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是夜姬的告別之夜,她從此將金盆洗手不再拋頭露面,而是轉入幕後經營夢蘭樓,讓人不得不懷疑,夜姬和前些日子的緋聞美男將軍是否好事將近。這個夜晚,有人歡喜有人憂,但很肯定的是,這個夜晚又是屬於夢蘭樓的,屬於夜姬的舞臺,最後的舞臺。
早就得到消息的常客紛紛向花船裡涌來,平日裡省吃儉用的人們也勒緊褲頭要拼着這最後的機會看一眼那傾國傾城之貌,更別提其他從遙遠的地方慕名而來的人,一時之間,花船之上竟然連站的位置也無。
夜已入深,夢蘭樓夜姬告別之夜也接近尾聲,那傾國美人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顏上沒有任何屏蔽,粉面鵝蛋臉上花瓣一般的紅脣綻放出一抹笑意,在行了一個禮後,便坐入她專屬的位子,纖纖玉指擱在琴絃上片刻,便輕輕撥彈而起。
衆人如癡如醉,忘記了片刻之前有誰還在抱怨擁擠,有誰還在抱怨入場價太貴,有誰還在不滿茶水供應不足,萬籟俱靜,香江之上只有優美的樂曲在靜靜地迴響。
沒有人注意到,在花船的特等廂房裡,有兩個人靜靜離去。
“主子,你不喜歡她的音樂嗎?”身形瘦削的少年問道,不明白爲何方纔主子要遮住自己的雙耳。
他們是從西京到聖元來參與選親的,所謂的選親是聖元不知道哪一任皇帝規定的規矩,皇家到了適宜的時候要將四方俊傑佳麗聚集於此,讓聖元皇子公主選擇自己心儀的對象。這種儀式不可避免帶上政治聯姻的色彩,當然也有有情人成眷屬的例子,但是他不喜歡這樣的方式。
他偷偷瞧了眼自己的主人,不明白向來冷情的他爲何會參與這種沒營養又充滿陰謀、目的性極強的相親大會,憑着他主子這樣俊美的相貌,搞不好會引起聖元皇室公主間的紛爭呢,不過聖元好像也沒幾個公主……兩個還是三個?算了,反正他就是不喜歡看到主子被強迫,雖然他本人可能不會在乎是和誰結婚啦,嗯,所以他才居心不良地帶他到夢蘭樓啊,希望能讓主子找到自己心儀的對象,不然萬一以後都沒有機會了怎麼辦,萬一聖元的公主是醜八怪怎麼辦?
前面高壯的身影沒有回頭,清冷的聲音卻隨風飄入少年的耳中,“靡靡之音,攝人心魂。”
“啊?”少年搔搔頭,一臉不解,在心裡嘀咕着早知道小時候就要好好學習,現在纔不會連主子的話都聽不太懂,主子應該是不喜歡她的音樂吧,“那人呢?”,不知道主子怎麼看,他覺得那夜姬長得還真的是傾國傾城啊,很有西京人的味道,讓他感到熟悉,心生好感。
這時候剛好走到拐角,少年聽到前面的人說到,“美
則美矣……”
美則美矣?什麼意思?到底是美還是不美啊?少年一頭霧水,腦中閃過這個念頭,這時候聽到有什麼聲音斷了,他望向聲源,月光下,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天而降,他張大了嘴巴,還沒來得及遮住眼睛,就見那影子已經噗通一聲以極其慘烈的模樣摔在地上。
少年再細看,那影子竟是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嗯,也許不是小姑娘了,反正以西京人高大的體魄看聖元之人總是覺得這裡的姑娘嬌小了些。可是她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呢?這城牆分明是皇城啊,莫非他們遇到了飛賊?他疑惑地瞅着這顯然摔得不清,在地上哀叫了半天起不來的女子,莫非聖元盡出女飛賊?記得昨天晚上住的客棧,屋頂上也有女飛賊經過,如果不是主子阻止他,他還想去一探究竟呢!
“痛死我了!”元無月齜牙咧嘴了半天,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腦中首先想到的就是向眼前的人炮轟,“喂!你幹嘛不接住我啊?”她用力戳着眼前的胸膛,盛怒之下沒有發覺他們的身高的巨大落差,“你竟然敢給我閃掉?你以爲我沒有看見嗎?我明明計算得好好的,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現,我怎麼會摔得那麼慘?你突然出現也就算了,大不了我犧牲一點讓你佔點便宜好了,你竟然給我躲開了?你不知道這一摔有多痛啊,萬一我摔死了怎麼辦?啊呸,這點高度還摔不死我……”她一邊控訴着,有時還添上兩句自言自語。
少年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這回他可是真正大開眼界了,這個技術拙劣的女飛賊被人發現了不急着逃竟然還有閒情和他們吵架?他們是遇到了哪號神仙了不成?
元無月兀自抱怨了半天,面前的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給,讓她不由擡頭瞪視,這一眼讓她不由一愣,月光下是一張極其俊美的臉,和西京男子不同,這男子的五官十分立體,似乎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是經過精心刻畫,而最叫人驚豔的是那雙眸子,竟然是大海一般的湛藍!而這雙眼睛也專注地看着她,好像在審視什麼似的。
從最初一時的恍惚中迅速回過神來,她不悅地皺眉,從小見過的兄長世子幾乎都是美男子,讓她對眼前的美男有了免疫力,不至於當場流口水,而由於身份尊貴,不曾有人敢這般無禮地看她……“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嗎?”她撞開眼前的人,又瞪了那癡呆的僕人一眼,哼,一根木頭和一個呆子,真是絕配。
少年無語地瞪着那走路姿勢有些奇怪的背影,這女子真是極品了,沒纔沒色沒禮貌,就她這種頂多算是小家碧玉的女人也敢在他的主人面前如此放肆,他的主人是誰?他的主人可是西京第一美男子誒,什麼樣的美女沒有見過,還敢這麼囂張……越想越覺得生氣不值得,和一個小毛賊有什麼好生氣的?他回頭看向自己的主人,還想勸他不要生氣,卻正好看見他嘴邊正慢慢隱去的笑意。
慢着,笑意?不會吧,他的主人笑了,他的那個冷情的主人竟然笑了?他不由揉揉眼睛,再看去,他的主人的臉還是和往常一般面無表情,他鬆了口氣,果然,剛纔只不過是看錯了,嗯,一定是月光的緣故!
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聖元的月光和西京的月光不同,明明是同一個月亮,他卻覺得聖元的月亮好像那一望無際的香江一般,波光粼粼,隱隱綽綽,好像隱藏了太多的秘密。
話說元無月
在自家老頭子那裡受了一肚子的火,半夜翻皇牆又經了一些曲折,如今是一臉不高興,一闖入她那親親二哥的府中,便大喊大叫,“二哥--”
她喊了一聲無人應,又開始喊另外一個名字,“小葉子--小葉子--”
就這樣連連呼喚了好幾聲,依然沒有人迴應,唯有滿庭的花和她面面相覷,她煩躁地走來走去,正打算使出殺手鐗,卻聽到一個清淡的女聲響起,“後退。”
她聽到這個聲音,反射性地按指令後退,就在她收腳的時候,一個人影閃到她身後,讓她嚇了一跳,見是她想見的人,不由拍着胸口誇張地道,“小葉子你可嚇死我了,看來你的身手越來越厲害了啊,我已經完全看不清你的動作了。”說到後來她已經有些哀怨了,明明她們是同時開始學武的,爲什麼自己學了十年還是個半吊子,而她卻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可是她崇拜至極的女子此刻卻蹲在地上,小心地翻看土壤,那個樣子讓她看了嘔血之極,她實在不明白她那個二哥在想些什麼,弄了這麼多花卻不管,還要讓每天都忙得要死的小葉子來照看這些軟趴趴的花,他不知道這樣是極大的人才浪費嗎?
白蓮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含羞草並沒有被踩到,鬆了口氣。這時候她聽到身邊的人也蹲了下來,好奇地問道,“那是什麼?”
“含羞草。”她簡短地回答,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無月了,想說些什麼,到最後只是沉默。
什麼草?元無月擰眉,她最討厭這些花花草草的了,麻煩得要死,也弱得要死,可是一向對什麼都不甚在意的小葉子卻對這些有興趣,對眼前這些極爲普通的草好像重視得很,讓她不由得伸出手,卻被白蓮擒住。
“別碰。”清清淡淡的聲音隱含着警告,卻更加引起元無月探索的興趣,嘿,她最喜歡碰那些“不能碰”的東西了。
在白蓮還沒有發現她的企圖前,她伸出左手迅速地碰了一下,白蓮一愣,已經來不及了。
元無月驚訝地看到眼前的小草的葉子在她的觸碰下竟然合攏了,葉柄也垂下,好像害羞了一般。從未見過含羞草的元無月不由驚歎,“好神奇……”
白蓮輕嘆一聲,“你找主子有什麼事嗎?需要我轉告?”
元無月一愣,不悅又寫在了臉上,“你怎麼還叫我哥主子啊,不是說了很多遍不要這麼叫了嗎?我們在極樂谷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現在……”
白蓮沒有回答她,因爲她低頭轉身看到了元無月身上的狼狽,她拿起她的手仔細一瞧,很肯定地說,“你受傷了。”
元無月大大咧咧地說,“沒事,只是摔了一跤。”可是她的話似乎沒有起到什麼作用,白蓮已經掏出兩個瓶子開始擺弄起她的手來。
“輕點,痛啊。”元無月瞪着白蓮按摩她膝蓋的手,有些怨念。爲什麼她總是隨身帶着藥啊?雖然她的藥是很有效啦,但是很痛誒。可是痛雖痛,她還是很感動啦,看到她那麼緊張的樣子,但是,那渾身包得緊緊的樣子實在讓她不爽。
即使在黑夜裡,白蓮依然渾身裹在貼身的黑衣中,一頭靚麗的白髮也被包進黑色的頭巾裡,臉上到脖子都圍着黑布,連那美麗的粉眸也被和黑布連着的黑紗掩蓋,她這個樣子,只要不出聲,就和黑夜融爲一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