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無敵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會引起姐妹三人這麼大的反應，連忙要扶起三姐妹，然而她們卻只是垂着頭，一臉悲傷，元無敵向春早望去，發覺這個太子妃雖然沒有衝動如此，眼中卻也有着傷痛，“誒。”他嘆了口氣，“你們誤解了，朕只是希望你們回到女紅國，借一點兵力，幫助聖元度過危難。”
聽了這話，四姐妹眼中的傷痛才驅散了一些，然而地上的人還是沒有站起來。
她們確實怕了，元無極去世，她們和他的最後聯繫，也就這個國家了，如果這時候將她們遣送回國，那是比死還難受啊。
果然是命不久矣了麼？元無敵苦笑，方纔一陣激動，他氣血翻涌，差點當場吐血，爲了不嚇着晚輩，他忍下了口中的腥甜，半晌才繼續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我怎麼會忍心拋棄你們呢？只是我兒……去了之後，邊疆大亂，民心浮動，幾員大將又在這個時候去的去，傷的傷，朝廷百官中竟然找不到一個能在這一團混亂中幫助朕的人，所以，雖然這想法太過自私，朕還是希望你們能夠幫幫寡人，你們可願意？”
元無敵的話中飽含了對國事、未來的擔憂，一席話說得四姐妹當場淚下。
她們怎麼可能拒絕呢？別說他和她們夫君的那血濃於水的關係，就憑着這些年來他對她們的好，她們如何拒絕得了？當年，女紅國雖然也算是一個強國，但是她們一介婦孺在外獨挑大樑，不免引來各國的猜測和眼紅，對於元無極娶了她們這件事，聖元的人也多有猜疑，初來乍到又是人生地不熟，如果不是這個可親的父皇，她們真不知道是否能夠熬過那一段日子。女紅國是母系社會，她們雖然貴爲四大王儲，說白了其實不過是女皇從各個地方的孤女中選出來的，也是在來到聖元之後，她們才體會到書中所說的父愛，在她們的心中，他已然已經和她們親生父親沒有兩樣了啊。
“父皇！”在初聽到那一句叫人誤會的話之時，春早也是萬分害怕，然而在元無敵的一番解釋之後，她也紅了眼眶。
走至三個妹妹身邊，她一提裙襬，緩緩跪下，“臣兒願意爲父皇、爲聖元、爲這個國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生死與聖元同在！”
夏雨、秋戀、冬玲都被春早這一句話激起了年輕的血液，也舉起五指，大聲宣誓道：“生死與聖元同在！”
“生死與聖元同在！”
“生死與聖元同在！”
“好好好……”
那鏗鏘有力的保證迴盪在整個屋子裡，元無敵笑着點頭，“好好好，不愧是我聖元的好兒女。”
這下子，也許還有希望。
已經是二更天了，元無月卻依然一點睡意也無。
她倚靠在窗邊，衣服依然是昨日從皇廟回來的模樣，似乎從刑部回來之後，她就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
今夜的月光是這樣明亮，卻照不亮她內心的陰霾。
她還記得她顫抖着手，自懷中掏出那張畫像時，那一雙藍眸中的震動，即使如此，她依然不死心地問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雖然很輕，她還是聽到了，“他是我的師兄。”
“你知道這次刺殺計劃？”
“知道。”
她每一句話都問
得很輕，而他也回答得很簡潔，但是那每一個字都向一把利劍，狠狠地戳進她的心中。她想起她嫁給他以來的幸福生活，想起當***在文武百官面前向他父皇提親，她還記得那個輕柔至極的吻，也還記得當日相處的種種，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麼？
元無月後退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平靜下來，眼中卻有着沉沉的痛意，“我！”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只再問一次，這些日子以來，你所說的話都是騙我的嗎？”
聽到她雨中的哀痛，凱恩覺得肺中似乎吸進了釘子--連呼吸都痛。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那一雙藍眸還是和往常一樣，藍色的，如同大海一般浩瀚的藍，這一次卻彷彿要將她溺斃的絕望的死水。
半晌，元無月輕輕吐出一句話，“我明白了。”
她閉上眼，轉身離去，沒有再回頭過，然而凱恩卻看見了，在她轉頭的一剎那，有什麼晶瑩的光亮灑出。
一直到清晨，女婢進來敲門的時候，元無月才發覺自己竟然流了一個晚上的淚。
狠狠抹去臉上的涼意，她踏出了曾經和那個人有着無數美好回憶的房間，再不回頭。
元無月沒有回頭，因此也不知道，在她走後，凱恩忽然舉起右拳，狠狠地朝着旁邊的牆上砸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彷彿手上的血流得多一些，心上的傷口就會小一點--他怎麼會允許這個傷了最心愛的女人的自己好過呢？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將她所有的痛苦獨自承擔。
在看到她眼中的絕望的灰暗之時，他恨不得想將自己撕成碎片。
他一直希望她能夠永遠保持那一份沒有負擔的天真快樂，然而他卻是那個將她推入黑暗的兇手。他以爲會是元無敵來找他談判，沒想到會是她先發現了秘密。
如果她沒有發現的話，那麼他就只是被冤枉的，可是現在，他已經無話可說。
雖然他對她的愛是真的，可是他該拿出什麼來證明？
用自己前途未卜的未來麼？
尼路覺得奇怪，以爲元無月是來救他們出去的，誰知回來的時候，卻見一向鎮定自持的主子瘋狂地自殘，他不迭地上前阻止，“主子，您怎麼了？！”
悲痛之中，凱恩已經聽不清來者的聲音，絕望籠罩在心頭，他揮開了來人，這一不加掩飾的一掌差點叫尼路吐血三升。幸好在凱恩身邊多年，尼路也算是學了些皮毛，靈巧地在地上一滾，在看到地上的一碗水之後，靈機一動，端起碗來向凱恩潑去。
被這冷水一澆，凱恩的神智才清醒了些，停下手上的動作，看着水與血相融，許久，他像是忽然軟了下來，嗤笑一聲，倒在了木板牀之上。
見主子平靜下來了，尼路才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上前，“主子，您還好吧？”
半晌也沒有等到回答。尼路看進那一雙太過漂亮的眼睛，此刻卻是灰藍灰藍的，彷彿烏雲壓境。尼路也不由愁苦起來，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隔日，病房之中來了一個意料之中的人。
尼路也曾幾次見過這個聖元皇帝的容貌，因此老遠便認出了他，“主子主子，皇上來了！”
聽到這話，一夜未眠、眼睛中佈滿紅血絲的藍
色眼珠子才活了過來。手中很痛、喉嚨幹得幾乎要冒火，眼睛更是一片酸澀，他艱難地起身，和尼路一起，跪在了地上。
元無敵走進牢房，讓不相關的人都退下，尼路擔心凱恩的安危，眼珠子轉了轉就是不走，元無敵皺眉，凱恩沙啞開口，“你先下去，我不會有事。”
見那個娃娃臉的僕人離開，元無敵嗤笑說道：“倒是忠心耿耿的狗。西京的手段雖然不夠光明磊落，教養出來的手下倒是一個個忠心的很，那兩個死士一看通風報信無望便當場自盡，是不是剛好稱了你的心意？不過別以爲這樣就死無對證了，只要你還在聖元的一天，朕要你三更死，你就別想活到五更天。”
“兒臣不敢。”凱恩的聲音像破碎的瓷器，“皇上明鑑，我並未參與刺殺行動。”
元無敵輕笑，“對，你沒有，你還救了朕一命，朕是不是要饒你一命？”
凱恩靜默了一下，眼中有些黯然，“月……公主已經知道了。”
“當然，那是朕一手促成的，是不是很恨我？”
“不，我早知會有這麼一日。”
這一問一答之間，元無敵一直在觀察着凱恩。雖然他們立場對立，但是他還是無法否認這是一個好男人，出色的外表、極爲出彩的功夫、文采也是極好，就連隱忍的功夫也幾乎要矇騙過他這個在官場上幾十年的人。如果不是爲了救他而露出馬腳，他可能還不知道他不單純的目的。
“是那個人派你來的？”
“是的。”
“有何目的？”
“騙取皇上您的信任，在朝廷之中挑撥離間製造混亂，爲西京爭取準備時間，同時尋找機會進行刺殺。”
“這些任務你全都失敗了。”聽了他的話，元無敵哂笑，“你這樣做，不僅讓你西京王儲的立場全無，也將你自己陷入了不仁不義的境地，你這是何苦？”
凱恩沒有說話，筆直跪立着的姿勢彷彿已經成了一塊磐石。
“但是朕卻不得不誇你，反叛得好。”
凱恩依然不言不語，眼中的光芒更加暗沉。
“……可是我還是不能將月兒繼續交給你了。”元無敵說着這話的時候，眼睛直直盯着凱恩。
凱恩緩緩擡起頭來，對上了他的目光，他用了“我”，他是用一個父親的身份在保護他的女兒，許久他的嘴邊才逸出一抹苦笑，“我明白。”
他當然明白，他怎麼會不明白？從小他就研習帝王心術，一個帝王怎麼會允許一個敵國的奸細留在身邊，即使這奸細已經反叛了他當初的目的，依然具有太大的不穩定性。
“你明白就好。”元無敵輕嘆。
撇開他這層身份而言，他還是很滿意這個女婿的，只是，即使他已經反叛，他的未來也充滿了危險，即使他已經打算放過他，但是西京那裡卻不會允許一個叛徒的存在，這樣對處世未深的無月來說實在太危險了。
牢房中沉寂了半晌，元無敵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手說道，“朕不會殺你，但是罪名是逃不了的，朕會作安排，到時你只需和你的僕從離開便是。”
元無敵離開了，凱恩卻遲遲沒有站起，尼路一回到牢房，便焦急地繞着凱恩問這問那，凱恩卻好像已經成了石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