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正如奸商所計劃的那樣發展着,他早已經把每一個細節以及步驟都考慮了進去,可以說只要沒有天災人禍的意外發生,就必然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實際上他看中的並不是晉光實業投資的這塊地,而是它在珠江三角洲的前景。雖說韓冰作爲老總,爲拓展公司的業務做了不少實事,但奸商覺得她差得還很遠。
通過她目前的經營手法,奸商一眼就看出韓冰沒有給公司作出一個遠景規劃,或者說作出了一個非常糟糕的規劃。僅僅把攤子鋪那麼大是沒有用的,而是要有輕重緩急之分,要有側重面。即使是有政府背景,有限的資金一旦過於分散,對企業今後的發展必將存在極大的隱患。
以明遠集團的發展爲例,雖然幾年前就已經在香港上市,目前的市值也有幾十億港幣之多,但是最初的幾年從來進行大規模的投資。
怕什麼?怕虧損,更怕虧損之後帶來的負面影響。
以張廷和陳法林當初的做法,只是把原有的產業作爲重點,大力發展懷聖堂醫藥公司和藥廠,而房地產、家電和證券,僅僅作爲輔助進行適當地投入。
直到資金、環境等各方面條件成熟之後,他們才同意開始動手投資明遠集成電路板廠,並擴建了小家電廠、追加證券投入以及投資鴻福超市。
這些東西都是奸商從張廷那裡學來的,實際上明遠集團的遠期發展規劃,正是張廷和陳法林研究之後所確定的方案。
雖說炒郵票出身的趙啓明始終是公認的商界奇材,他也只是塊好材料而已,當初還不具備這種戰略發展的眼光。車禍之後的趙啓明發生了很大的轉變,短短几個月裡幹出幾件可圈可點的大事,在遭遇到困難時,所做出的種種應對,令自己和公司化險爲夷、絕處逢生。
但張廷最看中的是針對晉光實業的兼併計劃案,通過奸商全面而細緻的分析,他認爲趙啓明同學時至今日,才勉強稱得上一個商界的奇才。
在張廷眼中,材與才雖是幾筆之差,但天差地遠!
《傷仲永》的典故由來已久,好材料也有成廢材的時候。想成爲真正的人才,必須要經歷生活和挫折的錘鍊,天份越高的人就越需要通過這些來提升自己。
而企業的發展也是如此,就像蓋大樓,基礎框架穩固了,才能進一步往上發展。而且基礎越紮實,後期的發展就會越快。
進入成年的趙啓明,終於在這次離家出走之後,找到了一個機會。他要像一個單細胞生物一樣,將對方吞進自己的肚子當中,從而發展和壯大自己。
大體上來講,計劃案先是將併入明遠之後的晉光進行了改組與重新規劃,重組了對方的一些部門,藉助他們在廣東的優勢來拓展明遠在南方的影響力和業務面。
奸商甚至從房地產行業的角度,把韓冰兩個弟弟的能力也進行了深入分析,將他們對土建施工的才能併入了明遠房地產開發這一塊。當然,偷工減料的事情是不能幹的,撈錢也要講方式方法,因小失大不是聰明人乾的事。
至於如何操作,就更是趙啓明的拿手好戲了。
他首先分析晉光公司遠東業務負責人,不論對方是什麼樣的性格,生意人的本性是貪婪的。有生意不可能不做,況且VCD這種東西屬於新興市場,其利潤空間相當可觀,奸商相信只要對方不是傻子,憑姚小胖的能耐,必然能開好這個頭。
甚至連姚小胖在套問對方公司的底細時,半遮半掩地流露出自己在國內也有買賣這件事,也是奸商特別囑咐的。事實證明,這句不清楚的話對於促成第三次交易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至於宋子宏恰到好處地去晉光實業聯繫業務,以及送出去的小禮物,包括最後堅持付款方式的原則問題,當然也是受他指點。這個環節同樣經過了奸商反覆推敲,從對方的角度出發,全面考慮了這件事。
張廷更是沒閒着,他聯繫了符媛和符鳴鴻兩兄妹,如此這般地交待了一番。這事雖說和符家沒多大關係,但既然是合作伙伴,兩兄妹也同意儘量幫忙。張廷同時還通過吳偉良和自己在香港的一些關係,向商界透露廣東晉光公司資不抵債,瀕臨破產的事,說得有模有樣。
符媛對奸商的謀略是聽說已久,也想瞧瞧奸商這次究竟能把別人算計到什麼程度。她得表現更爲賣力,打了不少電話給一直有業務往來的公司,出於“好意提醒”,把同樣的話告訴了他們。
通過這一個多月有預謀的宣傳,尤其是從符氏集團兄妹倆嘴裡放出的一些風聲,香港絕大部分做貿易的公司,都表示不願意再跟晉光實業合作。
實際上在香港商界,這種情況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事,算不上違背良心道義。有些人爲了低價收購別人的公司,更是在這方面做足了文章,不僅針對企業本身,連人家董事長、總裁的私生活都拿出來暴光。就是希望對方儘早垮臺,最好是股票跌得一文不值,以求達到最低成本完成收購的目的。
結果,晉光實業所生產的輕紡產品在短期內開始出現積壓,與香港方面的進出口業務量也有所下滑。
這也是人類的通病。你要是說某某品德高尚,只怕多數人都會在心裡打個問號,但你要是說某某人品有問題,放心,絕對大把人相信。
但這些情況並不是一夜之間驟然降臨的,而是顯現出一種比較緩慢的下降趨勢。因此,晉光實業的幾位部門經理們,更沒把這當回事,即使是收到一點外界的風聲,也全當了耳邊風。
以他們的經驗,同類的情況每年都有,因素有很多,什麼國際環境啦、新增貿易壁壘啦等等,更不要說社會上的一些謠傳了。所以,壓根就沒人想到是別人故意在背後興風作浪。於是,韓冰這位平時只看賬面的最高層,更是連一點風吹草動都沒聽見。
費了如此的心機,但是讓奸商下定決心兼併晉光的決定性因素,還是明珠廣場投資項目。四個億的貸款,哪怕以最低的銀行利率,都足以使晉光陷入困境,更何況韓冰竟然還妄想自主經營,籍此申報上市。
所以,奸商交待張廷他們乾的活,並不是危言聳聽、惡意抵毀,而是還沒有浮出水面的事實。他的做法,只不過是往一堆快要熄滅的柴堆裡扔了個大炮仗而已。“砰”的一聲之後,火星四濺,然後就灰飛煙滅了。
這就是奸商的整個兼併計劃。他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事後再把晉光實業這堆滅了的柴禾棍子撿回來,架到自己的那堆裡面,好燒得旺一點。
通過種種分析,奸商早就看到了對方最可悲的一面:架子鋪得太大,房地產、進出口、輕紡、電子……,憑那三億的資產就想一步登天,必將會產生負擔過重和管理不到位的問題。
雖然不少項目贏利可觀,但不是獲利週期太長,就是杯水車薪只能解決燃眉之急。而且隨後的明珠廣場投入更是讓韓冰透不過氣來,晉光實業在她的操作下,實際上已經是處在危險的邊緣了。
而奸商認爲自己最成功的地方,是準確地判斷出對方的週轉資金,從晉光實業的總資產以及資金分佈的情況來看,他估計對方的帳面上絕對不超過四千萬。
奸商明白韓冰的想法,這位老阿姨把所有的賭注全押在了上市這一頭。只要能夠把這個事辦下來,至少可以爲晉光公司融到數億資金,短期之內的問題全都可以得到緩解,甚至是解決一些根本問題。奸商估計她應該有這個能力促成這件事。
但非常不巧,韓冰在願望沒有達成之前就遇上了自己。這全都要怪李胖子,如果當時不是他提到明珠廣場是個大項目,自己也不會想到要來看一看。不看的話,也就不會有機會跑來打工,這樣也就不知道這個土建行當居然如此賺錢,更不可能對晉光實業動腦筋……。
但話又說回來,這對晉光未必就是壞事,如果讓晉光實業這樣發展下去的話,只怕最終的結果還不如讓自己兼併。
在轟轟烈烈的九十年代,國內很多企業在高速發展階段都存在自不量力的問題,只要見到賺錢的項目就上,也不管自家有多大的能力。正因如此,那些耀眼的明星企業纔在最輝煌的時刻成了慧星,劃過一道光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能在那年月活下來的,都是真正的精英,掛掉的全是水貨。
對這樣的結果,只能用八個字來概括:急功近利,妄自尊大。說得更徹底更簡煉一點,就一個字:貪!
奸商心情有些激動,一夜沒睡好,總覺得自己比以前有長進。如果說過去他是憑藉着小聰明賺了大錢,並且一次次的化險爲夷。而這次的計劃對於個人的能力要求是非常全面。
大局觀和前瞻性的戰略構想;對每個人、每個細節的分析;人們在事情當中的表現有幾種可能性……,他都已經算計到了,這足以證明奸商算得上商界全才。
不過說到最倒黴的人,卻是個與這件事情毫無關係的朋友——楊君筱。
他成天被奸商糾纏不休,不論是上班還是回家、手機還是座機,電話鈴聲隨時隨地都會響。趙啓明有時候爲了交待清楚一件事情,居然會跟他聊上一個小時,又或者是一天打十幾二十幾個電話,然後再由他轉告給別人。
僅僅一個月,楊君筱就被他折磨成了神經病,這是真的。
只不過他屬於那種過敏性神經病,聽見電話響就反胃,吐得翻江倒海。他老婆帶他去醫院,醫生說,是這是由於病人長期受到某種聲音的刺激,形成了排斥心理所導致的。
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因爲向來堅強的楊君筱,實在受不了電話鈴聲以及奸商那類似唐僧唸經的聲音。搞得老楊吃不下睡不好,骨瘦如材,比當年在淮南得重病的時候還淒涼。
沒心沒肺的奸商一心想着生意上的事,哪管得了他的死活。
貨眼看就要發出去了。在得知孫黑子的背景之後,奸商最近修改了計劃,他要求姚小胖務必想出辦法,確保在驗貨的時候,一臺VCD也找不出來。最好讓何運成也消失一陣子,時間當然越久越好,直到事情結束。
姚小胖接到奸商的直接指示,實在有點難以接受。幾萬件貨至少要裝七八輛貨櫃車,除了明目張膽地搶劫,哪有什麼別的辦法?
趙啓明奸笑着答覆他:“你小子可千萬別亂講,沒人讓你去搶!我呢,只是要求你想辦法讓這批貨暫時消失!至於你願意用什麼辦法,那就不關我的事了。不過考慮到大家兄弟一場,給你出個主意,你可以找那位孫總商量商量,或許他有辦法……。”
說完這句無恥的話之後,奸商“叭”的一聲掛上了電話,捂着嘴偷樂去了。
如果是陳致遠的話,奸商可不敢放手讓他去幹,那傢伙腦子一根筋,這種靈活機動的事情,你要全交待清楚,他才能辦好。而姚俊峰腦子好使的人,做事善於把握機會,這件事由他去辦,奸商是一百個放心。
姚小胖衝着嘟嘟響的電話吹鬍子瞪眼,可沒辦法,進了奸商的套子就別想再退出來,他只有按趙啓明說的辦。
這半個月正是明珠廣場最重要的基礎施工階段,而過了這半個月,一切就要見分曉了。能否如願以償的達到目的,真是讓他既期待又擔心。
他知道世上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這道理連嘴裡叼着骨頭的狗都明白,一不留神,指不定那根骨頭就到了哪個人嘴裡。
(五一節,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