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嫵螢不等衆女的反應,一馬當先殺到走廊,猶如早就確定周思晴在哪兒,毫不猶豫地直奔樓梯。
會議室內,貝佳佳等人被嫵螢那一嗓子吼懵了,眼淚差點直接下來。
她們沒有在第一時間阻止周思晴,除了告訴嫵螢的蒼白理由——解脫可能對周思晴更好,還有更令人身心俱疲的原因藏在無言中。
即使在後援會內部,周思晴也不是第一個崩潰的人,甚至算不進前三、前五。
貝佳佳還記得,首例自殺者死在一年半前。
這個女生鼓起勇氣,想借簡錦輝到自己的藝術展走秀的機會,私下求他鼓勵一下自己,但還未成功就被曝光,她被指公私不分,不僅丟了工作,還成了花邊新聞大肆嘲笑的醜女典範,被迫在家中割了腕。
次例死一年前,她沒做太出格的事,只是想在送給簡錦輝的禮物裡藏一封表白信,依然被發現,無數人嘲諷她“不要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最後她被家人惡語相向,自己帶着信,從十樓躍下。
第三、第四……相差無幾,每一個離開的人,都成了所有活着的人心頭的傷痕,想想就會忍不住顫抖。
這些實例崩潰的原因都是相同的:作爲醜陋的女人,她們對完美的男性產生了渴望,所以“出格”了。
貝佳佳做會長的這幾年,幾次試圖阻止過這樣的求死行爲,但都以失敗告終。
習慣了,見慣不慣後就麻木了,只能接受。大家由此深刻意識到,哪怕救了也沒用。
社會對出格的女人只有無情嘲笑,沒有包容,她們染上如此重的污點,家人甚至可能會嫌丟人,逼着她們消失,這樣看,自己求死——的確是解脫。
嫵螢沒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她以爲自己鼓勵膽小的女孩子們去見偶像,只是一件小事,但事實上,同意前往的衆人帶上了“死”的覺悟。
別人悄悄送信都被嘲笑得跳樓了,她們居然集體要求見偶像?
太恬不知恥了,傳出去怎麼辦?別人會怎麼看她們?工作和人際關係絕對會受影響,甚至可能會連累家人和朋友……
——可是,真的很想……
——那是我們放在心尖上的光啊,他爲我們而受傷了,在醫院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不向他的溫柔表示感激的話,我們這些粉絲也太沒用了。
“所以——悄悄地見一面,還有會長給我們勇氣,應該,沒事吧?”
僥倖撬動了開始動搖的心,她們祈禱着“不會出事”,結果事與願違,不幸還是到來,打倒了一個心靈最脆弱的姐妹。
“出格”的下場是社會死亡,周思晴太害怕給最愛的偶像添麻煩,驚慌失措下,未能分辨這個猜測的可能性,就被想象到的灰暗未來嚇到,寧願在事情發生前一死了之。
嫵螢發出火山爆發的怒喝後,就丟下在場所有人消失了。
她們知道嫵螢打算做什麼,嘴脣蠕動,天靈蓋彷彿中了實打實的一擊。
貝佳佳顫抖着抓住椅背,做了好幾次深呼吸,一行淚就這麼淌下:
“我們理解……過去的同伴都是這樣死掉的,後援會裡的,社會新聞上的,那麼多的前車之鑑,無比害怕那個結果的我們,有什麼資格阻止思晴?”
“我們不埋怨會長,想要見錦輝,是我們自己的選擇,要承受什麼結果,都是應該的。”
“——不,我恨她!如果不是她……她不提議的話,我根本不敢來,思晴也不會來!”
和周思晴交好的王文雅癱坐在地,忍不住嗚咽:“副會長,嗚嗚,我後悔了,我沒你們那麼勇敢,思晴死了,我們來醫院的事被曝光,我也不想活了……”
“……”
自身難保的衆女陷入死寂。
這裡有能稱得上“勇敢”的人嗎?
雖然……她們其實也想保護周思晴,但,可能嗎?
“可能。”
衆女渾身一僵:“!”
大家沉浸在悲傷中,沒發現白延沒走,還將她們的心聲聽了個正着。
白延道:“不會死。”
衆女戰戰兢兢:“……?”
白延被疤痕劃過的薄脣不再開啓,面容冷如磐石,這番操作下來,硬是沒人領悟到他的意思。
白延走向王文雅。
王文雅的嗚咽瞬間卡在喉嚨裡,被嚇得不敢哭了,其他人一如大難臨頭,啪嘰縮地上去,試圖抱團擋住臉色泛青的王文雅。
擋在最外層的貝佳佳絕望地想:‘完了,真的是思晴想的那樣,我們的行爲還是被看不起,他們要讓這個可怕的男人把我們趕走吧,就這樣,屈辱地被趕走——’
“去吧。”
……誰的聲音,這麼平和?等等,好耳熟!
反應過來是誰以後,貝佳佳傻了。
白延停在她們身前,漆黑雙眼俯視下來,宛如虛無的空洞,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的瞳孔中不帶任何嘲諷。
就像再尋常不過,恐怖的男人居然說了一個長句:“真正勇敢的人來了,現在不跟上,你們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
“相信她。她會拯救你們。”
男人的話音如在天際,又像是響在耳邊,如雷轟頂。
白延彷彿是一個冷酷大家長,所有能喘氣的生物都必須仰望他,肅然聆聽他的每一個必須深信的字。
明明是一句中二得不像話的臺詞,又不是神拯救世界,連一本正經的“她會拯救你們”都出來了,不管換誰來說,肯定都會被看成神經病……
貝佳佳等人腦子恍惚一瞬,不知不覺間,竟然對此深信不疑!
可與其說,她們信的是莫名其妙的白延,還是信嫵螢更有說服力。
她們在方纔的瞬間,忽然回憶起與嫵螢的初見。
嬌小的少女輕鬆衝開了無數層阻礙,哪怕別人投擲的雜物和辱罵同時砸在身上,她也滿不在意,只專注向一個人袒露心聲:
——我想見的就是你,跟我走吧!
貝佳佳也想起來了,她執着於將嫵螢拉進後援會,甚至力排衆議把嫵螢推成會長,根本不是因爲嫵螢愛得最深,而是那天所見所聞帶給她的巨大震撼。
當時的貝佳佳說不出那震撼爲何物,現在的她卻知道了。
這個世上,還有誰能像嫵螢那樣毫無顧忌,說出自己最純粹的渴求?
沒有人!
只有嫵螢。
“如果是嫵螢……”
“我們應該如何活在世間,是我們需要改變,還是這世界需要改變?如果是嫵螢,她能給我們回答嗎?”
雖然嫵螢只有一個人,但奇妙的直覺告訴她們,嫵螢一個人,就能給出答案。
女生們互相攙扶着站了起來,咬牙跑出會議室,卻又因爲走廊間窗戶封閉,不知去哪個方向而猶豫。
男人冰冷的聲音在後方:“頂樓,天台。”
“……嗯!”
會議室在住院部的一樓,住院部總共有十層,衆人急匆匆跑向電梯,電梯停在樓下遲遲未動,她們只好徒步爬樓梯。
嫵螢此時已經衝到了九樓的樓梯間,有一撥人正從樓上的VIP貴賓專區出來,到樓梯口乘坐專屬電梯。
烏泱泱一羣人將樓梯口堵得水泄不通,其中一人被簇擁在中間,口罩遮臉,仍有英俊不凡的氣質外泄,正是簡錦輝本人。
簡錦輝偏頭,一眼望到樓梯間有一個女生在疾馳,愣了愣,意外又不意外。
唉,這不是他的真愛粉嗎?這點時間都等不了,真是急不可耐啊。
“我記得你,你就是……”
話音未落。
“別擋路!”
啪!
世界最完美的男人呈拋物線狀,被嫵螢糊到了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