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陸皖依硬撐着向別人討要着食物,甚至是學着街邊的乞丐,在那裡乞討。這一路邊走,邊乞討,沒有明確的指定要去哪裡,陸皖依所想的只是遠離。
這一路越走越遠,早就離開了自己出生的那個小鎮子。走了三四個月的路程,到了一座很大的城池,那裡叫做室翼城。和室翼國同名,是其都城。
作爲都城,自然是一個國家最爲繁華富庶的所在。但是走的這一路上,自己也是知道的,這一年在鬧饑荒。越是往這裡走,能要的是的食物就越少。因爲只有走投無路的人,纔會想着往都城這邊走,看能不能找到謀生的方法。
可是到了這裡才知道,同樣是死路一條。所有的饑民,進城之後,都被趕到了城中最偏僻的地方,所有人聚集在那裡,比起牲畜還不如。這一路上若是說可以零星的遇到一些好心人,施捨一些剩飯剩菜,那麼在這裡就只能等死了。
但是,一旦進了這裡,想出去卻不那麼容易。這是一個被圈起來的地方,出口都是有人把守的。除非是可以證明你在這裡是有親友可以把你帶走,並且保證你不會造成都城的混亂的,否則,就只能一直留在這裡。沒有人給你飯食,飲水,留給你的,不過就是等待,等待着變成屍骨。
人吃人,在這變得很正常。不過沒有人會去主動殺活人來吃,都是等着人餓死了,人們纔會蜂擁而上。因爲如果你吃了活人,開了這個頭,很難保證其他人不拿你來開刀。
陸皖依只是個孩子,況且還帶着妹妹,怎麼能搶過那些大人呢。而且,那些人即便是死了,也是餓死的,又哪有多少肉來吃。死了一個人,還不夠兩三個人來分的。
或許她自己還可以勉強的支撐着,但是妹妹卻是不行的。她便咬傷自己的手指,將自己的血滴給妹妹喝,卻也不是長久之計。
本就是吃不飽的,到了夜裡,大家自然是早早的躺下,其實白天他們也大多是躺着的,以免耗費體力,除非是爭搶“食物”的時候。躺是躺下了,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能睡着。
但是陸皖依是不敢睡着的,她怕自己一睡着就再也醒不來了。而且她也不信那些死了的人,都是自己餓死的,而不是被餓極了的人,暗地裡殺害,僞裝成餓死的假象的。
這樣饑民所在之處,夜裡自然是沒人肯爲他們掌燈的,所以在這夜色之中,一丁點的亮光,都格外的引人注目。只可惜其他人都一心只想着食物,而忽略了生存,所以不甚在意這些。
但是陸皖依看到了,在那些枯枝之下,有一個閃着寒光的東西。怕吵醒了別人,陸皖依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不小心絆到了一根枯枝,發出了“吱呀”的聲音,她嚇壞了,站在那裡好久不敢動彈。
小心地看着周圍,大家都沒有任何反應,懷裡的妹妹也還沉沉的睡着,她才放下心來繼續朝着那點寒光走去。
扒開枯枝,赫然是一把匕首。雖然短小,卻足夠的鋒利。因爲自己拿起它的時候,是拿着刀刃的方向,一不小心,就劃出了一道不淺的傷口。
若是以前,這樣的疼,肯定會讓她哭起來。但是現在,這不過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每天滴血給妹妹喝,這已經是第三天了,雙手幾乎都已經麻木了。雖然每天的量不是很多,只是勉強讓妹妹活着,但是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還是太多了。
陸皖依自己,已經三天滴水未進了,自己的血,她不敢喝下。而且即便是給妹妹喝,也只是偷偷地,怕被別人看見,對她們兩個毫無還手能力的孩子起了歹心,只是裝作妹妹在吮吸她手指頭的樣子。
看了看那把匕首,再看了看腳邊那個沉睡的男人。那個人她記得,就是那個第一個開始吃掉死人的肉,並且每一次爭搶着“食物”都在最前面的人。自己有了這把匕首,或許就能殺了他。
最開始吃“食物”的是他,是他給了大家這樣的認識,所以難道不該從他開刀?
其實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自己不能殺了他,那便是自己死。但是,即便是不被他殺死,自己也快支撐不下去了,不是麼?乾脆就豁出去了這一次,成功了,自己和妹妹就都能活下去。否則,大不了一起去見孃親,反正,妹妹應該還不知道孃親的樣貌吧。
輕輕地拿下來包在妹妹衣服外邊禦寒的小被子,將妹妹放在自己可以看見的身邊。幾乎是同時的,在用被子矇住了那人的嘴之後,用力的將匕首劃過他的脖子。
那人當時是沒有死的,血在繼續噴薄而出,自己只能用被子緊緊地捂住他的嘴巴,怕他吵醒其他的人。那人在掙扎着,自己閉着眼睛,任他掙扎,心裡想着,只要一會兒,他就會安靜了。自己便有吃的了,妹妹也能活下去了。
從來沒有過的,陸皖依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彷彿靜止了一樣,那人只是在不停地掙扎,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陸皖依便只能忍耐着,甚至不敢去看他,只能緊緊地閉着眼睛。
終於,那人不再動彈。陸皖依有些害怕的睜開眼睛,那人睜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樣子,卻沒有看着自己,而是自己背對的方向。
而他的心房,插着一把匕首,和自己的一樣。看了看被自己握在手裡的匕首,那不是自己做的。那人是被別人殺死的。
是誰?自己完全沒覺得有人靠近自己。
打量着周圍,沒有其他人醒來,難道只是想幫自己?
總覺的少了些什麼,看了看捂住那人嘴用的小被子,想起了妹妹。本該在自己身邊的妹妹,卻不見了。
難道是剛纔殺了那人的人做的?竟然只是爲了偷走自己的妹妹?
畢竟只是個小孩子,此時的她,哪裡還會去想什麼理智。她只覺得一切都崩塌了,妹妹不見了,而且是因爲自己要殺一個人,所以才把妹妹弄丟了,孃親大概永遠不會原諒自己了。
陸皖依手足無措,匕首掉在了地上,發出了聲音她也全然不顧。只是緊緊地抱着那個小被子,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這時,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本以爲你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是怎麼這點小事就哭了?”
陸皖依想回頭看看那人,但是那人緊緊地捂着自己,讓自己無法回頭。突然,只覺得身子一輕,已經被那人提了起來。一陣眩暈,自己頭朝下,腳朝上的,自己甚至都無法發出聲音。
等到落地之後,陸皖依覺得胃裡翻江倒海,卻因爲太久沒怎麼吃東西而吐不出來。
因爲很噁心,所以低下頭去,這時候纔看到身邊站着一個人。
看向那人,他手裡抓着的,分明是自己的妹妹。
“把妹妹還給我。”陸皖依看到了就要上去搶回妹妹。
那人卻將抓着妹妹的手高高舉起,讓陸皖依即便是跳了起來也觸碰不到。
陸皖依急得團團轉,看了看這周圍,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饑民聚集的地方了。這是一塊空地,雖然離着那裡不遠,卻也是離開了那裡,不在守衛圈禁的範圍之內了。遠遠的,還能看到因爲偷懶而打盹兒的守衛。
“你是什麼人?”陸皖依稍微定了定神,明白這個人並不是想傷害自己或者拐走妹妹,否則也不會把自己帶出來。
“不錯,真是不錯。你先跟我說說,你一個小姑娘,怎麼帶着這麼個小嬰兒跑出來的,難道這孩子是你偷來的?”那人蒙着臉,陸皖依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是他的眼睛很好看,在月光的映襯下,越發的覺得有神。和那月光一樣,柔美,卻又冷漠。
“當然不是,她是我妹妹。”
“那你家大人呢?怎麼輪到你一個小姑娘帶着妹妹出來?”男子眼神中略帶好奇地打量着小小的陸皖依。
“不用你管,把妹妹還給我。”和一個陌生人,陸皖依可不願意提起那些。
“你若是不告訴我,那我便不把妹妹還給你。你說我這手一滑,這麼小一個孩子摔在這地上,你覺得如何?”男子抓着妹妹的手上的力道明顯減弱。
“不要……”陸皖依慌忙的伸出手要去接着妹妹。
“那你便告訴我,實話。”很快的,男子又抓緊了手裡的嬰孩,特意強調了“實話”二字。
“我娘死了,是我爹和另外一個女人害死的。他們對我和妹妹很不好,趁着他們成親的時候,我就把妹妹帶出來了。跟着人羣走,就到了這裡。”陸皖依冷着臉,平靜的說着這幾個月以來發生的巨大變故,彷彿在說旁人的故事。
她越是如此,男子似乎對她越感興趣。
“你想報仇?”極力裝着平靜,男子卻還是從陸皖依的眼中看出了仇恨的種子。
“是。”陸皖依並不害怕,而是堅定地迎上了那人的目光。
“可是那畢竟是你爹。”男子假意試探她。
“他姓周,我姓陸。”陸皖依說的毫不猶豫。簡單的六個字,就想把自己和周家完全撇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