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送字條而來的人雖然持有王城中人的信物,確實屬下不曾見過之人。從前兩方通信一直都是魏平送來,今日之日,屬下並不認的。”
從那人送來字條開始,孔禮就覺得不妥,但是有太多旁人在,便也沒說出來,只待出來之後才說。
“管他是不是龍潭虎穴,又有何懼?”比起孔禮的擔憂,江晏看起來並不在乎。
“雖然相見不過兩次,可是我看離煜爲人,陰鬱難測,你和他又是何機緣?足以讓你爲他賣命。”相較於等會要相見的人,孔禮的來歷江晏似乎更爲好奇。
“離煜他雖然看起來是一副對誰都機關算盡的樣子,其實他爲人並沒有那麼壞。他大概只是因爲離堯的存在,覺得沒有安全感,所以只能僞裝成這個樣子,希望自己可以更好一些。”
“哦?我看可未必。小心到頭來,將你推入萬劫不復之地的就是他。”
“本是罪人之子,沒有離煜收留,斷然活不到今日。我早就言明,我的這條命是他的,他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拿去。”
“可是爲了金冬兒的性命,你還是去跟他討價還價了。對離煜忠心不二,他也算是幸運。既然你說離煜沒有他看起來那般壞,那你看我又如何?”
“恕屬下直言……”
“你本就不是我的屬下,何必還這麼自稱?難得你也是個坦蕩的人,不如從今以後姓名相稱如何?若不是看你沒有害我之心,你也斷然活不到今日。”沒等孔禮說什麼,江晏就打斷他說道。
“是,你的爲人,也不是現在這般。如果說真正的你,想必就是初到室翼的那段時候了,縱然你不是那般嗜酒如命的酒鬼,卻也是那樣的真性情。”說到這裡,孔禮看着江晏,第一次如同好友一般輕鬆地笑着。
整日板着臉對人的江晏,想來也並不好過。
“是啊,那段日子,還真是我這輩子難得爽快的日子。如果我真的是那時候的江晏,或許現在的情形會好很多。”
“只是你所在的位置,雖然看起來只在一人之下,種種規矩卻斷然是不能打破的。不能娶妻生子,你可還記得?永遠是在位者的次子來繼承,這樣一代代的叔侄傳承下去。那林凌姑娘,你要待她如何?果真帶回去,卻也不能安置,反而比在這裡還要危險。”
“凌兒她未必肯跟我一起離開,如果她肯,那我自然會有辦法。”
“我不明白,爲什麼對林凌你就那麼不一樣。明明你們只是認識了那麼短的時間,而且那段時間你本來的目的不是接着她接近離堯麼?這樣輕易的陷進去,可不像是你。”
“你剛纔不也說了,之前那樣的真性情,或許纔是我。爲了值得之人,我定然會拼盡一切。在這一切結束之前,我許你和金冬兒一起離開如何?”
本是說這他的事情,孔禮沒想到江晏會突然把話鋒轉到自己身上。
“欠離煜的,總是要還完的。若我離開,一定也是等到一切結束之後了。在那之前,如你能讓冬兒安然離開,孔禮自是感激不盡。所欠離煜的今世還,所欠你的,孔禮只能來世償還。”說着這話,孔禮彷彿抱定了必死的決心。
“你明知離煜不會讓你全身而退,我肯成全你,你竟然還不領情。”本以爲孔禮會很感激自己的這個決定,沒想到孔禮卻回絕的這麼幹脆。
“我若是對你的這個決定感激涕零,背棄離煜而去,你是不是也會改變主意?”
的確,孔禮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能在叔父的手下七八年的時間,向離煜傳遞了不知多少機密,卻沒有被叔父發現,反而是當做得力的屬下,囑咐自己要重用。
叔父是何等人物,但是估計到了最後,人老了,很多事情也就不斤斤計較了。如果還是當年那個因爲自己逃離,無論如何都要把自己抓回去的叔父,孔禮想必對離煜就沒有任何用處了。
“主人,到了。”門口自然是有看守的人,在人前,孔禮很好的拿捏着分寸。
並沒有騎馬或者是乘着馬車,比起那些,江晏更願意一路走着。所以二人這一路上邊走邊聊,自然慢了些,本來定着申時在這裡相見,此時估計已經是子時,二人才到。而那庭院裡的燭火燈籠早九燃了起來。
縱然這裡看着亮堂,卻難掩那蕭索。搖曳的燭火,就如同這裡面等待的人一樣,有氣無力的,不過是無謂的掙扎。
隨着老主人也就是江晏的叔父那會,雖然平日裡大部分時間都在室翼之外,但是因爲盟約的需要,也會隨着老主人來到這裡。不過那時候卻沒有現在這般看起來興師動衆。
老主人那邊只帶着自己一人,而離堯那便也只是帶着一個護衛。絕不似這樣,門口站着兩人,進門之後,從門口到堂屋,足有六七人。
老主人離世之後,那兩年之內,江晏並未踏足室翼,這次也是他初次來到室翼。而這,也是離堯第一次有事與他相商。
“不知等會離堯見到我,又會是怎樣的神情。”江晏看起來滿臉期待,似乎急着想看看離堯再次見到自己錯愕的樣子。不過他許是忘了,上次離堯見到自己的時候,自己的樣貌可真是不好認出。
“主人見過離堯?”
“我走這一趟,見到的人可比你想得到的多。”
進屋看時,屋子中有三個人。一個坐在桌前品茶,另外兩個分立其身後左右,但是皆爲女子。這裡並不大,也沒什麼隔斷遮擋,一眼便能看盡全部,並不見離堯的蹤影。
“不用尋了,邀你來這裡的人正是我。”坐着的女子不緊不慢的說道,即使是在這樣本該低調想見的時候,仍然身着華服,絲毫不想掩飾什麼。
“不是離堯,那你又是何人?”就算不認識這人,可是江晏可以斷定,這個女人一定沒有她外表想顯示出的那麼聰明。
“我也沒料到來人如此年輕。聽離堯說,上次相見的時候,對方還是個老頭子。想來是老的死了,讓你這個小的來頂替。想想也真是可憐,這麼一代代的,永遠都沒有休止。”那女子本是看着江晏傲氣,想着先說一些話打壓打壓他的氣焰。
“能讓你這樣的人來見我,可想而知離堯是怎樣的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看着江晏越發看不起自己,女子有些惱怒,卻又硬壓了下去。“你可別想拿話來激我。年輕人氣性太大可不是什麼好事,我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你就受不了了?”女子雖然壓住了自己的脾氣,可是說話還是怪腔怪調的,讓人聽了說不出的不舒服。
她最受不了的,便是別人眼中沒有自己,自小便是如此。因爲受的太多了,所以從此便決不允許別人看輕了自己。殊不知,越是這樣,就越是會被看輕。
“主人,此人是徐凝。”認真的看了看對面這個女人,孔禮說道。
在隨着金啓之前,一直跟着離煜。徐凝,林凌,郭荇等人離煜也是告訴過孔禮的。不過那畢竟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人的面貌都會有很大變化,不過幸好孔禮在認人這方面很有天賦。不止是認人,很多事情孔禮看了也是很難忘的。正是因爲如此,所以無論是在金啓,還是在江晏叔父那裡,孔禮都很容易被重視起來。
當年離煜就跟自己說過,要注意那個叫做徐凝的女子,將來或許會引起什麼事端,不得不防。現如今,這個女子變得比之前越發的世故,卻也不是當年的蹤跡完全無處可尋,故而孔禮看了一會兒才確定。
“喲,這位是誰?居然知道我?我認識的人可不多。”見孔禮認出了自己,徐凝確實是沒想到。
“徐凝……”雖然沒見過,但是這個名字聽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尤其是在她和離堯大婚之前,自己還陪着林凌去過徐府門外站了許久。這個林凌口口聲聲說的徐凝姐姐竟是眼前這般,林凌何其的傻,纔會將這樣的人當做自己的知心姐妹。
“呵,我身邊帶着的人,自然不是你認爲那麼簡單的,否則我二人就敢來這裡,豈不是有去無回?”
“算了,我也不跟你多費口舌。我只是想問你,不是本來說好了這幾日便對林煥動手,怎麼你那邊遲遲都沒給出回覆?是能做到,還是不能做到?之前你們不是說只要自己想殺的人,沒有辦不到的?怎麼,一個大將軍你們都不敢下手?那你們安插在他身邊那麼多年的探子難道都是擺設?”
“我這次肯來這裡與你談,不過就是顧及我叔父與離堯定下的盟約。盟約中只說着若一方有難,另一方要盡力援救,並沒有說可以互相干預對方做什麼,怎麼做。”
“留下林煥,就是對室翼莫大的威脅。難道對離堯產生威脅的對你們有益處?”
“看來我們也沒有什麼必要繼續談下去。若是有誠意,讓離堯親自來。跟你,我一句話也不想說。”江晏冷冷的說着,彷彿下一刻會殺了徐凝似的。
她本還想着上去攔住他,跟他繼續爭辯,看他這個樣子,卻不敢再挪動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