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嫵螢豐富的心理活動,這次生命神樹內部的動靜確實不小。
原先的祭壇碎了一地後,寧和雷沒有第一時間修理,後來嫵螢跑來插一腳,好似又重整旗鼓,認真地祈禱了好些天,本質居心不良,自然不會提站在碎石塊裡祈禱有沒有用的事。
寧出於說不出更希望新同伴誕生還是不誕生的糾結心態,起初忘了應該修復祭壇,後來破罐子破摔,乾脆不管了。
要嫵螢說,這個不管不顧的心思就道明瞭寧的真實想法:她心裡隱隱約約,還是更希望一切照舊,不要有“新的希望”降臨。
結果現在完了。
一認真祈禱,神樹母親真給她送來了一個活蹦亂跳的真·小夥伴。
是個渾身赤.裸的少女,她從光團中脫出後便啪嘰落地,現在正坐在滿地亂石頭裡一臉茫然呢。
“我好塔喵生氣——我好塔喵高興啊!哈哈哈!”
嫵螢口中冒出兩聲前後矛盾的尖叫,下一秒就像脫繮野馬般飛馳向前,撲住那個水靈靈的少女,一陣上下其手、不不不,是慈母似的深情撫摸。
神力已是過眼煙雲,沒了就沒了,被她一張嘴說出來的“新同伴”纔是實實在在的,能夠幫助她輕鬆搶人!
“真乖真可愛真好看呀,你以後歸我罩了。”嫵螢情不自禁搓起新妹子的漂亮黑髮。
黑髮圓臉的新妹子估計是剛出生還沒正式讀檔,對睜眼後看到的一切都懵懵懂懂,自身的處境也不是很明白。
但嫵螢如狼似虎飛撲而來,眼裡的“兇狠”基本沒掩飾,新妹子在她懷裡抖了三抖,趨利避害的本能竟是立馬激發:“罩、罩是什麼意思?我好怕……”
嫵螢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響,大有不把這個世界真正的主神奚柏放在眼裡的氣勢:“意思是你以後就跟我吃香喝辣!有我在,你絕對幸福平安,信不信!”
她許諾時的表情太自信,身處漆黑的身影無光卻比太陽耀眼,剎那間閃爍的神采一如王霸之氣,頓時震撼了涉世尤淺的新妹子。
新妹子一時忘了問這個突然竄出來的陌生人是哪塊餅乾,接着又忽略了這塊餅乾……呸,這個散發霸氣的人物雖然抱着她,但實際上身形要比她瘦一圈,小小一隻,眼也更圓,說出去怕是看不出到底誰要照顧誰。
雛鳥破殼認第一眼看到的鳥兒爲親,剛出生的人類也不例外。
所以,就像暈了頭一樣,新妹子從嫵螢身上得到了源源不斷的安全感,立馬就說:“我信呀!”
“我就知道,本……咳,我的可靠已經無需多言了。”嫵螢喜滋滋,不用寧提醒,她已經積極地照顧起了啥也不知道的新妹子,先給新妹子找來了之前丟在洞窟的幹獸皮蔽身,又張羅着給新妹子找水找吃的,跑得飛快。
前後轉變之快,看得驚喜過後忽然在愣神的寧一下清醒,本以爲嘴角上擡會相當困難,但她卻是笑出來了:“真好啊。”
有些如釋重負,當然也有再正常不過的痛苦,不過,這些寧都沒有表現出來,能表現出來的只有驚喜、溫柔、關心……和重新領回職責的一瞬改變。
“螢螢,先帶新同伴回家吧,家裡有可以取暖的火盆,還有溫暖可以入口的食物。”寧溫柔地插進話題,將差點被嫵螢拐得氣喘不勻的新妹子轉到自己手裡來。
“歡迎你,我們的同伴,你想好自己的名字了嗎?我們從渾噩中誕生,神樹母親將命名的權利賜予我們自己,暫時沒想好也沒關係,你有非常漫長的時間慢慢思考,不過,我建議你遵循內心的第一個感覺。”
寧說:
“我的名字是寧,取自我睜開眼看向這個世間那一刻的感受,安寧平靜,因爲那一刻,整個世界只有我自己。”
“我們的族長叫做雷,他的名字來源於他誕生於此時聽到的聲音,是貫穿天地的一道雷聲。他說,他也要像這道雷一般,讓天地都粉碎。”
“取名是你生命中除了睜眼的那一剎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同伴,務必銘記在心。”
……
嫵螢原先一路跟着她們,可很快,她就落到後面,分出幾分心神認真凝望那兩人的背影,眼中閃過驚訝,其後變成了鄭重。
她發覺寧有些變化。
說不出寧的改變具體在哪裡,嫵螢只覺得她不愧是天命之女,進入角色的速度太快了,彷彿幾百年間一直在重複練習,新同伴到來後,該做什麼,該說什麼……一切都醞釀好了,只等待一個計劃托盤而出。
當寧進入角色時,她身上那股純粹的溫柔就變了,她不再是平時跟嫵螢到處認草藥的好奇姑娘,不是無望祈禱時焦慮又不安的普通女人,也不是——不是雷最愛的伴侶。
她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巫,永遠從容不迫,指引新生命進入家園,並將她知曉的知識與教訓一點一點教導給新的同伴。
只用獸皮縫製成的祭祀服在現代的眼光下看,當然全是粗糙和樸素,連點鮮亮顏色都沒有,任寧自己多麼光彩照人,也被襯出了一片灰暗來。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寧帶着新妹子走出洞窟,陽光頃刻間灑下,獸皮祭祀服沐光閃爍,神聖無比。
嫵螢莫名想到了自己。
她剛創造小世界,從零開始的那時候,一整個世界的人類都站不滿神像前的一小塊地,卻非要站得緊密,把一看就是臨時削出來再打光的神像包圍着,好像那是多不得了的東西似的……
其實那神像真是她前一刻手忙腳亂削出來的,貧窮主神沒法用天材地寶現做一個散仙氣的玩意兒,偏不肯落於隔壁神之後。
對於這個手藝稀鬆的產物,她的第一波孩子並不嫌棄,反而歡喜極了,仰慕讓他們的臉熠熠生輝,貧窮主神的心也暖暖的。
她也傳遞他們知識,教授他們技術,口乾舌燥後又想起來取名這件大事,哼哧哼哧含混半天,纔將這件重要大事填補上去,還好孩子們沒發現……
或許,他們其實早就發現了,自家主神連名字都忘記讓他們取,你我他心肝寶貝喊了幾百年纔回神——只是假裝不知道而已?
嫵螢心中一顫,從某個傷口處涌出了大片酸楚,還有後知後覺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