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螢愁眉苦臉被拉近禁區前,真是萬萬沒想到,審查男人不嚴謹的報應來得飛快。
她現在後悔極了。
原先嫵螢還覺得雷雖有疑似變心飛快的前科,但後來觀望下來只是職責所在,本質依然專情可靠,拿來給女兒當伴侶勉強夠資格。
結果她硬是看走了眼,沒能洞穿此人浮躁且荒謬的內心世界。
雷擔心同行的兩個女人身體不適,跟不上節奏,主動提出要特別關照——雖然沒必要,但勝在有心,也不是不可以領情。
雷擔心過後顧左言他,被寧一激,一不小心就表露了真實想法——好哇,這貨暗戳戳咋想的?
女人必須依靠男人!
男人才是唯一的強者,沒有男人保護,女人就宛如雨中浮萍,力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嫵螢爆粗到髒話自動打碼:“我¥(&#@¥¥!”
覺察到自己的巨大失誤那一剎那,嫵螢的腦子像突然炸開了似的,莫管煙花飛得多高又有多絢爛,底下就是導致世界末日的火山噴發。
岩漿是被氣出來的。
嫵螢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誰?誰??誰給的這傢伙如此膨脹的自信?奚柏嗎?!
隨手扔給了他一個二踢腳,他就能當火箭抱着上天——嫵螢這是第二次氣血上涌這般嚴重,上一次還是在前一個小世界被渣男簡錦輝膈應的時候。
嫵螢在剛聽出點端倪時便深呼吸,強壓住脾氣穩住不動,就是想看看雷還能說出什麼花兒來……好吧,還有最後一丟丟僥倖心理,她要再瞧一瞧,雷還有沒有救。
然後她就聽清了雷和寧的全部對話。
雷字字都說得如常,深諳關懷與現實的大道理,可字字又夾着抹不掉的高傲。
以前嫵螢小看了他,因此沒看出來,現在她終於發現了,雷連皮帶骨剖不掉的毛病。
他就沒把伴侶當做平等的“伴侶”。
他就沒把弱小的女人看在眼裡。
這樣的人,哪怕貌若潘安,壯似猛虎,胸中溝壑萬千才華如流水不斷,也是一把她看不上眼的廢柴!
熊熊燃燒的怒火,讓嫵螢毫不客氣地把“滾”字砸在雷的臉上,大概旁人怎麼都想不到,她會突然暴起,竟還絲毫情面都不給雷留下。
不用說,雷都傻了:“你,說,什麼?”
——滾?
這個字得有多陌生,多遙遠,才能讓雷這樣強勢自信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雷更傾向於自己聽錯了,在他眼裡,嫵螢向來比寧更有主見、更加強勢的確是事實,但女人再強勢能強到哪裡去?總不可能比男人更強吧。
正因爲絕對不可能,所以他即使認可嫵螢很厲害,卻從來沒把嫵螢視作能和自己平等的存在。
男人和女人,性別和實力導致的地位區別,就是這般明顯,嫵螢再強,也越不過“女人”的界限。
雷還指望着“滾”後面那句話也是聽錯的,不然嫵螢想幹什麼?
不管不顧下了他的面子之後,豁出去不要命了,妄圖和寧一起——兩個女人一起行動?
做夢都夢不到如此離譜的事!
但離譜的事情就是成真了,嫵螢冷笑兩聲,懶得廢話,帶着寧快步離去,不給兩個男人半點眼神。
嫵螢的步子比方纔四人急行軍時還快,寧本應該跟不上的,可親眼見證嫵螢的怒火後,她心中震盪,四肢沒來由騰昇起無窮精力,竟硬是讓她支撐着走出了老遠,將那兩個男人甩得看不見。
也不知道走到了禁區的哪個位置,嫵螢停下了,總之四周清淨得很,野獸鳥雀似是突然有了眼力見,知道不能來闖嫵螢的黴頭,各個銷聲匿跡。
支撐寧超越極限的那股精神氣一滯,頓時如氣球漏氣般消了個沒影兒,寧按住胸口彎下腰,喘了好半天才將氣順勻,漲紅泛紫的臉色也回了白皙,只是汗如泉涌,此時的模樣頗爲狼狽。
“螢、螢螢,我們……”
寧艱難開頭,心緒翻轉,又有些說不下去。
倒不是慢半拍的後怕或後悔,寧纔沒有悔意,她想起方纔發生的事,胸口就像夏日灌了大碗甘泉般爽利,把心壓得沉悶悶的巨石被嫵螢一腳踹飛,現在她心飛揚,險些飄着下不來。
……就因爲太飄太爽快了,慢慢冷靜回籠,寧又條件反射覺得不妥,她們剛進禁區就跟男人們鬧翻,極不安全,極不理智。
寧必須承認,雷說的一部分話是對的,在禁區中,只靠女人的力量,很難應付未知的危險。
許是嫵螢不懂禁區的厲害,才毫無忌憚,寧卻是明白的,她將發泄般的大聲喝彩壓在舌尖,猶豫着是否要及時潑冷水,委婉提出開心夠了,待會兒還是得回去……
所以,雷最大的毛病是太高傲,寧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理智。
即使她內心非常想留住嫵螢剛纔展露的自信,傲氣十足對男人不屑一顧,調頭離去的背影簡直帥到極點,而那道背影,就是她在雷的俯視下不願屈服的底氣——
但是不行。
寧從未有這般不甘地想,她偏偏就沒有這個底氣,空有的自信,以及針對雷的虛張聲勢,也沒法化作實質的力量。。
但凡她能夠強大一些,能夠像雷他們那樣輕易殺死林中的巨獸……便不會這般無力。
“螢螢。”
寧含着苦澀叫了一聲,翻滾不停的情緒還未平復,她就睜大眼,發出驚恐的尖叫:“你怎麼了?受傷了?還是害怕了?有哪、哪裡痛嗎?不要嚇我呀。”
寧嚇成這樣是有理由的。
因爲嫵螢低着頭,沒被鬢髮擋住的杏眼紅似滴血,沉悶的壓抑覆蓋住她嬌美的面龐,好似一種無聲的述說。
印象裡,嫵螢從來沒有露出過這般脆弱的表情,她向來都是自信昂然的,好像全天下翻遍了也找不到能難倒她的問題……她輕輕鬆鬆帶出了一支女子小隊伍,改變了她們的人生。
這樣的嫵螢竟然紅了眼圈。
寧剎那間手足無措,不過,她明顯誤會了什麼。
嫵螢幾乎一秒就調整了過來,爲自己一次接一次的眼瞎憤怒一會兒就夠了,她很快擡頭看向寧,眼神說不出的複雜:“……抱歉。”
寧錯愕:“對我說什麼抱歉,倒是你,我快擔心死了,螢螢你究竟怎麼了?”
寧想不到嫵螢的心路歷程有多崎嶇。
嫵螢只是頓了頓,對她說:“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