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短暫一秒內，焦煥看完了不同視角的兩種人生。
一個是魏敏君，一個是時燦，都是與他現在的成功息息相關的人。
兩邊的視角似乎概括完了那兩人的一生，只缺了最後面的一丁點尾巴，以及含糊處理的結局的細節——這卻是焦煥最清楚的一部分。
魏敏君接過毀掉正常人類世界的罵名，主動吸納地表的大部分污染，投入海中自盡而亡。不是焦煥逼她選擇的，但他在其中的確有推波助瀾，抽走了她苟延殘喘的最後一根稻草。
時燦那邊反而沒焦煥多少設計，他現在得知了時燦的過往，倒是有點驚訝，沒想到時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怪不得能在巨大污染中硬生生成了一年的時間，才扭曲成怪物。
也沒想到時燦明明與這個世界無關，竟然還會那麼奮不顧死，爲與自己毫無關聯的人類死去，簡直是太愚蠢了。
這兩個人輕輕鬆鬆地離開，並死得那般乾淨，給焦煥帶來了巨大的便利。
他拯救了世界，人類重新回到了乾淨的地面，身負罪孽的人爲罪孽付出了代價，愚蠢的傻瓜自尋死路，不會再回到光明之下打擾正常人的生活。
他，焦煥，就是爲這樣兩個人的結局收尾的最終勝利者。
所以，他完全無法理解。
“讓我體會這些，是想做什麼？”
“哦，我知道了，你們……是神。就是時燦記憶中創造世界，但又將世界弄得一團糟，還無能地讓凡人來收場自救的所謂主神。”
焦煥站在礁石上，忽然間彷彿從自己的敏銳洞悉中找回了自信，他完全不避諱自己的說辭，如同神明在他面前，都要矮上一頭。
“你們想要讓我認錯？對着你們寵愛的，全世界中心的一男一女——那兩個傻瓜，說出假惺惺的道歉求饒嗎？沒想到神可以堂而皇之地這麼偏心啊，我不覺得自己有錯，錯的是那個所謂的天命之女。”
“世界會變成這樣骯髒，也是因爲你們這些自大懶惰的神明！”
焦煥發出巨大的嘲笑聲，似要與呼嘯的浪潮聲對抗，浪潮越洶涌，天空越昏暗，他笑得越是大聲，明明是一幅不畏懼天地的傲慢態度，但大放的瞳孔和猙獰的表情，都述說着這個男人的歇斯底里。
但是，不管他叫罵得再大聲。
天地始終未給他迴應，冷漠孤傲，根本看不見底下的螻蟻。
焦煥更加氣憤。
好似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他繼續咒罵咆哮，時間一拉長，無言的恐懼與慌張不斷擴大——他總算是繃不住了，用以僞裝的傲然，在死亡面前多麼不值一提。
“……該死！！！”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焦煥在咒罵中時，重重地跺腳，卻是因此踩到了礁石邊緣的凸起，一下打滑，整個人驚恐地掉入等候已久的海水中。
他拼命伸展手臂，試圖像之前那樣抓住任何可以抓到的地方，但摔落的弧線太遠，根本無法做到。
“嘩啦——”
一個人類墜入海平線下。
海面之下的陰影無處不在，如魔鬼的巨手將他的四肢與脖頸抓住，無情地往下拖。
焦煥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了無窮的潛力，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量，竟然睜着滾圓的眼睛，奮力睜開了下墜束縛之力，拼命撲騰劃出了水面，幾下晃動手臂，扒到了礁石上滑膩冰冷的尖角凸起——
又來了，黑暗從水底下撲來，再次抓住他的雙腳，將他往下拖。
焦煥怎麼能甘心，繼續奮力掙扎，一次又一次拜託墜落的牽引，大口喘着氣划向礁石，試圖自救。
可是，運氣，或者說命運，就是這樣滑稽可笑。
他每次都可以順利擺脫，摸到礁石的表面，但觸感剛剛得到，就又會被抓着沉入海中，循環往復，根本沒有解脫。
焦煥自己也意識到這可能是個玩笑了，但他不到絕望的時候，便絕對不會放棄，依舊固執地掙扎着，任由絕望在心頭一點點堆積。
只能說，他的求生欲真的遠超常人。
就這樣撲騰了很久，不知道多少次，那隻血跡斑斑的手從礁石的最下方滑落，微微上揚，似乎想要再抓撈一次。
可做出來的只有這一點徒勞掙扎，這隻手沉沒後，再也沒能浮出水面。
焦煥本人自然已經無聲無息，消失在了深海中。
過去了很久很久。
“…………”
“呼——終於搞定了。”
虛空中，嫵螢擦了一把汗，抱怨道：“我還沒遇到過這麼難纏的傢伙，讓他絕望一次簡直太費力氣了。”
“這也是污染會找上他的原因。”奚柏俯瞰下方的深海，幽深黑瞳中似閃過一道華光，下一秒，他伸手虛擡，海水被他的指尖輕輕擡起，在浩大聲勢中，露出乾涸漆黑的海牀。
焦煥自然不見人影，奚柏再向前虛指，被染得漆黑無光的大陸架開始巨震，整個世界都在這樣的震盪中顫抖嗡鳴，仿若被巨手壓縮了一般，剎那間縮小，形成一個極小的黑白混雜的光點。
接下來是剝離。
黑色的那一塊，本來早已在光點中侵蝕得極深，深到無法抽出的程度，如今卻是與白色區域分明，很容易就脫落而出，輕飄飄地在虛空中碎成了灰燼。
嫵螢和奚柏注視着那點黑色煙消雲散，這件事總算能告一段落，他們可以放下心了。
“真的沒想到，造成主神隕落的原因，是因爲核的污染，當人類逐漸變得貪戀，負面情緒佔據世界規則，久而久之，連神格都會腐爛……”
嫵螢感慨道。
她沒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的倒黴其實是運氣好，有太多主神因爲小世界的反噬，墜入隕落的深淵。
她也沒想到，這一次冒險的選擇，還讓她誤打誤撞瞭解了某些真相，看到了奚柏從未表現出來的……
“你是接收隕落主神的世界，庇護那些世界倖存的生命，而不是自己去搶奪小世界，爲什麼不解釋呢？”
不等奚柏回答，嫵螢忽然莞爾：“算了，你就是這個性格，我早就知道了。”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要和我一起合作，拯救這些世界嗎，奚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