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股民應該都有印象,一九九一年下半年上海股市曾經受到過一次重挫,從7月份開始,大盤從1500點一路狂跌至300點,到10月份纔開始恢復,進入了11月才轉危爲安。
趙啓明等人這才知道張廷和陳法林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而那個吳偉良竟然有這樣深的背景,如果李胖子見到的那個人真是他的話,上海股市可就有熱鬧瞧了。
“張總,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你那筆錢要不要先退出來?”最緊張的要數李胖子,他前前後後投了四十多萬在裡面,這會兒急得腦門上直冒汗。
張廷搖了搖頭:“既然市價沒什麼波動,我估計他們還沒動手,不然股市早就開始亂了。那五萬塊暫時還不要緊,只是和啓明之間的比賽要取消了。”他原本打算通過這次的比賽測試一下市場,先弄清楚這潭水有多深,然後再進行適當地投資,賺點安穩錢,可“無尾狼”的出現把原計劃全打亂了。
這個的回答給李胖子吃了顆定心丸,趙啓明卻沉不住氣了:“張總,難道咱們就眼看着這幾個傢伙亂來?那個‘無尾狼’要是真打算下狠手的話,上海證券交易所的這八支股票只怕很容易就被扯爛了,咱們不能坐視不理呀!”
他還沒說完,李胖子就在一旁樂了:“嘿嘿……,你小子啥時候轉性的?郵票市場裡被咱們低進高出套住的人還少呀,一兩百萬塊錢涮進你口袋裡,那時候怎麼不見你有這仁慈之心?是不是壞事幹多了,現在想做點好事積點陰德?”
“胖叔你別跟着瞎起鬨。郵票市場裡的人跟股市不一樣,那些人都是想靠着投機生意大撈一把,眼瞅着市場夠火才鑽進來的,賠了錢是他們能耐不夠怨不得別人。可股市裡大部分都是靠着死工資吃飯的窮人,一個月省吃儉用好不容易攢點錢,投資股票也就是圖點小利,要是被這幫傢伙洗白了,你讓他們去跳樓呀!”趙啓明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一改奸商以往唯利是圖的嘴臉,不瞭解他的人乍一聽這口氣,絕對會以爲遇到了民族英雄。
半天沒吭聲的齊雅婷被他這副樣子逗得忍俊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嘴上卻毫不猶豫地贊成趙啓明的這個說法:“啓明說的沒錯,我們……我們……”話說到一半,她實在說不下去了,捂着嘴巴笑個不停。
“你就別冒充好人了,誰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李胖子爲人“耿直”,說話向來直言不諱。
趙啓明咧着嘴笑道:“……被你看出來了……,我演的難道不像嗎?”
“像……!非常像!就是太像了,所以纔不是你自己!”張廷給了他一個合理的解釋,接着說道:“這事當然得幹,既然有人送錢來那咱們可不能客氣,更何況還是仇人。只是進場的事要計劃好,要有足夠的資金,還得把握好出手的時機。現在是敵明我暗,這個局要是做好了,大家又能涮一大筆!”他學着李胖子的口吻說了一句,帶着粵語口音的普通話說出來讓人捧腹。
既然要幹,錢的事情當然得先準備好,李胖子這次又接了個苦差使:混入敵人內部打探消息。張廷準備親自回淮南一趟,這事要和陳法林商量一下,大家合起夥來阻擊這幾個想來撈錢的傢伙。
眼看着就要大幹一場,趙啓明又進入了興奮狀態,他總覺得自己更適合幹投機的生意,經營公司這類的工作除了能在幾個下屬面前擺擺譜之外,目前還沒發現其它優點。
他在心裡暗自慶幸,炒股票比賽的事情爲此而中止了,自己那點面子終於沒成擦屁股紙。當齊雅婷死纏爛打的從李胖子那打聽到張廷的手段之後,坐在一旁的趙啓明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真他媽比豬還笨,虛張聲勢這種低級手段自己在郵市裡早就用過,怎麼轉到股市裡玩居然愣是想不起來了呢?在他開動腦筋仔細分析之後,發現自己是被張廷的故弄玄虛給唬住了,先是讓自己挑股票,又讓自己先進場,搞得自己把這事想得太複雜,說到底這事是輸在了生活閱歷上。
一通則百通,回去之後,趙啓明換了種心態重新對股票市場進行了研究,發現除了研究K線圖需要具有專業眼光之外,其它的手法只不過是小菜,並不比自己在郵票市場玩的那些花活高明多少。如此一來,奸商的自信心再一次地硬紮了起來,堅若磐石。
幾個人接着在一起商量,趙啓明正侃到興頭上,董欣敲了敲門走了進來:“對不起趙總,打擾一下。你朋友……”她還沒說完,趙啓明的屁股就像裝了彈簧一樣,蹭地竄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跑,扔下一句話:“你們先聊着,我有事……”話音還沒落,這傢伙已經沒影了。
他把胡雪怡一個人扔在辦公室裡快兩個小時,要不是董欣做事心細,陪她聊了會家常,只怕小辣妹的脾氣當場就要發作。
一大早緊巴巴從大老遠跑來看他,這小子居然把自己晾在一邊,開始的時候胡雪怡還能夠理解,畢竟是工作的地方,忙起來也是正常。
可她越等心裡越不是滋味,再忙總能抽出時間過來打個招呼呀!這個該死的趙啓明……
“我、我在開會……”趙啓明一把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這纔看見桌上的檯鐘指向十二點,胡雪怡面對着電腦不知道在擺弄什麼,視線依然如故的注視着顯示器,小瑤鼻皺了皺,讓奸商的心裡有種冷嗖嗖的感覺。
“今天剛巧發生了件重要的事,大家都在商量,我……我實在不好意思走開。”趙啓明低着頭走到她旁邊,表現出良好的認罪態度。
說時遲那時快,胡雪怡的小手如浮光掠影般捏住了趙啓明的耳朵,奸商只覺得一陣巨痛,腦袋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輕點……輕點,我錯了還不行嗎?這是辦公室,姑奶奶你給留點面子吧……!”幸虧自己辦公室裡沒有那種可以看到外面大廳的窗子,要是讓公司裡的人看到自己這副德性那還了得?
胡雪怡撅着小嘴把座鐘拿到他面前:“給你留面子?自己看看已經幾點了,扔下我就跑得沒影,把我當成打掃辦公室的阿姨了吧!”
“哪能呀!哎呀……,真的是在開會。後來我怕你等得太久,才找了個藉口跑出來的,不信你去問問……”趙啓明說到“問問”這兩個字的時候,臉色突然變了,變得有點悽慘,額頭上也冒出了細細的冷汗。
不是痛的,是嚇的。
他猛然想起張廷的辦公室裡現在正坐着位煞星——齊雅婷。
渾顧不得耳朵根子生疼,奸商的腦袋瓜子高速運轉起來,要是讓小辣妹發現齊雅婷和自己在同一間公司裡,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胡雪怡見他嚇成這樣,還以爲是自己的懲戒收到了效果,躲在他身後抿着嘴偷笑,鬆手放開了這個可憐的傢伙。
“咚……咚”兩聲敲門聲在趙啓明身後響起,“啓明,張總請我們去吃飯呢……!”門應聲開了,這個說話的聲音讓趙啓明直翻白眼,他此刻只有一個想法:從樓上跳下去。
胡雪怡保持着剛纔的姿勢,站在辦公桌前一動不動地看着門口,是那個曾經坐在趙啓明自行車後的女孩子。
兩個女孩子的視線交匯在一起,一道火花在趙啓明眼前閃過,閃得他眼花繚亂,腦袋嗡嗡直響。
檯鐘的秒針在跳動着,辦公室裡除了這個聲音再沒別的動靜了。讓趙啓明覺得難以置信的是,首先開口的人竟然是胡雪怡:“你好,我是趙啓明的同學。”短暫的對恃之後,她從瞬間的驚訝中恢復過來,禮貌地作了個自我介紹。
這時候,她像變了個人似的,根本不像是位剛讀高三的中學生。“她是張總請來的秘書,今天第一天上班……”趙啓明連忙把話接了過來,他想趁機爲自己開脫,誰知胡雪怡連眼角都不撇他,彷彿他不存在。
“齊雅婷,歡迎你到我們公司來做客!”被人搶了先機,讓她覺得有點意外,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這個早戀的高中小女生。
表面上看起來兩人禮貌而友好,可趙啓明卻能聞出點別的味來,心裡剛剛消失的那股寒意現在就差沒把他凍死了。
倒黴的事情啥時候都是這樣,你越怕它找上門來,它卻偏偏要圍着你轉,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你剛到啓明的公司上班?”胡雪怡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居然帶着春天般的笑容,把趙啓明看得眼都直了,女孩?女人?
齊雅婷微笑着點點頭,走上前幾步答道:“是的,張總邀請我來給他們當助手,今天第一天上班。一起去吃飯吧!”
“好呀!咱們走吧,我還真有點餓了。”胡雪怡始終保持着和顏悅色的表情,大方地挽起趙啓明的手向門外走去,走過齊雅婷身邊的時候,趙啓明清楚地感受到有兩股殺氣一觸即退。
胡雪怡的出現讓其他人都感到有些意外,張廷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而李胖子卻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眼神衝着趙啓明眨了眨眼。看錶情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小子,年紀青青豔福不淺哪……!
趙啓明真想抱着李胖子那粗粗的脖子痛哭一場。
張廷是爲了慶祝齊雅婷今天第一天來上班,特意安排了這頓飯,早早就在希爾頓訂了一桌,只是沒有想到多了胡雪怡這位不速之客。包括董欣在內,幾個成年人都感覺到這三個小朋友之間的氣氛有點不對,但表面上大家全都沒當回事。
相互做了個簡短的介紹之後,一夥人吃得很是酣暢。胡雪怡整個人變得讓趙啓明不敢認了,不僅對任何人都禮數週全,而且發揮出她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精神,竟在李胖子的慫恿下,連灌了三杯啤酒。儘管小臉喝得紅撲撲的,卻讓李胖子這個渾人讚不絕口,感情這年頭女孩子能喝酒也成了優點。
精明的齊雅婷也不甘示弱,端着半杯紅酒和每個人都喝了一大口,用她那在數次辯論大賽中取得過良好成績的口才,把包括張廷在內的幾個人全哄得開開心心。這兩個女孩子暗地裡較着勁,卻便宜了在坐的其他人,大家的興致很高,當然,趙啓明除外。
回到趙啓明的辦公室,胡雪怡有點招架不住了,剛纔的酒勁直往腦門上竄,趙啓明把她扶到自己的大靠背椅上坐下,又急忙讓董欣弄來了涼毛巾給她敷在頭上。他摸了摸小辣妹圓潤的額頭,說不上是啥滋味,總覺得她弄成這樣自己心裡有愧。
醉酒七分的胡雪怡擡手打開他的手,一雙霧朦朦的眼睛望了過來:“啓明,我是不是不如那個齊雅婷?”
趙啓明急忙答道:“別胡說,是她不如你!”
“……你真的喜歡我嗎?”第二問。
“喜歡,我只喜歡你!”趙啓明一句緊跟着一句回答她,絕不卡殼,生怕說慢了讓她覺得自己有說謊的嫌疑。
“那你還讓她到你們公司來上班?”第三問比較嚴厲。
趙啓明慌了:“天地良心,她來這裡上班根本就不是我的意思,是張總說要請她當什麼破玩藝見習秘書的!”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忽然覺得胡雪怡或許根本就沒喝多,只是藉着酒意拷問自己。
“你瞎說,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剛纔眼睜睜地看着我被她欺負也不幫我……”最可怕的一幕終於出現了,說話間,兩行情淚從胡雪怡的臉上滑落下來,緊接着就是一陣陣的輕泣。
淚水掉在地上摔碎了,趙啓明的心也跟着碎成八瓣,他腦子裡亂成一團,已經分不清胡雪怡說的話合不合情理了:“我沒騙你呀!你要是不願意,我明天就不來公司上班了,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誰知他剛說完,胡雪怡擡手抹去淚水,淚眼婆娑的質問道:“你心裡要是沒鬼,幹嘛要躲着她!”
趙啓明頓時傻眼了,這句話比奧林匹克數學題還他媽要難解。他像白癡一樣眨了眨眼睛,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什麼情商智商全成了漿糊。
奸商這下終於見識到什麼叫女人不講理了。
正在這時,救星來了,董欣敲了敲門走了進來:“趙總,張總讓我來問問你,他明天回淮南,你這位朋友要不要跟他的車一起回去。還有,廠裡的那份市場評估報告他今天下午要看,讓你儘快做好。”
趙啓明這纔想起自己手裡的那些報表和自己要交的報告,這他媽哪是辦公司呀,純粹是讓這幫人輪着番變着花樣耍自己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