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底在上海上市的這幾支股票,行家號稱“老八股”,整個證券公司也就這麼八支,張廷此刻的感覺可想而知,看着如此小的一個市場,他總算是體會到了啥叫做英雄無用武之力。
但市場小也有小的好處,真打算炒作的話,前兩種在成熟的大市場裡普遍運用的操作方法都是不可行的。據他調查,這八支股票的盤口都不大,多數都是內地的所謂街道企業,不僅資本不夠雄厚,而且還把整個企業的全部資產算入股票當中,居然還有年底保底分紅10%的硬性條件,對於張廷這種混跡於香港恆生的人來說,這些簡直就是聞所未聞的傳說。
憑以往的經驗,盤口這麼小的股票,按比例只要隨便找一支股票投入500~800萬人民幣,就必然能把市場帶動起來,手法運用得好,甚至於連500萬都用不了。只要操作兩個月,就算是按日漲幅3%來計算,在初始價的基礎上漲到150%以上絕對不是件難事。
他笑着搖了搖頭,早知道是這樣,三個人湊的那筆錢先不辦公司就好了,拿到股市上轉兩個月,翻一倍再回來投資醫藥公司也來得及。大陸的錢可真好賺,難怪趙啓明那孩子抓到個機會,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成了百萬身家的公子哥。
想到這裡,張廷看着不遠處正和齊雅婷聊天的趙啓明,忽然覺得這個小夥子前面的成功太順利了,掙到大錢雖然是件好事,但只怕對他今後的發展不利。成長的過程中,還是要有一些挫折比較好,這才能使他真正成熟起來。這些年張廷見過很多商界人士從輝煌到沒落,其中的大多數是因爲個人的執着與不謹慎,只有像陳法林那樣做到步步爲營、謹小慎微,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趙啓明現在要是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只怕非哭出來不可,前兩次在郵票市場上吃的虧他沒告訴過陳法林和張廷,上當受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說出來挺丟臉的。
“啓明,你過來!”張廷決定把這次的賭約進行到底,而且要讓這小子嚐嚐被打敗的滋味。趙啓明見強廷招呼自己,馬上扔下齊雅婷走了過來,跟她扯了半天也沒套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咱們從今天開始吧,你決定好選哪支股票了嗎?”張廷問道。
李胖子就站在旁邊,張廷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仗着這幾天和對方混得比較熟,他也走了過來,掙錢的信息可不能放過。齊雅婷早就從李胖子那裡聽說了這件事,也走過來湊熱鬧,這正遂了張廷的心意。他希望有儘可能多的熟人知道這件事,如此一來趙啓明回頭輸了的話打擊效果更佳。
憑心而論,趙啓明心裡根本沒底,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裡,他也詢問過李胖子最近的行情,從六月份初到現在,每支股票都在漲,漲幅都不是很大,有的漲了幾毛錢,有的漲了一塊多。最好的是上海豫園,漲了一塊五,但它的基價也比較高,目前接近10塊錢一股,幾乎是鳳凰化工、飛樂股份等幾支股票的一倍。
對於這行當趙啓明根本沒有過實際操作經驗,再有能耐的人對於自己不懂的東西也難以取捨,可眼下必須要做出決定,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我選上海豫園,五萬塊都押在它身上!”權衡了幾天,趙啓明覺得還是這支股票的勢頭更好,投入產出比最高,在無從下口的情況下他只好這麼幹了。
張廷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道:“小子有眼力!爲了讓你輸得心服口服,我讓你替我選股,我也只要一支股!”對於一個外行來說,趙啓明的決定還是對的,市場目前一直保持平穩上揚的勢態,而基價高的上海豫園也正是張廷所看好的一支。
他的這句話讓趙啓明、齊雅婷和李胖子三個人全都傻眼了,這三位可以算得上是人中極品,趙、齊兩人更是極品中的極品。可眼前的張廷竟然對這個賭局如此有把握,完全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之外,怎麼也想不通他這是爲什麼。
“真的?張總你不是在逗我玩吧?”趙啓明難以置信的確認了一句,他實在想不明白張廷憑什麼認爲自己一定會輸。
張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怎麼敢跟商界奇才開玩笑!呵呵……,選吧!你說哪支我就做哪支,只不過我持的是香港護照,規定不允許進入國內證券市場,只有找個人代勞了。”
張廷說的沒錯,直到一九九一年底開放了B股,境外身份才允許介入國內的證券市場。趙啓明他說的也是這麼回事,爽快的答道:“行,不就是五萬塊錢嘛,你買不了可以讓胖叔叔幫你辦,他當裁判,輸贏都是你的!”
“隨便啦!反正大家都是朋友,李先生我也信得過……。那就麻煩你了,李先生!”張廷面帶着微笑轉臉對李胖子說了句客氣話。
這可是件求之不得的事,讓李胖子這個僅次於趙啓明的奸商高興得連連點頭:“小事、小事,我還想跟您多學學呢,這回是個好機會!啓明你快替張先生選股票,還磨吱什麼呀!”他話說到一半便急着催起趙啓明來,好像趙啓明耽誤了他掙錢似的。
趙啓明根本就沒閒着,既然搞不懂張廷耍得是什麼把戲,那自己也就沒必要再跟他客氣了,找出一支近一個月來漲幅最小的股票,還不是什麼難事,至少自己也是下過一番苦功的。
他看着顯示屏上的八支股票,嘻笑道:“嘿嘿……,我給張總選延中實業,您沒意見吧……,可不要怪我心狠手黑喲!”延中實業從6月2日的3.97到今天的價位是4.32,已經是一個月零十天了,這支股票才漲了三毛錢,是八股當中漲幅最小的一支。
“都說讓你選了,既然你看中延中實業那我就做它。既然是這個行當的前輩,我再讓你一步:你先買,我三天之後再做,怎麼樣?夠照顧你的吧!”張廷的笑容高深莫測,趙啓明看得心裡直發毛,其他兩個人也跟着犯迷糊。
他說的沒錯,這確實夠照顧自己的,但越是這樣趙啓明越覺得這裡面有陰謀,怎麼看張廷的表情都是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模樣,他好想弄明白這裡面究竟有什麼玄機,可任隨他怎麼想都猜不透,最後只好恨恨地罵了自己一句:豬頭太郎!
聊完了之後,趙啓明去銀行取了錢到營業廳排隊填委託單,在一次性投入還是分批投入這五萬塊錢的問題上,他已經做出了決定,這筆錢對於普通股民來說已經太多了,但要是想掀起什麼浪來根本就是做夢,與其這樣,還不如趁着行情穩中有升,一次全買進。這一個月的行情要是沒有什麼大的變動,至少應該有20%以上的利潤。
齊雅婷最近對股票研究的很細,她也覺得趙啓明的做法沒錯,通過上海豫園最近一個多月以來的表現,這支股票一直漲得最好,現在正處於中平穩定期,可以說證券公司裡大部分人都看好它。
但張廷如此奇怪的表現,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範圍,爲了更好地把握證券市場,齊雅婷特意找了很多資料,對國外的一些相關手段也有所瞭解。但很多操盤手段在這裡並不適用,在上海這麼小的市場最好的辦法就是像炒郵票一樣,投入大筆資金進行炒作,然而區區五萬塊錢能收到的效果是微乎其微的。
迷茫了半天,齊雅婷決定和趙啓明仔細研究研究張廷的企圖,要是能幫到他更好。主意已定,她走到正在排隊填單的趙啓明身邊,笑着說道:“趙才子,今天遇到高人了吧!”
趙啓明沒理會她的奚落,搖頭道:“實在弄不明白張總究竟想幹什麼,你怎麼看?”
齊雅婷側身微笑道:“你先排隊,明天下午1點咱們還在這裡見,我回去再幫你翻翻資料,要是能找着相關案例就好了。不過這要看你走不走運。”說完便轉身走了,她知道趙啓明一定會來,這傢伙不是傻子,他應該清楚現在除了自己,誰也幫不了他。
趙啓明看着她優美的身段消失在大門外,心裡漾起一陣悵然,眼下這情況自己已經是黔驢技窮了,也只有齊雅婷能幫得上自己,兩個人商量總比自己一個人瞎琢磨要強。他打定主意,別的都不用想,先勝了張廷這一場再說。
這件事成了趙啓明的心病,回去之後他擰着眉頭回了自己房間,張廷見他如此鬱悶卻覺得很有意思,就是不能讓這傢伙過得太輕鬆。跟商戰中的爾虞我詐比起來,這點困惑根本就不是個事。
過了晚飯時間陳致遠的酒才醒,去衛生間洗了把臉,腦袋的漲痛感稍微好了點,就是胃裡還難受。他伸頭向趙啓明的房間裡瞄了一眼,見這傢伙獨自一個人爬在寫字檯上玩鋼筆,情緒顯得有些低落。
“想啥心思呢?是不是離了胡雪怡那個小蠻妞讓你的人生失去意義了?”陳致遠前些天覆習考試的時候經常被這小子挖苦,今天終於找着個一雪前恥的機會。
“少廢話,滾一邊去!”趙啓明沒心情跟他繞舌。
“喲……,當了副總脾氣見長呀!你大爺的,剛纔佔我便宜的事還沒跟你算賬呢!”陳致遠這纔回憶起自己剛纔喝多了的時候,這小子拿自己當猴耍了一把,擡手就是一個爆慄。
趙啓明被他敲得腦袋生疼,卻又不好翻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卻聽陳致遠嚷了一句:“你小子先別走,我有事跟你商量!”
“啥事?”趙啓明又坐了下來。他想問題的時候最怕有人在旁邊打擾自己,現在只想儘快把陳致遠打發走。
陳致遠一本正經的說道:“趁着還沒開學,我想跟姚俊峰一起去出去跑跑,學做業務,趙副總批不批准?差旅費我自己付,當然,你要是心裡過意不去一定要替我報銷的話,我也沒什麼意見。”
趙啓明才懶得理他:“隨你怎麼玩,報銷沒門。不過你要先跟你爸和張總打個招呼,免得捅出什麼婁子來,我可不擔這個責任。”不過他覺得陳致遠這個想法倒是挺好,這小子以後終究是要到公司裡做事,現在就開始實習百利而無一害。
“扯什麼蛋,我能惹啥事。咱們這就去跟張總說,姚小胖後天就準備動身了……”陳致遠這個念頭是上午開會的時候冒出來的,這麼久以來在廠裡不是聽人家開會就是上課,自己卻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到了上海還是這樣,真是無聊透頂。
趙啓明一起只好放下自己心裡的事,陪着他一起去找張廷。正在自己房間裡看材料的張廷聽陳致遠說出這個想法,感到很高興,年青人願意做事情自己當然要支持,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還給陳法林打了個電話。陳法林聽說自己兒子這麼肯上進,自然也是滿懷欣喜,陳致遠的實習生涯就這麼開始了。
第二天是七月十六號,中午趙啓明獨自來到營業廳,齊雅婷已經等在那了,隔着老遠衝他招了招手,這讓趙啓明又想起胡雪怡來,算算也有一個星期沒見着小辣妹了,心裡還真有點想她。
“到現在爲止漲了快一毛錢,勢頭還不錯!”齊雅婷第一時間把利好的消息告訴了趙啓明,這使奸商心裡略感安慰。
他看着顯示屏點了點頭,卻沒見着李胖子。齊雅婷接着說道:“昨天看了一晚上資料,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我總覺着張總這麼做太超出常理了,你怎麼想?”
趙啓明昨天一夜沒睡好,他一直在爲這事傷腦筋,事情很明顯,只要弄清張廷的意圖,這場賭局的勝算就大了:“看來不能單從技術上考慮他的想法,咱們需要換個思路才行。”炒股票和炒郵票有着一定的共性,奸商回憶着自己在郵市的所作所爲,他想從中找出點線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