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紅姬相信他，他的能耐，她從不懷疑。
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他當年也不過是個兩歲多的孩童，連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的自己都無法打聽到當年的人一丁點消息，他又如何能做到？
寒冰宮在外人的眼裡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經銷聲匿跡，而她苦苦撐着也不過是爲了找回兩個兒子。“寒兒，你，你可知你還有一個弟弟。”
“啪”的一聲，楚寒手中的杯子被他不自覺捏碎，他看着楚紅姬，臉上的鎮定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娘此話……當真？”
楚紅用力點了點頭：“娘這麼多年來苦心經營六桃門就是爲了尋找你和你弟弟的消息。”
若非如此，以她一個女人如何有這份心思去把一個只有十來人的組織經營到現在擁有數百人的規模？只是可惜她這副身體早已病入膏肓，再不告訴他，她怕來不急了。
“既然你已經知道六桃門的事，寒兒，娘也不想再欺瞞你。”她目光又落到窗外那不知名的角落裡：
“當年，寒冰宮出事的時候，你不過是個兩歲多的孩童，而你的弟弟還不滿一歲，你已過二十五，算起來，你弟弟如今也快到二十四年華。”
楚寒沒有說話，心裡是激動萬分，可是臉上卻漸漸平靜了下來，任何震驚的事情也不能讓他表現出過多的激動和興奮，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淡漠：“那麼，娘掌握到他的消息了嗎？”
楚紅姬搖了搖頭，說到這裡，眼裡都是落寞。二十多年了，如今大兒子已經尋回，可小兒子卻一直下落不明。
“那，”這個問題楚寒一直想問，已經想了很久很久，只是一直不忍心開口去打破她如今難得的寧靜。他知道這問題問出口必然會引起她傷心的回憶，可是既然她已經提到他還有個弟弟，那麼……
他看着楚紅姬，薄脣緊抿，道：“我爹呢？”
她知道他一直是個貼心懂事的孩子，他們重遇後他從未在自己面前問起有關過去的事情。
楚紅的視線從窗外移到他的臉上，伸出手，這一次直接握上他的掌，對這個孩子她心裡憐惜着，可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
他看起來對任何事淡漠，從不會有大喜大悲的表現，然而那顆心卻一直是冰冷無情的，對於敵人他向來不會手軟。
所以有時候她也會害怕，怕自己跟他這麼多年來從未在一起，在不瞭解他的情況下會說出一些話或者做出某些事情惹他不快。
她希望他開心，過得快樂，這是身爲一個孃親對兒子的憐惜。過去那二十多年她從未參與過他成長的歷程，她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了他。
楚寒回視着她，淡言道：“其實娘不需要如此拘束，你是我的孃親，在我面前有什麼話都可以直說。”
楚紅姬深吸了一口氣，才幽幽道：“你爹當年與我一起身中噬肉蠱……”
看到他眼裡的激動，她握着他的手微微緊了緊，柔聲道：“不是她，正如娘身上的蠱毒一樣也不是她所爲，當年她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
楚寒也明白，算起來碧瑤如今才三十多歲，事情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當時的她確實只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那些恩怨也自然和她無關。
可是她懂得噬肉蠱的施蠱方法，也知道如何去解救，算起來她就是與此事無關，也必定與背後的人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你怨她嗎？”他看着楚紅姬，眼裡閃着複雜的光芒。
身爲他的親孃，卻也不知道這一刻他在想什麼，楚紅姬無聲嘆息：“若是可以，娘希望你可以活得簡單些。”
他的身份太複雜，他的心也藏了太多太多不爲人知的秘密，他的難處有誰能懂？這個兒子不僅讓她心疼，也讓她狠狠內疚着。
若是當年他們不是一時大意着了仇人的道，又怎麼會讓兩個兒子流落在外？雖然她沒有找到小兒子，可是看到大兒子如今這樣子，也知道他這二十年來也必定經歷了不少苦難。
若非如此，一個人的心又怎會變得這麼冷這麼硬？一個人的臉，又怎能永遠只有淡漠和冰冷？
楚寒依然看着她，猶豫了半刻，才忽然問：“你確定他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我確定。”雖然這事提起來直到現在還會讓她心痛，可卻是事實：“或許你不會相信這種怪異亂神的事，可是娘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娘真的可以。”
幽幽嘆了一口氣後，她才繼續道：
“當年我們雖然分開了，可我總覺得他還活着，我暗中組織起六桃門到處去尋找，確實也曾經找到過一些蛛絲馬跡。可是在十多年前那一夜，娘心裡忽然很痛，真的很痛，那一夜把娘折騰的好慘。到了第二日，娘發現再也感應不到你爹的存在了，娘發瘋似的派所有人去尋找，可卻從此再沒有他半點音訊。”
這些事情或許聽起來十分荒誕，但她卻確信自己和夫君之間那份微妙的感應，那是別人無法身同感受的。
“那我弟弟……”
“娘不知道，這些年來娘一直在尋找，只是當年他離開孃的時候還是個嬰孩，如今娘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
“只是娘不想放棄，娘已經把他丟下了那麼多年，若是連娘都放棄了，那便真的一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他了。”她用力握着楚寒的手，聲音沉痛：“如果有一天娘不在了，那麼你……”
“娘不會不在的。”他打斷了她的話，沉聲道：“兒子一定能想到辦法。”
楚紅只是淺笑，放了他的手，目光依然透過窗戶望向遠方，這時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只是脣角那一抹笑淡淡的，苦苦的，也有着無奈。
“娘知道你始終狠不下心對她出手，也或許是你心裡還有着顧忌……可是寒兒，不要因爲娘而受她威脅，不值得。”
這麼多年以來，體內的噬肉蠱毒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兩年前她本該死去，卻憑着碧瑤那一點恩惠，她活到今時今日，若能選擇，她真的不想如此沒有尊嚴和自由地活下去。
可她若是死去，誰來爲她找回她的小兒子？若是一輩子找不回，讓他永遠流落在外，她心裡怎麼捨得？“娘只想再見見他，若能再見他一面，娘便死而瞑目了。”
楚寒沒有再說什麼，看着她消瘦的側臉，心中的疼只有自己能嚐到。
“我會幫你找到他，娘，我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