把車停在入口處,並把車頭調了過來,象隨時跳上車就往外逃似的。車停穩,乾紅把手機調到“震動”,就打開車門要下去,姚歡急急慌慌地阻止了乾紅,說:“別!別下去!”
乾紅回頭看了看姚歡,說:“咋地?”
姚歡貼着車窗往外看,看一會兒,說:“……他們誰也沒來?”
真沒人。操場上只有四、五個小夥子把着一隻籃球架子,在那裡扔籃球。小操場的東邊,停着一輛小麪包車,顯然是這幾個扔籃球的小夥子開來的。姚歡這麼小心,也影響了乾紅,她也貼着車窗往外看。
姚歡說:“‘界昆公司’的不說馬上就到嗎?怎麼不見人影?”
乾紅說:“興許正往這邊趕。‘坤哥’說到做到,江湖上的人做不到這一點,就廢了。”
姚歡還是不放心,說:“你還是打個電話吧,妹子,問問他們走到哪兒了……”
乾紅一口回絕,說:“那象啥了,黏黏嘰嘰的。”
乾紅感到這麼回絕姚歡,有些不禮貌,就又說:“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要不來,我再打。”
姚歡表情有些發木,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這時,從東邊路上開過來一溜車。乾紅先看到了,說:“坤哥他們來了!”說着,推開車門就走了下去。
姚歡想制止,已然來不及了。
開過來的那一隊車繞着小操場,開到了西面,車停下來,從裡邊走出來的不是邱立坤,而是郝元岐。
乾紅不認識郝元岐,以爲是邱立坤他們公司的人呢,就要走過去,姚歡摁下車窗壓低聲音叫乾紅:“妹子妹子!別去!”
乾紅這時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了,她收住了步子,回頭看了看姚歡,旋即,盯住了向她走來郝元岐。緊跟郝元岐開車門走下來,是昨天被幹紅打過的兩人中的一人,乾紅一看到那人,才知道姚歡不是好聲叫她的原因了。
乾紅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衝着跟在郝元岐後邊那人說:“你,回車上去!找個禁打的。”
郝元岐回頭問他身後的人說:“就是這個小姐打的你們?”
那人嗑達嗑達下巴,賊眉鼠眼地說:“嗯,就是她。”
郝元岐對乾紅說:“這麼說,你挺厲害呀?”
乾紅說:“不是我厲害,是你夥計太糟爛了。就這主兒你還好意思派他們出來乾點兒壞事兒?不怕掉價?”
郝元岐說:“我想到這一點了,叫來幾個哥們兒,你看掉不掉價?”
郝元岐說着,衝停的那幾輛車打個響指,那幾輛車的車門打開了,從車上下來二十多人。
從各輛車上下來的人,往一起聚,聚成幫之後,又一塊向乾紅這邊一步步地逼近。他們手裡都拿着砍刀,大扳手,棒球棍之類器械。氣勢也,洶洶然!
正在這時,停在小操場東邊那輛小麪包車的車門拉開了,下來三個人,一個是邱立坤!更讓人吃驚的是,另外兩個人,一個人拎着一挺老式的、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使用的機關槍;另一個人拎着子彈箱。兩個人走下車,拎機關槍的,把機關槍的槍口衝這邊架起來,他自己不太情願地趴了下去,把槍把抵在自己的肩上,手指扣在扳機上。拎子彈箱的迅速來到機關槍旁邊,從子彈箱裡拎出一串子彈安插在機關槍上。安插完子彈,那人對邱立坤說:“坤哥,好了。”
原來打籃球的那四、五個小夥子,在邱立坤拉開面包車的門走下來,就已經停止打籃球,站成一排,兇巴巴地看着郝元岐那些人——他們是邱立坤的人,以玩籃球作掩護,早就“埋伏”小操場了。
這一期間,邱立坤也學乾紅的樣子,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表情滿是嘲諷地看着那二十多人,聽他的人說“好了”,回頭看了看架機槍的兩個人和玩籃球的四五個人,纔對郝元岐及那幫人說:“我們這挺機關槍,老是老了一點兒,不過還好用;話說回來了,咱這也不是武器展銷會,樣子新、老有什麼關係?能射出子彈就行唄,你們說呢?”
邱立坤頓住了,象在等着對方迴應他的話。
有誰能迴應他的話呢?
見沒人應聲,邱立坤抽開一隻胳膊,解放一隻手,伸出食指,舉到和下巴齊平,說:“我有一個原則:機槍只往恥骨以下掃射,不會傷及各位的心肝肺的,敬請放心。”
他這麼一說,對方的二十多人,包括郝元岐和他身後的夥計都不由自主地夾一下腿,乾紅見此好懸沒笑出聲來。
郝元岐這時對邱立坤說:“犯得上動這麼大陣仗嗎?把機關槍都架上了?”
邱立坤說:“我也說呀,對付我妹兒那麼一個小女子,犯得上二三十人,手裡拿着砍刀、棍棒的嗎?”
那一堆人中有一個精壯的留一撇小鬍子的人,說:“我們怕她有槍啥的。”
邱立坤說:“槍?我妹兒從來不使槍,她說動刀動槍的,不算本事——這麼的吧,咱們像古代對陣一樣,一對一,比試兩下,怎麼樣?啊,妹兒?”
邱立坤對乾紅說,徵求乾紅的意見。
乾紅說:“一對二,一對三,一對四也行啊,大冷的天兒,活動活動身子,熱乎熱乎,咋不行?”
小鬍子是個練家子,而且,還是那些人的頭兒,小鬍子把他手裡的砍刀扔在了地上,說:“那就好辦了——你們也出個男的,出個女的,別說我們欺負人,傳出去,象什麼話?”
乾紅說:“別客氣。上手吧,三招之內,我不贏你,就算我輸。到時候,你們提出什麼條件,我們都應你。”
郝元岐這時說:“這可是你說的。三招之內你贏不了就算輸了,你們輸了,從此再不染指華連商廈三面翻廣告牌的改造了,也不讓我們賠修車費了。”
始終車窗開着一條小縫兒,把小操場內、外雙方面說的話一字不漏聽在耳朵裡的姚歡,這時推開車門,走下車,說:“行。並且,我們不再追究你們的恐嚇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