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域。
這裡是無涯海中最靠近參商海的地方,是參商海蔘商遺宗建立在無涯海中的分舵。
也正因爲這裡太過靠近參商海,尤其是距離傳說之中被稱爲必死之路的出入參商海的迷蹤幻海非常之近,很是危險。人本就是比較惜命的生物,所以比起其他數域的熱鬧,遺域這裡就顯得很是冷清,人煙稀少,就算有人,十個裡也有九個半都是遺宗之人,另外那半個,則是背叛了參商海投靠了遺域之人。
計算一下時間,大約是從百年前開始吧,參商遺宗在這裡安插了一個分舵後,便任其自生自滅,再沒過問過,也再沒給過半點的物資援助。
而沒有總部的資源扶持,佔據着無涯海最荒涼區域的遺域,竟也真的存活了下來,逐步的發展、擴張,成爲了內海里獨佔一方的強大勢力,是墨域之下綜合實力最爲強大的一域。
儘管它域內的經濟並不如何發達,城市也並不如何繁華,但不可否認的是,從參商海來的一些人、以及無涯海里投靠了遺宗的本土人氏,他們齊心協力,真的是將遺域給發展得很好,好到如今,竟能以一己之力,和墨域等數大域打起了最消耗域中實力的內戰。
這場內戰之中,除墨域外,其他數域因戰爭的消耗都已是有些吃緊,可遺域卻還是看起來優哉遊哉的,似乎這樣繼續打下去,根本不會讓他們捉襟見肘。
這卻實在是因爲他們域中人少,又都是同一個勢力裡的手足,彼此吃的穿的用的皆是豐沛有餘,要打仗,那就所有人一起都出去打仗,分舵老巢裡很少會有什麼人。
如此人煙稀少,乃至於有着一些小型的不能被稱之爲島嶼的小島上,根本沒有建立起城市來,也沒有什麼生靈在其上生存。
至於那些建立起城市來的大型島嶼,島上也是稀稀拉拉的排列着幾座小型城市,不,連城市都是說不上的,充其量只是大一點點的城鎮而已。
便拿其中的無涯島來舉例。
無涯島並不是遺域的政治權利中心,也並不是遺域的總部老巢所在。它之所以在遺域之中較爲出名,便是因爲島上不過只有一個城鎮,坐鎮在城鎮裡面的人,不論外界如何混亂,他們也是絕對不會離開城鎮。
因爲在城鎮之下,有一個牢獄,名爲海底監獄,關押着十一年前從東靈大陸上擄來的人質。
這些人質顯然十分重要。
甚至是比遺域老巢被攻克還要更加重要。
否則,遺域怎麼也不可能會讓那麼多的傳奇境巔峰駐紮在海底監獄之上,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要嚴防裡面的人質會逃出來,同時也要嚴防有人過來救人。
而今,時隔十一年,內戰重新爆發,遺域力抗以墨域爲首的數大域的進攻,在接連丟了三座島嶼後,終於龜縮到最後的幾座島嶼上。
只不過,不等遺域收縮勢力,將戰線給進一步的縮短之時,參商海那邊竟來了人,一邊前往前線去插手內戰,一邊則是對遺域下了諸多命令,還是不得不服從的死令。
這些死令裡,最重要的,有着兩個。
一個是去偷襲墨域總部中境島,一個則是讓看守海底監獄的人,統統撤離。
現在距離參商海來人的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前一個死令,從參商海來的一批尖兵完美的完成了,只是再往後的結果就很是悽慘,如今也不必多說;後一個命令,遺域的巔峰傳奇們也的確是撤離了,包括生活在無涯島上的一些平民。
如此,無涯島已經成了個空島,就算是海底監獄外象徵性看守的護衛,也是撤得乾乾淨淨。
這樣的無涯海,簡直是個最能釣到大魚的超級美味誘餌。
而果不其然的,有這樣的誘餌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即便明知誘餌的背後是一口早已燒好了水的大鍋,可遺宗最想要釣到的那一條大魚,也的的確確是上鉤來了。
古語說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如今,卻是參商遺宗釣魚,紫王上鉤——
沒錯。
心甘情願吞下無涯島這個誘餌的人,正是紫王。
東靈紫王,一代梟雄,褚紫晟!
除極個別的人外,整個東靈位面上,或許一直都沒什麼人知道,紫王褚紫晟和當年同樣也是頗負盛名的極雲公主秦極雲,乃是一對夫婦。
更沒人知道的是,在極雲公主懷孕後,其兄崇帝將她暗中轉移到紫王胞弟褚王的府上,以保全她和腹中胎兒之後沒多久,身懷六甲的極雲公主曾和紫王有幸去了一次參商海。
也就是和紫王有關的那句“單槍匹馬往參商,一夫當關紫雲槍”。
不過因爲參商海這等最高級衍生位面的存在,向來都不爲東靈大陸的人所知,故而人們一直以來,都是認爲這句詩中的“參商”,說的是星宿,而不是地方。那自然也就更不知道,在參商海里,這隱婚的夫妻兩人是經歷了什麼,遇到了什麼,發現了什麼,探求了什麼。
說是有幸去往參商海,實則也並非有幸;只是有某位不知名的大能隨意的幫襯了一把而已,期間遇到的種種危機險境,自不必多說。
只說兩人進了參商海後,不出意外的被參商遺宗的人查探到。
參商遺宗的探查也很詭異,兩人不過剛至參商海,還未進入海域,連半個本土人氏都沒接觸,就直接被參商遺宗的人找過來,沒對他們出手,也沒對他們好言好語。
只那被衆星捧月的一人,盯着極雲公主的肚子看了半晌,道:“你會後悔懷上這個孩子的。”
這句話給夫妻兩人帶來很大的觸動。
首先,作爲孕婦,極雲公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別人傷害自己的孩子,更無法容忍別人中傷自己還未出世的孩子;其次,作爲準父親,褚紫晟性格雖殺伐,可向來都是重情重義的,秦極雲肯無怨無悔的跟着他,他自是要盡己所能保護好自己的妻子和即將出世的孩子。
於是,在“單槍匹馬往參商”後,褚紫晟因那人一句話而爆發,這纔有了“一夫當關紫雲槍”。
那時的褚紫晟和秦極雲,在參商海之人的眼中看來,實力簡直是比螻蟻還要低下,連傳奇境都沒達到,他們一根手指頭就能輕而易舉的將這兩人給碾死。
可他們沒想到,紫王一怒,竟是伏屍百萬,褚紫晟體內暗藏着的神龍血脈暫時性激發覺醒,那位幫助褚紫晟兩人進入參商海的大能,似乎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什麼力量,讓得那時候的褚紫晟,竟是暫時的達到了參商海里纔會有的實力境界。
參商海里的等級境界,傳奇境之上,分人王,人皇,人帝。
每個品級的綜合戰鬥力,皆是逐次遞增上去,在人帝之上,也有更加厲害的存在,只是那等境界的人,大多都是閉關修煉,鮮少出現在世人眼中,故不如何被人口口相傳。
且說那時候的褚紫晟,因雙重原因而達到了人帝級別的實力,本就在暴怒狀態,當即潛力徹底爆發,竟是生生以一杆紫雲槍,守住了他懷孕的妻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將那些參商遺宗的人,都給屠戮了個乾淨。
但那個出言中傷秦極雲腹中胎兒的人,褚紫晟卻是無論如何也傷不得他分毫。
而他也並沒有因爲自己的手下都死了,就要讓褚紫晟以命償命,只一味的避讓着褚紫晟的攻擊,遊刃有餘,輕鬆無比。
——他分明是人帝之上的實力。
褚紫晟至今都還記得那個人看向自己的眼神。
像是憐憫,又像是恭敬,更多的則是欣慰感慨喟嘆,以及懷念和放心之色。
許多種情緒交織在那個人眼中,複雜得讓人心驚。他記得那人走之前,漆黑的衣衫上豔紅色的曼珠沙華灼灼盛放,刺得人眼疼,然後留給他第二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若是不後悔,就好生護着它,哪怕會丟了命,也務必要保它周全。”
護着它。
護着它這具軀殼,護着它這抹魂思。
等待真正的魂魄迴歸,等待真正的孩子回來。
到那時……
一切,就都有轉機了。
便是這樣兩句話,褚紫晟記了十多年,至今仍不敢忘。
因他明白,那個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找上自己夫妻二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對自己二人說出這樣兩句話。
所以當時,參商大帝離開後,夫妻兩人一拍即合,準備去弄清楚這個神秘人的身份。
便在夫妻兩人準備查探秘密了,先前那個幫助兩人進入參商海的大能,又出現了。
那位大能給予了他們兩人很多幫助。
於是,他們先是知道了參商大帝的身份,再來知道了參商遺宗這麼個勢力的存在;然後繼續順藤摸瓜,摸出了四百多年前的那場天變,摸出了四百多年前的前塵往事。
同樣的,也摸出了秦極雲肚子裡胎兒的真正身份。
難怪參商大帝說秦極雲會後悔。
實在是因爲她肚子裡的孩子,竟然會是,竟然會是……
可秦極雲顯然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母親,得知了腹中胎兒的真正身份,她也沒有產生過要打掉胎兒的想法。
甚至於,她和褚紫晟想的一樣,既然天意註定那樣一個人,會以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方式投生在自己的肚子裡,那不論如何,自己都是它的母親,他也是它的父親,他們有那個義務和必要,來讓孩子平安出世,並將它撫養長大成人。
所以,參商大帝的第一句話,沒有被他們選擇。
他們選擇的是第二句話。
會盡己所能,好好的護着它。
不過有關未出世的孩子的這一切,夫妻兩人都選擇爛在心裡,誰都不會說出去。
於是,崇帝不知道,褚王不知道,整個東靈大陸上,誰都不知道褚紫晟和秦極雲的孩子,其真正身份是有多麼的驚人。
驚人到倘若現世還存在着四五百年前的史書,隨便的翻開一頁,就絕對能從中找到她的名字——
她姓褚,名妖兒。
號稱妖主,身懷神龍血脈、頂級神火,擁有着威力強大的自創功法。
“褚妖兒,東靈位面……之人,東靈聖地……之人。”
“數……年來,吾主功德,大道無邊,至高無上,世人皆傾心膜拜耳。”
只可惜,有關這些的史詩,早已連同姬華古帝的訊息一起被付之一炬,甚至比姬華古帝的要摧毀得更加徹底。
世人好歹至今還知有姬華古帝這麼一位存在,只是迫於天譴之威不敢輕易說出口。可之於妖主褚妖兒,卻像是褚妖兒從未出現在過這個世界中一樣,所有生靈的腦海中,從不曾有過這麼一個人的記憶和信息。
所有人、所有獸,都像是從沒見過她一樣,和她有關的所有記憶,全都不復存在。
那是一段讓所有生靈都無比恐慌的空窗時期。
直至天變後,過了將近五百年的時間,在東靈大陸的那麼一個地方,一個小小的女嬰,終於誕生。
自此。
“吾主迴歸,百廢待興,參商永離,天道無疆。”
這是有人爲她的迴歸所作出的預言。
便也正是因爲這個預言,褚紫晟和秦極雲進入參商海,纔會第一時間被參商大帝找上門,說出了那樣兩句話。
這卻是因爲很久之前的那場天變,參商大帝,也是其中的一個主角。
或者,換句話來說就是……
四百九十多年前的那場天變,根本就是大帝一手造成的。
沒有他,就沒有褚妖兒的反擊,也就沒有席捲了整個位面的天變,更沒有褚妖兒的魂飛魄散、凝魂歸來。
只是,他和褚妖兒之間的關係,非常人所能想象。
而今,時隔十五年,褚紫晟沒能再去參商海見到那位參商大帝,而是來到了距離參商海最近的無涯海,來到了遺域無涯島,來到了島下的海底監獄。
“嘩嘩。”
海水不知疲憊的涌動着,海浪不停的拍打着海岸,空中日光暖暖照耀而下,將金黃色的沙灘映照得分外美麗。
無涯島,無涯無涯,這裡的海洋似乎沒有盡頭,一眼望去,皆盡無涯。
島上,已然成了一座空城的城鎮高空,有着數百人,正憑空靜立,等待着最前方那人的命令。
許是因爲關押了十一年,原本鋒銳的棱角,已被打磨得平滑,所有的鋒芒都是內斂。也因爲修煉天賦太好,又身懷神龍血脈,他如今已四十來歲,可容貌看起來依舊如剛剛成年時候那般,風華正茂,年華正好。
身上已不是離開雲間天之時的囚衣,而是一襲做工精美的華貴黑袍,其上紫金暗紋滾邊,滾出淺淺神龍之影,天光一照,那龍影似是活了一般,在他身上緩緩飛騰。他只那麼平靜的立在那裡,便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高貴之氣。
他似乎……
比以前看起來更具威勢了。
負手立在空中,褚紫晟垂眸看着下方的空城。
是真的空城。
靈識將整個島嶼都給掃射了幾遍,除了海底監獄裡有着不少生命氣息之外,島上任何一個角落裡都再沒有別的人存在,好像連只螞蟻也是沒有的。
參商遺宗素來都是喜歡做絕,人全給撤走,獸類也全撤走。
他看着,須臾,笑了笑,笑聲有些冷淡。
“好一齣空城計。”
作爲紫王,褚紫晟自幼熟讀兵書,勤練武技,後來十二歲了,正式踏上修煉之途後,更是從少年時代便開始帶兵打仗,至今打了至少十年時間,是名副其實的東靈戰神,百戰百勝,不論是在計謀還是戰力上,鮮少能有人是他的對手。
不過,這僅只是針對東靈大陸而言。
東靈大劫爆發的時候,他也親自領軍開往大陸邊境去抵抗參商遺宗的軍隊,和參商遺宗的人殺了個人仰馬翻。
也就是那個時候,身處前線太久,參商遺宗慣用的手段,他簡直是一清二楚。
可以這麼說,參商遺宗的統帥揉一揉眼睛,他就知道這人是沒耐心不想再繼續僵持了;眉頭一皺,他就知道這人是要別出心裁的整出個新的戰陣了。
所以,對於眼下,這麼一座空島的安排,褚紫晟一眼就看出,這是個陷阱。
可他還是要跳進去,並且是心甘情願跳進去。
因爲這裡……
有他的妻子,他女兒的母親。
想起自己和妻子已然是隔了十幾年未見,如今他終於從雲間天來到了這裡,和她之間的距離,僅只剩下百丈不到。
隔着這麼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感受到她的心跳依舊那麼平穩,感受到她的笑容依舊是那麼溫婉,似乎十多年的牢獄生活,並不能讓她的心性改變分毫。
儘管此刻還沒能親眼見到秦極雲,可褚紫晟覺得,自己分明已經是見到了她。
見到她,還是習慣性的喜歡穿一襲正紅的豔麗宮裝,眉宇間永遠都噙着淡淡的溫軟,像是怎麼樣都不會對人生氣一樣,是真正皇室裡培養出來的端莊大方,高貴美麗。
哪怕是在戰場上,狠狠將手中長槍捅進敵人的胸膛,她也依舊是姿態優雅,像雲端仙子那般讓人遙不可及,無法高攀。
這就是極雲公主。
這就是他的結髮妻子,他此生所愛着的唯一一個女人。
看着底下的空城,褚紫晟緩緩閉目。
旋即,再睜開眼來,原本還能算得上平和的眼睛,此刻已然是充斥了旁人所無法感同身受的激烈。
那種激烈,熾熱而磅礴,是鐵血之下最真的柔情。
他開口,聲音仍是低沉,卻最能帶動人心底裡的澎湃。
“走,去海底監獄!”
身後三百人轟然應是。
不需要整隊,也不需要瞻前顧後,這批被褚紫晟親手訓練了十一年的東靈人質,分明是一個由許多人凝聚起來的羣體,可他們甫一動作起來,那就是一個單獨的個體。
最前方是頭顱,然後脖頸、軀幹、四肢,最後是手腳。
這是一個完整到沒有任何缺陷漏洞的人體。
他們在褚紫晟的身後,和他一齊朝着海水之中掠去。
從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竟給人一種十分詭異的感覺——
像是在褚紫晟身後的,只有那麼一個人一樣!
這個認知,讓無數見識過了這支橫空出世的隊伍的無涯海人,皆感到十萬分的心驚。
究竟要多麼強大的實力,多麼魔鬼的訓練,才能帶出這樣一支融合起來是同一個人、分散開來則又能各自爲政的強悍隊伍!
無涯海中許多人,包括褚妖兒在內,其實都是不知道,褚紫晟在率領着這三百人破空來到無涯海後,連鞏固實力都沒有,第一時間便去挑了外海黑炎王的赤炎戰隊。
結果,素來都是自詡外海戰力第一的赤炎戰隊,不過數息時間,便全軍覆沒,敗在了從三百人質中隨意選出來的十人所組成的臨時戰隊的手中。
緊接着,褚紫晟又找上了帝水戰隊、XX戰隊、XXX戰隊。
無一例外的,包括素來都是排在外海最末的海麒麟戰隊,數十支戰隊,甭管是在做什麼、在哪裡,皆被褚紫晟帶着人在一天功夫之內,挑遍了。
且,值得注意的是,每一支戰隊,都沒能在褚紫晟等人手中堅持超過一分鐘的時間!
戰鬥最長時間是花費了三息,也就是約莫小半分鐘的樣子;最快的則是半息,三四秒的樣子。
人常說,一瞬之間,往往勝負已分。
褚紫晟所率領着的這三百東靈人質,便是如此。
瞬息之間,就已經將外海的戰隊給打敗了。
不過半天時間,將外海所有戰隊都挑戰完畢,褚紫晟等人成功獲得了去往內海資格的同時,也是將自身的實力,都給悉數的鞏固完畢。
在雲間十三宮被關押了十一年,他們的實力一直被雲間天的位面禁制給壓制着,直至來到了無涯海後,實力如同坐火箭班的飛速攀升,不找那麼多戰隊打一打,怕他們一時間無法適應得了。
言歸正傳。
現下,褚紫晟率領着三百東靈人質吞下誘餌,準備進軍海底監獄。
此刻的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傳奇境巔峰級別的實力,放在內海里,這亦是足以讓任何勢力都要震撼的隊伍。
原本來到內海的時候,有人提出先去投靠雲間十三宮天尊所說的墨域墨主,將極雲公主被關押地點的勢力範圍分佈給查探清楚了,再去救人也不遲。
反正他們的實力都已經是站在了無涯海的巔峰,想來只要計劃妥當,救出極雲公主,是絕對能成功的。
可褚紫晟並不這樣想。
他清楚參商遺宗的實力,同樣也清楚遺域的實力,那自然,墨域的實力,他也是知曉那麼一些。
墨主雖是無涯海之主,最適合作一個靠山,可也只能是做一個靠山而已。
認識墨主的是天尊,又不是他們,墨主再想幫他們,怕也是不會予以多少幫助,一切還都是隻能靠他們自己。
褚紫晟他們來到無涯海的時候,內戰還沒爆發,於是褚紫晟沒有采納投靠墨主的建議,而是在距離遺域不遠的地方隱匿了下來,對遺域進行盯梢,準備尋找合適的時機,看能不能出其不意的攻下海底監獄。
聽說海底監獄是遺域之人最看重的一個地方。
駐守着監獄的,至少有着千名傳奇境巔峰,且全都是百年前參商遺宗將手伸到無涯海里時候所派遣過來的參商海之人,而非無涯海的本土人氏。
參商海上的生靈普遍實力等級要比無涯海高出了太多,即便這些巔峰傳奇,放在無涯海里是連乞丐都很難做的,可這並不妨礙他們在無涯海里,成爲遺域中最爲核心的人物。
只要他們在,只要海底監獄在,那參商遺宗在無涯海里建立起遺域的好處,就絕對沒有白白浪費。
至於……
那好處是什麼?
這個顯然就不爲人知了。
世上僅有少數的那麼幾個知道真相的人,才知道那原因是什麼。
褚紫晟,便是其中一個。
眼前海水蔚藍如天,層層波浪洶涌而來,越往下深入,水壓便越大。褚紫晟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島嶼最下方的監獄激射而去,幾乎無視了海水帶給自己的壓力,眼中只能看得到那如同惡魔血盆大口一般,矗立在重重深藍之中的監獄。
在那裡,監獄之中,有着他的妻子。
褚紫晟明白,其實參商遺宗之所以會在當年擄掠那麼多的人質,根本就是一個藉口。
想要擄走他和極雲,這纔是參商遺宗,也就是參商大帝的真正目的。
只要擄走了他們夫妻二人,尤其是極雲,那他們身在褚王府之中的女兒,就將永遠受到那個被大帝所勾引了的女人的欺壓排擠,被參商大帝牢牢掌控在掌心。
——大帝他,是十分矛盾的。
一方面想着褚妖兒能迴歸東靈,一方面則又念着褚妖兒千萬不要回來。
他不想看到她恢復了記憶的樣子。
不想再看到和當年如出一轍的一幕……
當年天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褚紫晟也只是知道那麼一星半點,並不知道全部的真相。
可這並不妨礙褚紫晟猜出,參商大帝是和自己的女兒彼此站在了對立面的,女兒前世便已是和大帝恩斷義絕,今生也絕無再重修舊好的可能。
畢竟,他女兒前世是那樣的一個人,那樣對待自己都是殘忍無比的人,又怎能對自己生來便厭惡的人有心?
前世裡,妖兒沒能直接在……後殺了大帝,便已是她良心大發了。
可良心大發的結果,卻是她自己反過來被大帝害死,甚至是魂飛魄散,差點真正的消亡。
褚紫晟想着,前方的海底監獄,已經近在咫尺。
而果然的,參商遺宗將所有人員撤走,這比起他一手創建的紫府天牢還要更加堅實的監獄周圍,真的是沒有任何一個生靈的存在。
身後不由有人出聲道:“王爺,都到這個時候了,遺宗還沒派人來,他們真的會放任我們救走公主?”
其餘人也紛紛附和:“是啊王爺,這本來就是一個圈套,明擺着讓我們過來送命的。聽說小郡主現在也被遺宗的人給牽絆住了,咱們真的不等小郡主一起嗎?”
“墨域和遺域正打得激烈,遺宗又派人過來,墨域能勝嗎?”
“不知道啊。不過墨域怎麼說也是老牌勢力,墨主又親自出馬,想來就算勝不了,也會立於不敗之地吧。”
“就怕遺宗會帶來什麼殺手鐗。”
“就算有殺手鐗,估計也不會拿去對付墨域,而應該是會來對付我們。”
“此話怎講?”
“我們的目標,是救極雲公主出來。遺宗他們,是有多看重海底監獄這裡,大家夥兒又不是不知道。你說他們故意放出這麼個誘餌來讓我們上鉤,難道他們已經放棄了海底監獄?怎麼可能。依我看啊,遺宗肯定是在準備着什麼驚天的手段,就等着我們救出公主,放鬆警惕的那一刻,施以雷霆衝擊,讓我們實力大減,再將我們給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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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一說出來,其餘人立即深感的確如此。
誰都知道現在的海底監獄,根本就是個陷阱,可他們不得不硬着頭皮進去救人。
雖然他們現在在這裡七嘴八舌的表達想法,但無一例外,沒有一個人有着要離開隊伍的傾向,所有人都是速度不停,緊跟在褚紫晟身後,直朝監獄入口而去。
儘管這裡是陷阱,一旦進入,必死無疑。
可他們,也絕對要將極雲公主給救出來!
而不等小郡主一起救人的原因……
連他們都沒有把握能從陷阱之中活下來,又怎能讓王爺和公主的女兒也陷入這個死局之中?
這些,褚紫晟明白,他們也都明白。
既然是一定要人送命的,那就讓他們這些在世人眼中早早便死了的人送命吧。
小郡主,她是他們東靈大陸的唯一希望,誰出事,誰死亡,都絕對要將她給保全!
負盡天下人……
也絕對不能負褚妖兒!
“譁!”
速度飛快的劃開無窮無盡的海水,身體猶如一顆炮彈,猛然朝着海地深入。
這裡已經是深海,入目所及,全是黑暗的色澤,伸手不見五指,天光再照不過來。
不過在場的人,都已是傳奇境巔峰級別的強者,並不能被這黑暗阻擋了他們的視線。
相反,他們極清晰的看到,前方那已經距離很近的海底監獄,不知是用什麼珍貴材料製作的,反正絕對是要比雲間十三宮刑罰宮裡的囚牢還要堅固的鐵門,此時赫然正大開着,像是在迎接着他們的到來,又像是在迎接着他們進入的惡魔的嘴巴。
比海水顯得更黑的大門洞開着,一眼望去,裡面的通道暗黑而又冗長,海水不知是被什麼給遮擋了,並不能涌進監獄裡,於是那乾燥的通道,裡面閃爍着幽幽暗光,照亮着通道,生生給人一種驚悚之感。
隱約間,似乎還能聽到有人發瘋似的淒厲尖叫聲,從中傳出,聽得人心跳都要爲之加快。
有人看着,伸手摸摸後背。
衣服溼了。
卻不是被海水給浸溼的,而是被冷汗打溼的。
儘管他們都已在紫王手下訓練了十來年,可面對着這樣附帶着可怕威勢的監獄,他們還是潛意識的驚出了一身冷汗來。
褚紫晟此時已是放慢了速度。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監獄入口。
儘管這時候,距離秦極雲已然是無限制的接近,可他還是相當謹慎的,讓隊伍停下來,探查一下週圍有沒有什麼埋伏。
三百人依言散開來。
不多時,人就都集合了回來,紛紛表示周圍一切正常,沒有任何的埋伏。
褚紫晟聽着,心中愈發沉靜。
可同時,也更加的明白,連他們都無法查探出來什麼異常,看來這場海底監獄之行,危險度又大大的增加了。
他從來都不認爲,自己領着這些人進去救極雲,還有能活着出來的可能!
除非妖兒能……
“進去。”
他一聲令下,率先擡腳走向那洞開着的大門。
三百東靈人質緊隨其後。
沒有再動用御風飛行的能力,也沒有再加快行進的速度,以褚紫晟爲首,他們步行着,踏過漆黑的海水,來到監獄大門前,然後目不斜視的進入。
果然,像是穿透了一層什麼東西一樣,他們進入大門後,便發現海水果然無法涌進,地面上只留下了一些溼腳印,這個建造在了島下海底的監獄,竟是無比干燥。
“小心。”
褚紫晟低聲說了句,目光掃射着前方,謹慎的往前走。
人質們也是小心翼翼的走着,邊走邊觀察着周圍被幽光隱隱照亮着的區域,防備着任何突如其來的危險。
這條通道十分的冗長,並不如紫府天牢的構造,也並不如刑罰宮的構造,他們沿着這條通道一路走下來,竟一直都沒有見到囚牢,也沒有見到什麼房間,從始至終都是堅實的不知用什麼金屬做成的牆壁,有人試探着攻擊了一下,竟都難以在其上留下印痕。
“越來越玄乎了。”
有人忍不住說道:“這樣的一個地方,遺宗人說放棄就放棄,雖然這是一個圈套,但我還是想佩服遺宗人,這樣的好地方只用來關押幾百個人,他們也真是財大氣粗。”
旁邊有人接話道:“可不是。聽說參商遺宗可是參商海里五大巨頭之一,收斂着不少好東西。看這牆壁的材料,無涯海里應該是沒有的,估計是從參商海那邊帶過來的。”
衆人邊走邊說,儘管一直都沒遇到危險,可他們還是不敢放鬆。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黯淡的火光,終於是變得有些明亮,遙遙看去,這條通道,似乎快要到了盡頭。
“加快速度。”
褚紫晟突然道,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目光有意無意的看了看身邊的牆壁一眼,微蹙了蹙眉,卻是沒有猶豫,加速朝着前方的盡頭衝去。
人質們也是照做。
最後的距離,眨眼即過。
終於來到了通道盡頭,展現在眼前的一切,卻是讓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褚紫晟也是愣住了。
居然,居然已經……
他還是……
來晚了嗎?
不。
不。
他怎麼可能會來晚。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可看着眼前的一切,褚紫晟良久都沒能作出什麼反應。
他都如此了,他身後的東靈人質們,也更是無法從種種震撼中回過神來。
“噼裡啪啦!”
火焰舔舐着柴禾的聲音不停響起,明亮的火光如同海面之上的太陽,將所有的黑暗都給驅逐,光明普照人間。
這裡,通道的盡頭,真正的海底監獄。
並不是人們想象中的建造得堅不可摧的囚牢,而是一個大型的、只有在傳承了許多年曆史的國家、世家之中,方纔能擁有的祭天的祭壇!
這個祭壇佔地面積極大,幾乎有半個無涯島那麼大,若是僅憑着腳步來丈量方圓,怕是走上一個時辰,都未必能沿着最外圍走得完,甚至是,一眼都望不到邊,無涯一般。
佔地面積如此之大,這個祭壇,卻也不像是尋常的祭壇那般,用珍貴玉石打造。
它整體竟是以一塊不知什麼種類的體型十分龐大的靈獸的骨頭製作而成,最外圍則鑄造了一道有着九層層數的階梯。被製作成了祭壇模樣的巨大獸骨,散發着幽幽森白的光澤,在通明火光的照耀下,若有若無的散發出一股讓人膽寒的氣息。
可讓褚紫晟等人愣忡的,卻不是這一點。
讓他們愣忡的,震撼的,乃是在祭壇之上,最爲中心之處,接連八道九層階梯之後的最後一道九層階梯的盡頭,有着那麼一個同樣是獸骨所建造而成的小型祭壇中央,此時竟是放置着一個十字金屬支架。
在那金屬支架的下面,則是堆滿了易燃的樹枝柴禾,此時正有人拿着一個火把,站在金屬支架的旁邊,只要有人一聲令下,那手持火把的人便能隨時點燃那些柴禾。
而一旦柴禾被點燃,十字金屬支架便會立即在火焰的炙烤下融化開來,將綁在支架上的人,也一同融化在火焰之中。
在那些柴禾之上,被牢牢禁錮在金屬支架上的人……
褚紫晟瞳孔緊縮。
垂在身側的雙手也是不由自主的握緊,就連胸腔之中的心臟,也是不受控制的飛快跳動了起來,幾乎要從身體裡跳出來一樣。
砰!
砰!
砰!
心跳如擂鼓,是下意識的情緒激動。
他遙遙看着那人。
儘管還隔着極遠的距離,但他就這樣看着,眼都不眨的看着。
須臾,這位不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卻從不曾落淚過的錚錚梟雄,眼眶,竟是不知不覺的紅了。
真的是,相隔多少年,相隔多少裡。
他終於……
見到她。
見到她!
他的妻子,他此生的摯愛。
終於,終於啊……
眼眶酸澀得將將要落下淚來,他卻是不忍眨眼,以一種毛頭小子般固執而倔強的姿態,遙遙看着那最高祭壇之上的人。
此時,此刻。
那龐大的獸骨祭壇之上,從東靈大陸擄來的人質,皆被綁縛着,或站或跪,他們每一個人,身旁都是有着兩個從參商海來的遺宗人看押,只要人質們稍有異動,遺宗人瞬息便能要了他們的命。
可這一切,都無法入得褚紫晟的眼。
他的眼中,只能看得見那一抹紅色。
只能看得見,那一抹最爲豔麗的紅,如同凌晨時分,初初從地平面升起的旭日般,紅得張揚卻不刺眼,卻是一種最爲純正的赤色,看似溫和無比,實則卻是能將人渾身的血液都給燃燒起來一般,是最深入人心的熾熱和滾燙。
被那紅色給包裹着的,是一個女人。
女人看起來似是正處在雙十年華般的年輕,正安靜的垂着眸。
她神態嫺靜溫婉,儘管四肢皆被綁縛在了那十字金屬支架上,可她依舊像是正端坐在最爲華美的寶座上一般,讓人只這麼靜靜地看着她,都要被她寧靜溫婉的氣息給感染。
須臾,那垂着的眼睫顫了顫,她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一樣,微微擡眸。
然後,第一時間,看到了祭壇前的那個人。
“王爺,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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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終於出來了,寫得我老雞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