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小世界的規則裡,世間誕生的第一個生命便是一粒種子,種子於土壤中發芽抽枝,長成參天巨木後,方能孕育萬物。
人類只是巨木撫育的衆生中,最智慧也最弱小的一種生靈。
所以人類離不開森林,在潛意識深處,還遺留着與森林樹木間的某種聯繫,類似於追溯到靈魂本源,魚兒迴歸大海,植物紮根大地……
這種聯繫人類平時意識不到,就像傳承時被刻意抹去了一般,神樹母親並不希望他們對自己太過依賴,但意識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生命神樹早已枯萎,但它留下的本源傳承一直都在。
作爲連接神與人的巫,寧與森林之間的聯繫最深,勝過其他任何人,是最有機會覺醒傳承,復甦本源的人類。
可能她自己都完全沒發現,她的治癒術效果強弱與否,一定程度上與環境有關。
寧在周圍有樹木的情況下施展治癒術,效果就是要比周圍沒有樹木時好得多,完全身處森林中時,治癒術效果更是翻了數倍,所以她在禁區森林中另闢蹊徑用治癒術修煉,成果出來得纔會那麼快,又強到難以想象。
寧現在裝備技能:超強完美版銅牆鐵壁反彈治癒術,凡胎肉身得到巨大加成,與森林的聯繫自然而然跟着加強,因此才能夠打破屏障,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聽到了森林的指引。
樹影窸窣,發出的卻是輕快的摩擦聲,風從背後無聲繞上前,像是伸出了小手,撫摸寧的頭,又調皮地戳了戳她的手。
——走呀,往這邊來,終於有人類聽見了我們在說話呢,第一關就算你通過啦,小可愛,接下來也要加油哇。
“……螢螢!我,我似乎真的聽見了。”
以寧的聰慧,雖然無法瞬間瞭解全貌,但她幾乎立即感受到來自風聲與森林的親近,沒有任何惡意,只有喜悅、安撫、鼓勵,這些足以讓寧說不出地感動:“是森林在鼓舞我,我感到了熟悉的溫暖,就像誕生時,聽到神樹母親的呼喚時……”
“難道,這就是神樹母親的又一次指引?”
寧亢奮到開始語無倫次,她太想再與神樹母親溝通了,新同伴接二連三出生時,她以爲神樹母親會復甦,可依舊得不到任何迴應,就算用是她自己太弱小來安慰,寧仍舊不安心,生怕神樹母親真的……
現在好了!寧深信森林的聲音就是來自母親的暗示。
沒錯,剛剛聽到的不是母親真正的聲音,但那不是更好嗎?神樹母親仍在注視着她的子女,等到子女徹底成長,她纔會出現,給予子女最後的祝福……只要她還在,她還在就夠了。
寧熱淚盈眶,真的,她哭了:“我做得還不夠,遠遠不夠,母親啊,爲了再次聆聽您的教導,我會更加努力,在神聖的祭壇前向您祈禱。”
順利通過了第一關試煉後,寧做的第一件事是虔誠地跪地,向面前古老的巨木許下誓言。
若全然不懂信仰爲何的人在這兒,估計會覺得寧的反應很奇怪,或者乾脆就是覺得她浪費時間,趕緊闖關去取神器不香嗎?
不香。
嫵螢看在眼裡,心裡莫名也有些唏噓。
她代入的自然不是寧的視角,只是忽然間想到,這個小世界內的“神明”生命神樹,或許是跟小世界外的主神一起,無聲無息就消失了。
神明已死,神明孕育的生靈卻一無所知,還在荒蕪的世界中翹首盼神歸來。
“生命神樹的意念消逝前,會掛念她留下的子女嗎。”
嫵螢莫名產生了這個毫無意義的疑惑。
通常情況下是不會的,樹只是樹精,或許產生了些類人的意識,但對自己順從世界規則誕下的異種族“子女”,能有多少舐犢之念,實在不好說,可能植物更符合樹對“子女”的標準。
但……
寧還在認真地祈禱,對着一棵陌生的樹。
寧祈禱了很久,顧不上時間與試煉,她只知道在這裡抓到了一點與母親有關的痕跡,不管母親能不能聽到,她都要緊握住機會。
又是一天浪費——不,正正好地利用完了。
寧在閉目祈禱時,嫵螢就在一旁坐着,偶爾咔嘣啃一顆在路上摘來的果子,誰來都會無聊,反正只有她怎麼都無聊不起來。
“謝謝您。”
終於起身的寧輕聲道。
嫵螢把啃完的果核埋進土裡,稍稍蹦了蹦踩實,就像不懂寧似乎發現了什麼一樣:“謝我幹什麼,先說好,我只會摸魚滑水哦,下次遇到巨獸還是你打頭。”
“當然是我呀。”寧失笑,輕手拍掉膝上的泥土,狀若無數,態度也恢復了回來,“螢螢,我們走吧,試煉還真不好過,往前還要遇上幾關呢。”
嫵螢:“哦,那還是你加油,速通趕緊的,祭壇上長的果子不知道又長出一叢沒,這次絕對不帶回去,帶回去全被那羣小丫頭片子搶完了,我要全吃光!”
接下來的路程依然沒遇到什麼阻攔,迷迷路,遇上巨獸,毆打巨獸,冷不防遭遇意外陷阱……都只是小意思,稍有些驚險都被寧一一化解,嫵螢的確一點兒沒插手。
寧像是一下開了竅,越來越沉穩,越來越自信,內心更深處的變化卻只在不言中。
嫵螢心頭有數,神的女兒徹底獨立了。
不依靠他人,不懷疑自己——她還記掛着母親,讓母親欣慰就是她此時的動力。
“只要是母親,能有這樣的女兒,都會欣慰的吧。”
嫵螢悄悄說。
“哪怕只是一棵樹,也會欣慰的,嗯。”
“所以我是不是太溺愛自家女兒了?不對不對,我家女兒更聽話,一點兒沒有恃寵而驕,還是我捏、呸,教得好啊,我家的水土也養人……唉,水土。”
嫵螢的情緒低落了一瞬,許是想起了自家要崩不崩的小世界。
“沒那麼糟,我還在奮鬥呢!”
嫵螢很快又振奮了起來。
隨着寧的一聲驚呼,那方祭壇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