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康在城東的住所,周康邀着衆人進屋。
“先生,你怎麼這麼晚纔回來。”纔剛進了院子,上次隨着陸皖依他們一起吃飯的兩個孩子就跑了出來。
現在借宿在這裡的孩子只有這兩個,調皮一些的是斯轅,另一個總是嫌着周康嘮叨的叫做斯曜。
他們本不是兄弟,也不叫這個名字,他們本就是沒有名字的。只是因爲結伴着來到了這裡,恰巧遇見了周康,周康便給他們取了名字。
因爲行走不方便,所以周康很少出門,更是從沒有這麼晚回來過。平日裡總是婆婆做好了飯菜,大家一起吃的。
但是今天婆婆只是給了他們一些銅板,讓他們自己上街去買些吃的,便推着周康匆匆出去了。還耽擱到這麼晚纔回來,他們自然是擔心的。
“你們啊,平日裡嫌我嘮叨,這我好不容易出去了,給你們留了清閒,你們怎麼還擔心起我來了?”周康看出了他們的緊張,笑着打趣他們道。
“我們還不是好心。”斯曜不滿的抱怨道。
先生總是這樣,明明自己是擔心他,卻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好像沒什麼事似的。可是看他們離開時候的樣子,分明就不是小事。
看到有個黑衣服的人進來之後,先生就讓自己和斯轅出去玩了。但是覺得那個人似乎是很奇怪的樣子,所以他們就躲在了一旁。
怕被發現,所以離着有些遠,聽得不是很真切。似乎是誰死了?
雖然先生平日裡脾氣很好,大家多麼頑皮也不會生氣,但是也是知道先生不想說的就絕不會說出來。
所以,即便是很好奇,卻也不敢問出來。
剛纔跑出來問先生去了哪裡,其實也是想借機探探口風,先生到底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沒想到他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們是什麼人?”平日裡除了來跟着先生讀書的人,這裡很少有外人來。這兩天是怎麼了,昨天來了一個陸姐姐,一大早就不見了。白天來了一個黑衣服的人,匆匆走了。現在又來了這三個人。
這到底是要做什麼,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斯曜,怎麼如此沒禮貌。進門即是客,哪有當着面直接問人家是誰的道理。”
相比於斯曜,雖然斯轅更爲頑劣,卻也是服管教的。唯獨斯曜,看起來也沒那麼調皮,鬼點子卻是最多的,對於誰都不是很服氣。
若是現在不好好管教,以後恐怕再難約束他些什麼。
“不問就不問了,斯轅咱們去玩兒吧。”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卻總是斯轅聽着斯曜的多一些。斯轅本就貪玩,聽着斯曜這麼說着,樂不得的跟着他跑開了。
“唉,這兩個孩子真是……”看着他們就這樣跑遠了,周康覺得很無奈。
他們本性並不壞,只是自小便沒有人去管教他們,到了如今這十一二歲的年紀,再去管教已經很難了。縱然是可以教他們識文斷字,但是有一些他們已經習慣了的,恐怕是已經改不過來了。
“他們難道也是陸姐姐的弟弟?”對於頑劣的孩子最是沒辦法了,康言芷看着這兩個孩子,就覺得一陣頭疼。
“不是,他們只是在我這裡暫住的孩子。”看着康言芷一副很苦惱的樣子,周康不禁笑了。
“這樣啊,沒想到你這個人還這麼好心。”能去想着收留無家可歸的人,想必這個人也不是壞人。
周康只是笑了笑,沒有爭辯什麼。
將衆人引到自己的書房,在書架的右下角,有幾本書是明顯的不怎麼動的。上面已經積了厚厚的灰塵,和其他的書對比鮮明,甚至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講那些書拿出來放在了地上,才發現在書之後,有一個木質的首飾盒。周康將它拿了出來,撣了撣上面的灰塵,遞給了康言芷。
“嗯?這是什麼?”這東西費心的放了起來,又那麼久時間沒碰了,想必不是很珍貴的東西就是不好的東西吧。
也不對,珍貴的東西,怎麼能任它積滿了灰塵也不去管呢。
那就很有可能是什麼他不願意觸及,卻又不能捨棄的東西。
猶豫了片刻,康言芷還是接過了那個盒子,卻遲疑着沒有打開,只是那樣舉着盒子。
“怎麼不打開看看?”看着她這個也不知是因爲害怕還是謹慎的樣子,周康覺得她和陸皖依還真是不同。
他不知道,陸皖依也是有這一面的,只是更多的時候將它隱藏,給比人看的總是自己堅強果敢的一面。
從這點上來看,他們三人確實總是有相同之處,總是把自己的一面深深地藏起來。陸皖依藏起了自己的柔弱,周康藏起了自己的悲傷,康言芷藏起了自己的不安。
他們分別藏起了自己最在意的自己,藏起了一旦暴露出來就最真實地自己。
小心的打開了那個盒子,很陳舊的感覺,康言芷還真是怕自己用大了力氣,盒子就壞了。
打開之後,康言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裡面赫然是兩個小小的銀鐲子,和自己的那麼像。
康言芷慌忙把盒子放到了書桌上,又從自己的小布包裡翻出了繡囊。拿着盒子裡的桌子和自己的鐲子對比着,居然一模一樣。
這些年來,師父其實也幫着自己走訪了不少地方,詢問了不少的工匠。這鐲子雖然沒有什麼獨特之處,不過是一般人家準備給新出生嬰孩兒的物品。但是這花紋確實是一家所有的,從未見過和這個花紋一模一樣的鐲子。
將兩個鐲子都拿在手裡,康言芷仔仔細細的對比着,生怕有一點兒不一樣的自己沒看出來。
“你怎麼會有這個?”說不出自己心裡面是驚訝還是激動,雖然康言芷努力剋制着,但是聲音還是有些顫抖的。
“周家雖然本來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是每到有孩子要出生,卻都會準備一副這樣的小銀鐲子。等孩子出生便帶着,直到週歲。並且就算是不用戴着了也要收好,算是每個周家人的信物。這花紋還是前幾輩的人設計的,不過也沒說明具體的用意。後代不過是照這樣子打造着,成了一種習慣。”
周康知道這些,是自己小時候,孃親講給自己的。
自己並不是出生就在周家,而是兩三歲的時候纔去的。但是那個鐲子,卻是自己還沒出生,就爲自己準備好了的。
能進入周家,孃親似乎很開心,有了名分,有了一切。所以,在自己稍微懂事之後,孃親便總是告訴自己這件事,像是在宣告着自己贏了。
她早就贏得了周家的地位,而另一個女人,不過是失敗者,輸的徹頭徹尾。
那時候,自己還不知道孃親所說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問起來孃親也不肯說,可是等到自己知道的時候似乎就太晚了。
到了巫寧鎮之後,陸皖依並沒有不許自己姓周,其實根本就是對於自己的事情絲毫不會干預。周康沒有改掉自己的名字,但是卻把這周家孩子的象徵給徹底的收藏了起來。
他不能像陸皖依那麼絕決的將那個鐲子扔掉,捨棄了與周家的一切。畢竟,孃親對不起所有人,卻也沒有對不起自己。所以,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唾棄自己的孃親,自己也是不可以的。
不能完全的捨得,就只好將它收起來,隨着自己在周家的過去,一起收起來。儘量少的去想起,就當做是騙騙自己也好。
不過孃親告訴自己的,這對鐲子的來歷,周康倒是一直都記得。
不過周康倒是很奇怪,陸皖依扔掉了自己的鐲子,居然還讓她的妹妹戴着。
其實也不奇怪,只因爲那對鐲子,自從她沒有出生,陸皖依的孃親便每天把玩着那對鐲子,念着,盼着,希望她順利的出生。
因爲這鐲子寄託着孃親對於妹妹太多的想念,所以陸皖依自然不會丟掉它。就讓它代替孃親一直陪着妹妹也好,那不再是什麼周家給嬰孩兒的鐲子,而只是孃親給孩子的。
“你的意思是……”周康輕描淡寫的說着,但是明明已經道出了一切的真相。難道自己就是那周家的孩子,所以纔會一直戴着那鐲子?
突如其來的身世,還有眼前這個突如其來的可能是自己親人的人。本來虛無縹緲,甚至她早已放棄希望的事情,突然出現在了她面前,康言芷一時之間還是難以消化。
“或許,從親緣的角度來說,我現在是你唯一的親人了。”周康平淡的說着,一點都沒有常理之中那樣的找到久別重逢親人的喜悅。
完全看不出他的欣喜之情,很難相信,告訴自己這一切,與康言芷相認,他是高興的。當然,也看不出什麼不情願的。
似乎這一切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毋需什麼大悲大喜。
其實剛纔回來的路上,周康就已經確定了她是當年被陸皖依帶走的那個孩子。
其實他心裡面是很高興的,只不過終究是要告訴她真相的。那樣的真相,他不知道康言芷聽了是會像自己一樣的看開,還是像陸皖依一樣的選擇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