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淵從來不知道自己姓名,也不知道自己來歷,她一醒來就在一個空曠的地方,那地方有四根柱子,每一根柱子細看去一模一樣,只是她知道,絕對不一樣,在過去的漫長歲月裡,她一點點的摸過。
她從來沒餓過,她想,如果不是每天每夜徹骨的痛,她恐怕會以爲自己在天國。
天國是什麼?
她不知道。
這是一個從偶爾來看她的男人嘴裡得到的消息,傳聞是很美的地方,無病無痛無災。
男人說的時候,總帶着笑意,她看的走神。
男人不止一次的說過,他要讓世間變成天國。
她傾慕的看着他,她從來沒有他那般宏偉的願望,她只想不那麼痛。
嘶。
說話間,已經痛了起來,痛得她抓心撓肝的,恨不得一頭碰死。
男人躲在她面前,慢慢的摸着她身上,她不懂他在做什麼,卻覺得身上好多了。
她越發喜歡他了,可他總是來的很少。
她就撿起地上的白骨把玩,每一根骨頭都有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都很漫長。
這些故事裡,女主各不相同,男人卻是相同的。
她也見過。
她聽見那些女人喊他:“伯爵。”
癡戀纏綿。
她卻慢慢的沉下心來。
她不是那些被一點兒好意給蒙了眼的人。
她自有記憶起,就生長在這裡,她從沒有半步踏入人類社會,她不懂人類文明,也不懂道德禮儀,一切憑心,她心裡覺得悶悶的,她不痛快哩。
她不痛快,爲什麼要別人痛快。
第一次,她不聽伯爵的勸告,離開祭臺,離開四柱,她伸手去觸碰邊緣的白色,硬邦邦的,彷彿戳不破。
她不信邪,竟也一點一點的戳破了。
她閉上眼,腦中多出了許多信息,龐大的數據流涌入腦中,恰逢全身痛,這兩種痛竟撞在一起,痛得無法自拔,她自然人事不醒。
醒來的時候,男人已經坐在她身邊,看不出喜怒。
她心裡忐忑,不知道要是男人問起,她該怎麼回答。
男人並沒有問,提也沒提。
除了放鬆,她更多的是不甘心。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常常去邊緣,撕扯邊緣,每次都會被男人發現抱回去,可男人什麼都不說,等她下次再去,就會發現本就堅固的邊緣越發堅固了。
她脾氣很倔,一對峙就是很久,久到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知道,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了。
她只不過是撕碎邊緣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卻有很多數據告訴她。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也會有很多數據爲她分析。
她花費了一年時間,學習如何融入人類社會,她所謂的融入是隱藏,隱藏自己的身份行蹤,讓他找不到她。
一年年在外的歲月教會了她如何不擇手段,她學的很好,因爲她不懂什麼是道德,就不會有別人遲疑啊衡量的心理,她只在乎自己痛快。
這樣的痛快,註定是不長久的,她被仇家找上門。
她所謂的仇家,必定不一般。
找上門那會兒,她沒有半分意外,反而有一種,哦,終於來了的釋然。
既然是仇家,那得實力相當才能叫仇家。
她被人打得重傷,休息了很久。
她其實蠻高興的,她終於知道怎麼運用自己的能力,儘管她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名字是什麼,卻知道很有用。
如同不死之身。
只要她不想死,她就死不了。
很有趣的能力。
她摸着自己手,有些自得。
偶爾,也會想起伯爵。
伯爵很久沒出現了。
突然之間,有些寂寞,這種寂寞是無法彌補的,不論殺多少人,走過多少地方,都會覺得寂寞。
她想他了。
她像個婊、子一樣四處浪蕩,只要長得過去,她都會去戲弄,她本就長得美,勾搭男人對她來說,簡直是手到擒來。
可是,每到最後一步,她就停了手,她做不到,她沒辦法接受去碰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她寂寞啊,寂寞入了骨髓,稍有不慎,便寂寞的發狂。
這種百無聊賴又無所事事的感受太讓人難受,她漸漸的,漸漸的收了浪蕩的心,一言一行,如同天主教中最守禮的修女。
心境反而平和下來。
只是,她格外的想他。
在某一天,她看着出現在眼前的人。
她笑得心滿意足:“你來了。”
他寵溺道:“玩兒夠沒有。”
她搖搖頭。
他含笑的樣子有些苦惱:“這怎麼能呢?”
她恬不知恥道:“要是沒玩兒夠,你能把我怎麼樣。”
伯爵捏了捏她的臉頰道:“你啊你,給了你這麼長的時間,還不夠?”
她委屈道:“當然不夠,我疼得很。”
“有多疼。”
她很生氣,因爲生氣,她又打算跑路。
只是這下,再也不像她之前跑的那麼輕鬆。
她這才明白,這人是有備而來。
墨水淵束手就擒。
伯爵在眨眼的時間,就將墨水淵帶到她生活了無數年的地方。
寬大的祭臺,四根柱子,只是,柱子之間,層層疊疊的是鎖鏈。
伯爵輕輕的笑着,金髮碧眼,如同傳說中的天使,他抿脣,嘆氣,即便嘆氣,即便這時,他也保持着優雅。
他無不歉疚道:“我本來沒打算這麼做的,可你啊,跟長了翅膀一樣,說不見就不見。”
墨水淵定定的看着他,無話可說,她被鎖鏈困住,動彈不得,她還能說什麼?
麻賣批麼?
對不住,她不講這等話。
伯爵渾然不覺,只是**着眼前被數據約束的人,眼中癡迷。
眼前的人很美,絕美至極。
他們擔得上是匹配。
他癡迷道:“現在,你是我的,哪兒也去不了。”
她被數據凝成的鐵索束縛,脣上卻是深沉的笑意:“恩,你約束着我。”
終於如她所願。
這世上有千萬種不好,但是隻要他在,這一個理由就足夠她活下去了。
他凝在半空,輕吻着她的睫毛。
她背後有黑色雙翼虛虛的抱住他。
她從一無所知到墮魔,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他囚禁了她,約束了她。
而她,何嘗不囚禁着他,約束着她。
她逃不開了。
他也逃不開了。
伯爵親吻着她的嘴角,爲她拂去因疼而出的汗。
他淺淺笑着,咬着牙的笑。
我無法選擇你,但是你痛,我便陪你痛。
我無法爲你分擔痛苦,卻可以陪着你一起痛。
很多年前,伯爵說:“我要讓這人間成爲天堂。”
可天堂是沒有痛苦的存在。
那麼就得有個人來承擔此世之痛。
然後,一個人迷戀他的美色,站出來說她來。
然而,卻因痛苦而錯亂再也記不起從前。
一世世輪迴,伯爵永遠陪在她身邊,直到現在。
這也算是有情人得償所願了。
難道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