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這種事,是趙啓明平時在長輩們聊天中聽來的,沒想到在這裡給用上了。看了半天也沒什麼好東西,趙啓明想起了那天王所長抽的低檔煙,他買了兩條煙、四瓶酒帶上,把自己身上剩下的一百多塊錢花得精光。
王所長沒想到趙啓明會來給自己拜年,驚喜之中急忙把這個小夥子請進家裡,又是倒茶又是抓糖,特別客氣,完全是接待貴賓的禮節。這也難怪,自從上次買郵票的事情發生之後,趙啓明在王所長的眼中成了所有小年青當中最有出息的榜樣。人家那辦事的態度,買幾千塊的東西連眼都不眨一下,而且還不是向家裡人要錢,讓王所長感觸良多。
“王大爺,給您拜年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趙啓明一落座,就把東西遞了過去,搞得王所長很不好意思,連連擺手道:“小趙你這是幹什麼!俺們這不興這個。你來給俺拜年俺就很有面子了,不能收你的東西。”
趙啓明把東西放在一邊,接着說道:“我是晚輩,給您拜年哪能空着手來?再說這點菸酒也不值什麼錢。您就不要客氣了……”磨了半天嘴皮子,王所長終於不再拒絕。
他仔細想了想,自己也沒幹什麼違反原則的事,那些郵票更沒有少賣一分錢,既然人家這麼有誠意,再死撐着就是不給面子了。
絕大多數曾經清廉的貪官,第一次跳下水都是這麼個程序,那些一上任就打定主意貪污受賄的可不在此列。剛開始的時候,幫別人辦一些原則範圍內的事情,盛情難卻之下收了人家饋贈,還有些不好意思,可一來二往,大家就成了朋友。
再往後,這個朋友來找你辦些違反原則的事,實在是不好意思拒絕,雖然昧着良心,但也會找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給辦了。最後才知道,把自己玩進牢裡的,就是這些朋友。
道理是再簡單不過,可能連小學生都懂,可是事情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真正能把握住“原則”這個尺度的人並不多。
“您在郵電所工作多少年了呀?”接下來,趙啓明準備談正事了,該怎麼開口都是他這幾天已經想好了的。
王所長算了算,點着頭說道:“有三十四年了……,俺十七歲幹郵遞員,翻山越嶺送了十五年的信,後來幹了這個所長才不用出去跑。唉,一輩子一晃眼就過去了!”說到這裡,他不禁感慨起來。
趙啓明不失時機的奉承了幾句:“……那您在這縣裡可是老郵遞員了呀!”
“那可不是?這縣裡從局長到下面的郵遞員,哪個不認識俺王大山?呵呵,要不是俺沒文化,年紀又大了,說不定現在已經是局長了呢!”王所長點了根菸,笑了起來。
“王大爺,上次買的那些郵票,我朋友也想買一些,不知道您能不能給幫幫忙?”趙啓明轉入了正題,說了這麼多,這句話纔是他的最終目的。
王所長擺着手說道:“這叫幫啥忙呀!回頭我幫你問問別的鎮,只要有,我讓他們全給你拿來……”
就這樣,一老一少拉着家常,把買郵票的事情說定了下來。多年後,趙啓明回憶起這一段往事,仍舊是無限感慨,那年頭的山裡人,真是好得離譜。
黃毓玲在旁邊眨着眼睛聽兩個人聊天,她不知道表哥爲什麼要買這些東西,更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屬於自己的錢,至於趙啓明在這裡面掙了多少錢,她更是想都沒想過。
不過,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這個表哥和自己所有認識的男孩子都不一樣!
對於趙啓明而言,掙錢比搶劫要刺激,最初他掙錢是爲了和傳統觀念對着幹,想要在家長和老師面前證明自己不上學也照樣不比別人差。到了後來,他發覺金錢本身不是最重要的,讓他興奮的是掙錢的過程帶來的那種暢快絕倫的感覺,以及最終得到高額回報的結果。
這種心態就是在年少時炒郵票期間養成的,只有在暴利行業中拼打,經歷着高利潤與高風險並存的危險,才能使他覺得充實。當然,真正違法的事他是不幹的,這天下間可以掙大錢的事多了去了,何必去以身犯險,拿自己的前途和美好生活開玩笑。
在十幾倍的暴利面前,趙啓明爽得是欲仙欲死,整個新年就像是活在夢中,興奮、激動、喜悅……等等美好的感覺不一而足,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讓他無比崇敬和愛戴的王所長,在那天中午之後,利用上班時間和其它四個鎮的郵電所聯繫了一下,說是自己一個喜歡集郵的親戚,來山裡玩,問他們那裡還有沒有庫存的郵票。結果,其中有兩個鎮那邊因爲種種原因,也有兩年前發行的郵票沒有退回縣裡,王所長讓他們先別動,等過幾天自己就安排人過去取。
對方答應的非常爽快,這讓王所長很欣慰。他一直因爲收下趙啓明的那些菸酒感到心裡不踏實,總覺得好像欠着這小夥子點什麼。事情有了着落,他這才真正放下心來,高興得眉飛色舞,就像是自己佔了多大便宜似的,連臉上的褶子都少了幾條。
趙啓明更是千恩萬謝,就差沒跪下來認他當乾爹了,王所長被他哄得直接年青了十歲,一高興,又替他聯繫縣裡郵電局的倉庫保管,答覆是前幾年的票都退回市裡了,只剩下去年的兩百多版還沒來得及送走。
這回又輪到趙啓明急眼了,遇到這種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耽誤一分鐘的,可手裡一分錢沒有,東西再多也是乾着急。他冷靜下來一想,主意就有了。
可憐的陳致遠再次隆重登場,他懷着對趙啓明的滿腔怒火,跑去他家裡,說是學校裡提前開學,老師通知所有學生儘快返校。這傢伙啥事都幹,就是不大會撒謊,把趙啓明教他的話背了數遍,念臺詞的時候臉漲得通紅,差點沒來憋出病來。
好在趙啓明老爸絲毫沒有懷疑他的話,還以爲他那表情是在替自己兒子着急,立刻給趙啓明舅舅的單位打了個電話,母親帶着趙啓明第二天就回到了家。
緊接着趙啓明去郵局辦匯款,走之前那邊都已經算好了價錢,兩個鎮子和縣裡的存票被一掃而空,一共是一萬一千七百多塊錢,王所長把錢交過去之後,就按趙啓明提供的地址,把幾百版郵票打包寄到了他的學校,整整一大箱子,這下可把奸商趙啓明的嘴都笑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