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怡悄悄離開,果然沒管簡錦輝的後續,很快神清氣爽地忙着登臺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嫵螢塞給她的電擊棒的威力不是一般的大,簡錦輝被電了兩下後,一時半會兒居然起不來。
雖然決賽有每輪模特出場後休息片刻的設置,但簡錦輝這麼偌大一評委突然消失,時間長了肯定要出問題。
所以,一無所知的姚佳怡前腳剛走,房間外空無一人的走廊燈線微暗,位於天花板角落的黑色攝像頭的鏡片內,悄悄閃過一道暗光。
極細微的“咔嚓”聲響過後,攝像頭恢復正常,與一秒前毫無區別——除了不久前記錄的畫面稍有更改,從兩個人進了房間變成了一個人,離奇蒸發的那個人離開的畫面也跟着消失了。
這堪稱靈異的變化並沒有人發現,仿若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唔……”
變得安靜的房間內,椅子或歪或倒,原本應該再昏迷半個小時以上的簡錦輝發出痛苦的低吟,竟提前轉醒。
簡錦輝的手還捂在肚子上,貫穿血肉直抵靈魂的刺痛好似還未散去,仍執拗地在他的血管裡亂竄。
他打了個寒顫,又打了個奇怪的嗝,嘴裡很不舒服,像是吐出了……一團肉眼都看得見的黑氣?
“怎麼回事,我在哪裡?”簡錦輝張望一圈,竟是莫名其妙。
只是暈了一覺,他就喪失了前十分鐘到前一小時內的所有記憶,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哪兒。
勉強站起來,簡錦輝走出房間才知道,自己居然跑到訓練室旁邊來了,可他爲什麼要到這裡來,又是什麼時候來的,來幹什麼?這些關鍵內容他渾然無知。
就在這時,簡錦輝接到了電話,是他助理打來的:“簡老師!您在哪兒?下一場比賽馬上就開始了,我把大廳找遍了可沒看到您……”
小助理話說得客氣又小心,半點不敢表露出抱怨的意思,但簡錦輝聽出來了,他自己都很詫異,比賽時間這麼緊張,他閒着沒事往外跑幹什麼?
似乎遺漏了尤其重要的東西……
簡錦輝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匆匆掛掉電話往回趕,重新回到評委的位置上。
下一個登場的選手是萬衆矚目的胡月,評委們事先就被透了底,這屆超新星女子賽區的冠軍定好了是胡月,必須是她,也只能是她。
由於攤上了三個地雷,這屆評委很不好做,參賽選手壓力也翻了幾倍,雖然評委們都明白內因,可還是難免有些煩躁。
“搞這麼誇張,完全是多此一舉。”一個男評委低聲抱怨,“能看的女模特就這一個,不是她,還能是別人不成?”
其他人雖然沒有接話,但大多人心裡是贊同的,不認爲地雷三人組能逆風翻盤,翻了就真是搞笑。
或許只有低調的薇薇安覺察出了什麼。
她留意到簡錦輝從外面回來後就沒有說過話,盯着被幕布遮擋的後臺的方向,不知在想什麼,表情竟有些陰沉。
她又看到了真·低調的大佬白延,這個男人老神在在地坐在評委席中間,不只是決賽期間,從初賽開始他就幾乎沒說過話,可他僅僅是坐在這裡,就給人一種奇妙的預感。
‘真有大事,不,大地震要發生了。’
薇薇安看似悶聲不作響,心中卻莫名激動起來,不由得期待接下來的大戲將要如何上演。
就像前面所說,作爲內定的冠軍,胡月承受的壓力遠超想象,已經到了讓她喘不過氣的程度。
就是決賽前最後幾天,胡月換了三次服裝,挑剔了五次音樂,對定好的妝容越看越不滿意,焦慮到連續兩天沒能睡着。
今早她睜着還是一夜未眠乾澀的眼,麻木地起牀,回頭看,枕頭上出現了大把的頭髮。
胡月伸手抓了一下,長長的黑絲從指縫飄飄而落,觸目驚心。
“……好惡心。”
胡月想吐,可空空的胃裡吐不出什麼東西,連酸水都顯得奢侈。
她沒精神得太明顯了,經紀人和助理齊上陣,一個瘋了一樣勸她吃點東西,好歹墊墊肚子,另一個則像是沒看到她的要死不活般,把助理罵了一頓,只誇獎她賽前的節食做得極好。
“別聽這蠢丫頭亂說!幾頓不吃出不了事,你再堅持堅持,臉色不好可以化妝,黑眼圈用遮瑕遮住,頭髮更不妨事兒,都看你的臉蛋和好身材去了,沒人捨得看你的頭髮。比賽最要緊,多少人就等着你出場呢!”
“你父母剛剛打電話過來給你打氣了,你朋友看到你,別提有多羨慕,簡錦輝看到你這麼美,又有名氣,肯定會親近你的。阿月啊,你就要火遍全球啦,現在是不是有精神了?你離成功只剩半步了,快,快準備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胡月無精打采地應了,如同木偶人般任他人擺佈。
爲她的盛世演出付出的人有無數,個個陀螺似的瘋狂打轉,把各種必需品提前備好送到胡月手裡,激動寫在臉上,好像即將被推上世界巔峰的人是他們自己。
胡月本人反倒像是成了局外人,渾渾噩噩,忘了什麼時候換好了服裝,什麼時候就要登臺亮相。
“快開始……”
“冠軍……最美……必須……”
胡月一動不動地坐在梳妝檯前。
在某一刻,她才如夢初醒,真正注視到了鏡中的自己。
她的黑眼圈和慘淡面色果然用化妝品遮住了,雖然是用另一層白蓋住原有的慘白,但姑且算是煥然一新,讓人很容易想到得到精心打磨的珍珠。
“我真的美嗎?”胡月問。
周圍人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就沒有比你更美的女人!你有什麼可懷疑的?”
胡月卻覺得她瘋了。
她看着自己,從未有過的恐懼籠罩全身。
她牙齒打顫,哆嗦着緊緊環住肩膀,鏡中的人臉不知怎麼扭曲成了鬼臉。
她皮膚好白,白成了一條條枯死在牆面的乾涸油漆。
她眼睛好大,她身材真好,她笑得溫婉,那是用血肉爲尺,硬生生復刻出來的模具。
這樣的模具有很多,遍佈世界,無數人模仿並加入,而她是其中製作得最好的那一具。
“啊啊啊啊啊——好可怕……好可怕!!!”
胡月歇斯底里地尖叫,只覺得自己再醜陋不過,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副模樣?
休息室的衆人嚇了一跳,好半天才將胡月按住,她清醒過來又用了一段時間。
而胡月即將出場時,看上去狀態恢復了正常,實際仍然沒有解決問題。
所有人都對胡月說:“加油!”
“走上去,走完這一圈,冠軍就是你的了!”
“別擔心啊,有什麼可擔心的,什麼都準備好了啊。”
胡月敷衍地應完,腳步卻無比漂浮。
可能因爲緊張,她這時終於感到出奇的疲憊、後怕、飢餓,外加最爲強烈的自我懷疑。
她不想去了,但又不能不去,只能咬牙堅持。
“我可以,我沒問題……”
這般給自己洗腦,胡月邁出了那一步——
然後天旋地轉。
她腳下無力,不知怎麼,竟然在第一步就摔了一跤。
“…………”
完了。
完了!
胡月狼狽地趴在地上,心裡升起這個絕望的念頭。
她的膝蓋摔破了,血流了出來,渾身更是疼得驚人,擡手都需要毅力支撐。
“你他媽在幹什麼?!!”
是誰在怒罵,爆出了胡月從沒聽過的難聽的髒話。
“廢物!”
“功虧一簣了!”
“這麼簡單的事居然會出岔子,現在,立刻——”
四周的燈光集中過來,所有人的視線集中過來,胡月在如此恐怖的壓迫下蒼白起臉,瑟瑟發抖,竟然動彈不得。
胡月試圖起來,幾次都沒能成功。
不必說,她更加害怕,只想乾脆死在臺上算了!
——然而,就像夢一樣。
有人從後面走來,輕輕地拉住了她。
“沒關係,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