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 入 牢 門
嚴偉感到短暫的昏迷,幾分鐘,也許是十幾分鍾。當他的意識重新回到他的大腦,恢復知覺,睜開眼時,首先發現的是擋風玻璃碎了,到處是鋼化玻璃的碎片。自己競是連同座椅坐在了汽車的前輪上。看不見外面 的情形,只能看到大樹的樹梢和灰濛濛的天空。繼而,他發覺自己已不能動彈,被卡在了中間。自己渾身是血,腳已失去知覺,不知斷了沒有?真怪?流了那麼多的血。而自己卻不知哪裡疼。此時,他已經意識到出了車禍,並且是挺嚴重的車禍。
他頭腦中一片茫然,昏昏的,木木的,好象腦袋也遭到了撞擊。但一個意識很清晰,很強烈,得馬上向交警部門報警,尋求警方的幫助。他喊跟車售票的張秋勁,小張過來了,他的臉上、手上也到處是血,好象是被玻璃劃的。他讓小張用自己的手機報警,要交警和醫院快來人,然後又進入了半昏迷的狀態。
外面不時傳來痛苦的呻吟和求救聲音,有個人用哭腔大聲喊“救救我,將那塊鐵板撬開,讓我出來 ,我快要死了。”接着又有人喊號子和用力推車,用東西撬車架救人的聲音,看破來來了不少人。來了幾個人到嚴偉身邊,用鐵棍將連接的座椅的鐵板撬開,將嚴偉拖了出來,然後,放在了車裡的臥鋪上躺着。
他聽到位了警笛聲,知道是警察已經過來了。現在也許到位了現場,也許正在勘察現場,指揮搶救傷員吧。救護車的聲音也在附近響起來,但有好長時間沒人過來惠顧他,大約有半個小時吧,他想去看看事故情況但無法站起來,就只能那麼趟在那裡等着。他不知道事故 有多大,死人沒有?一種強大的恐懼感將他包圍着,使他感到後怕。不由又想起昨夜的灰色大狗,毫無聲色向他竄來的大狗,還有一根根頭髮都堅起來的可怕場景。他下意識地舉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的頭髮,摸到手的一手汗水,還有血。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左手小臂關節處,被玻璃劃傷了一條一寸多長的口子,裡面的肉往外翻着,傷口還在不斷地往外流着血。“再不來人止血,可能血會流乾的”他想。但他無力呼叫,也不想求救。心中冒出了一種強烈的求死的念頭。他無法想象自己活着來面對事故的可怕後果。死神快點來吧!他慢慢地閉上眼睛 。
那可怕的感覺,現在真的變成了現實,該來的終天來了。此時他真的很希望昨夜沒能躲得過那條大狗,讓大狗撕裂一快皮肉,此時就會趟在防疫站的病牀上,而不會在這裡趟着了。上帝並沒能保佑他,還是給他帶來了這致命的一撞。爲啥要不相信自己的預感呢?爲啥在有了不吉的預感謝後仍要爲了錢的驅駛,來對抗自己的預感,而繞幸地去求什麼上帝的保佑呢?要是今天不出來的話就好了。嚴偉深深地自責着,恨不得猛扇自己十七、八個耳光。
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鍾,聽見了有人上車的聲音,他努力地掙開眼睛,發現有三個人蹲在自己的面前。有兩個穿制服的警察,一個年紀稍大的,身材矮胖,年青一點的比較單薄,還有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人,一定是一名醫生。
年齡稍大的警察盯住了嚴偉問:
“你是臥鋪車的駕駛員?”
“是。”嚴偉機械地回答。
“能起來嗎?”警察問。
“可能不行。”嚴偉答。
穿白大褂的前來,擡起了嚴偉的左臂,掏出一卷紗布,用勁地替他扎信傷口。血很快將白紗布染紅。他又纏了幾圈,然後紮緊,“不會流血了。”他說。
兩名警察過來將嚴偉扶起來,一左一右從肩窩下將嚴偉扶下車,走向20米外的一輛“北京”2020吉普車,將他放示了後座中。年長的一位警官對他說:“我們是玉象交警中隊的,現在送你上醫院。”年青的便繞到車前面,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發動了車,並打開了警報、*。嚴偉知道自己現在已坐在了警車中。警車已經開動了,但開往哪個方向,他未弄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一刻鐘後,吉普車停在了玉象鎮醫院。兩名警察將嚴偉扶下車,這時,他的疼痛神經已經恢復了功能,劇烈的疼痛使他前額泌出了汗珠。尤其是左腿關節處,象有人用一把鋸子狀的刀在他的膝骨上刮動,每往前邁動一步,都使他的牙邦緊緊地咬一下。他們已來到門診大廳,充其量不過是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空間。此時,已有幾個傷員或躺或坐地擁擠在窄小的大廳中。嚴偉意識到這些人都是這場車禍的受難者,不知還有多少?他的心中又開始發怵,馬上將眼光躲開面前的傷者,不敢面對現實。
艱難地步上一級級臺階,他們來到了二樓,又穿過一條長長的過道,年青的交警用右手推開了一扇門,他們走了進去。房間裡擺着兩架X光機和一臺手術牀。手術牀上躺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在進行腿部X光拍片,從他腿上的血跡,嚴偉斷定,也是這次事故的受難者。
交警將嚴偉放在室內 後張長木椅上坐着,年長的警官便走過去與X光師低聲說了句什麼,只見醫生點了點頭,年青 的交警便開門出去了,五分鐘後他再次進來時,躺着的中年人已經做好了X光,被告人扶了出去。他們便過來把嚴偉扶到另一架立式X光機前,讓他站在背後有塊可上、下活動的鐵板的架子上,讓他自己站着。X光師拿着一塊銀灰色的膠片盒將一串阿拉伯數字的金屬條粘貼到膠片盒的左上角,再將膠片盒插入嚴偉身後的膠片架上並讓嚴偉換了個姿勢,又過去擺弄機器。
“好了,將他放在牀上,再拍其他的地方。”X光師對兩位交警說。
他們便又將嚴偉扶到牀上躺下,X光師將機器搖動到嚴偉的腿旁,又重複着先前的動作,然後 又照了他的手臂。關了機後對交警說:“行了。”
年長的交警走過去對X光師說:“這是駕駛員,我們需要儘快拿到檢查結果,希望你馬上寫出報告。”
“好吧!你們到外面等着。我去衝片,半小時就好。”X光師答應着,打開了門。
他們將嚴偉扶到走廊上,在走廊上找到一張長椅子將嚴偉放下。留下年青的交警陪同坐下。與其說是陪他,不如說是看守來得更爲恰當,年長的便宜下了樓。
外面已快黑了,應該是傍晚了吧!走廊上已經開了路燈,昏黃地照地長椅上。不時在腦中閃過的刺耳的急剎聲和兩車將要擁吻的場景,使嚴偉頭痛欲裂。他想問問交警事故情況怎麼樣,傷了多少人,死人沒有?但一看破到交警一張佈滿寒霜的臉,心裡一緊,沒敢將話問出口。
自己出了事,不知家中知道沒有?嚴偉結婚已十年,妻子帶着八歲的女兒信在省城單位分的宿舍裡,沒有與他一起回秀湖。現在應該吃晚飯了,他想給她打個電話,將發生的事告訴她。他摸了摸袋中的手機,電話還在,但他沒有拿手出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起,還是等知道事故結果再告訴她吧!自己肯定要在醫院裡呆一段時間。
嚴偉在秀湖縣玉象鎮所鄉下,住着已逐步形成過花甲的父母。他們一定以爲他現在正在去廣東的路上。不知他們現在知道了沒有?嚴偉早上離開家時,因爲的早,沒有吵醒還未起牀的雙親。家中沒有電話,要告訴他們得打村裡的電話,這樣的話就會令村裡鬧騰起來。還是不告訴的好。也許,事情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就這麼胡思亂想着時,過來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手中拿手着一螺紙,站在了嚴偉的面前。
“是不是叫嚴偉?”醫生問。
“是的。”答話的不是嚴偉本人,而是坐在他旁邊的的年青的交警,站起來替他說。
醫生轉向交警,對他說:“X光照出來了。”他將報告遞給交警,接着道:“內臟沒有問題,也沒有骨折,只是肌肉裂傷,失血過多,需住院觀察。他的命很大,一塊玻璃插進了喉管旁,被鎖骨擋住了。要是再往左一釐米,就會割斷咽喉。”
醫生簡單地介紹完情況後問:“是在這住院,還是轉到縣醫院去?”
“不在亮住院。”交警回答:“交警大隊還等着將他送過去。請你們派人給他簡單地進行包紮,處理一下外傷就可以了。”
“好吧。”醫生轉身走了。
過了一會,來了一名醫生,一名護士,就在走廊上的長椅上爲嚴偉包紮,處理外傷。他們處理得很馬虎,只是用酒精擦了擦,然後用紗布纏住,就算完事。這時,年青的交警已經用手機叫來了年長的,一同將嚴偉扶下樓,走出了門診大廳,讓嚴偉塞進了吉普車的後座。
“情況很嚴重,縣領導都過來了。我們先回中隊一趟,然後送他到他到縣大隊去。”年長 的對年輕的說,年輕的便到前面去開車。
天已經黑了,吉普車打開了車前大燈,駛出了鎮醫院。
“今天不知是什麼日子?上午那中巴撞了人,事故還未處理完,下午又在同樣的地方出了這擋子事,弄得現在都還未吃中飯。”年長的對駕駛座上開車的年青 交警抱怨道。
“上午撞的人怎麼樣了?”年輕的邊開車邊問。
“還未脫離危險期。”
“現在道路通了沒有?”
“已將車拖開了,大隊正在處理,支隊也來了人。”年長的答。
吉普車駛進了一個院子,前面 是一排兩層樓的房子,正中掛着一個牌子:“秀湖縣交警大隊玉象中隊”年長的交警下車後關了車門,走到駕駛室前低聲對年青的交警說:“看住他,我馬上就來。”
年青的打開了車廂內的頂燈,就坐在駕駛座上沒動。大約過了十分鐘,年長 回 來了。,左胳膊夾着一個公文包,右手拿着一副手銬。他打開車門,坐到了嚴偉的身旁,然後將手銬戴在了嚴偉的雙腕上。
嚴偉藉助車內的頂燈,茫然地注視着戴在手腕上冰涼的手銬。心開始往下沉,好象有一條無底的深淵,一直沉下去。手腕上的手銬的寒意也順着手臂鑽進了骨中。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寒意,就象突然掉進了冰窟窿裡。
他知道手銬帶在手腕上,是意味着什麼。
腕上的手銬呈亮,放着寒光。在活動處已透出了些微鏽跡,有兩處地方已脫了鉻,使手銬呈亮的表皮留下了兩點暗斑。
年青的交警關掉頂燈,將車開進了夜幕中。兩名交警一路上在交談着。戴上了手銬,使嚴偉意識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嚴重。頭腦中一直是木木的,一句也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吉普車已來到了修路的地方,現在是由縣城方向往外放車。吉普車前已排起了一條長龍。年青 的交警已打開了*,警報器,一路閃爍鳴叫着越過了汽車長龍,進入單人道,一路擠着與前面來車艱難地會車,一路緩慢地開過去。進入縣城的往左一拐,進了縣交警大隊的大院,停在了辦公樓的前面 。
他們將嚴偉從車裡帶了出來,穿過一條走廊,帶進了一個掛着“事故處理股”牌子的辦公室裡。
辦公室裡有一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穿着制服,正在接聽電話。他們將嚴偉帶到接電話的人旁邊,說:“向股長,人帶來了。”然後拖了把椅子讓嚴偉坐下。
向股長放下電話,與兩名交警交談了一會,無非是問事故的處理情況和現場傷員搶救的情況。然後向股長對年長的交警說:“老李,我們先將口供問了,做一份訊問筆錄。你負責做記錄好嗎?”
“好的。”年長的交警答應着,拖了把椅子坐到了向股長的對面 ,接過了向股長遞過來的紙和筆,就在桌上開始寫起來:
訊問筆錄
訊問人:向澤漢
被訊問人:嚴偉
紀錄:李良民
時間:1999年10月16日21時15分
向股長轉過身,嚴肅地對嚴偉說:“這次的事故很大,你已經構成了交通肇事罪,我們做一份訊問筆錄,你要採取積極的態度,配合我們的工作。老老實實地回答的們的問題,不得隱瞞事情真相,你聽清楚了沒有?”
嚴偉點點頭,表示聽清楚了。
“用語言回答。”
向股長提高了聲音。
“聽清楚了。”嚴偉只好開口回答。
“那好,我們這就開始。”向股長點了點頭。一場問答式的訊問開始了。
問:姓名?
答:嚴偉。
問:有沒有別名、外號和另外的名字?
答:沒有。
問:出生年月?
答:一九六七年十月十日。
問:民族?
答:漢族。
問:文化程度?
答:高中畢業。
問:家庭住址?
答:秀湖縣玉象鎮白濱五組。
問:有無工作單位?
答:以前有,省五湖運輸公司,現在已經下崗幾年了。
問:戶口在哪裡?
答:長沙。
問:職業?
答:駕駛員。
問:準駕車型?
答:A型。
問:哪一年開的車?
答:90年8月。
問:以前有無發生過交通事故?
答:沒有。
問:結婚沒有?
答:結了。
問:愛人姓名?有無工作單位?
答:叫何玉瓊,沒有工作。
問:有沒有小孩,叫什麼名字?
答:有一個女兒,叫嚴珊,今年八年。
問:你剛纔講你住在玉象鎮白濱五組,是怎麼回事?
答:我是那裡人,父母都在那。下崗後,我就回來住到了父母那裡。
問:有無前科?
答:我弄不明白,什麼叫前科?
問:就是說以前是否受到過治安處罰、勞動教養、或判過刑。
答:沒有。
問:你的駕駛證呢?
答:在一個小包裡,包是放在車子擋風玻璃後面的。出事後沒找到小包。你們在現場也許可以發現那個小包,*和別的證件都在那裡放着。
問:要是找不到小包,怎麼能證明你是持有A型駕駛證的駕駛員呢?
答:前幾天,運輸公司說保險公司要辦準駕證,需要駕駛證的複印件,我交了兩張複印件到公司,你們可以到那裡查。
問:知道爲什麼時候要你到這裡來嗎?
答:知道。我今天駕車出了交通事故。
問:那好,那你將今天的事故 經過講講。
答:好。今天上午十一點多,我將車從秀湖車站裡開出來後,是要到廣東支的。出城後由於修路,堵了兩個小時的車,我心裡很急便宜加了速。不久後天下起了小雨,在過了玉象鎮後不遠是一段有兩百多米的緩下坡路的柏油路面,因爲剛剛下過雨,路面很滑。我發現前面有臺中巴車正在加速衝坡,我便宜踩剎車減速。踩了一腳剎車後,我發沉車子剎車單邊,方向往左跑偏,車子摔屁股,我便丟掉剎車,打方向將車修正到右邊來。而中巴車仍在埋頭衝坡,不肯減速,我便又一次踩剎車,並向右打方向。可是當我一腳剎車踩下去,車子就不聽使喚了,就一下子橫了過去,與中巴車撞在了一起。以後我就失去了知覺,什麼也不知道了。
問:當時,中巴車是否行駛在自己的路線上?
答:當時中巴車是在我的左側行駛,但有點超過了中心線。
問:當時你不踩剎車的話,是否可以會車?
答:我想應該可以過去吧,但我想降低車速後會安全一些。
問:你行駛的車速是多少?
答:我是掛的五擋,可能是五、六十碼。
問:到底是多少?
答:五十來碼。
問:有人講,出事前你跟一個女子調情,是不是?
答:沒有。
問:中午吃飯喝了多少酒?
答:一滴酒都沒喝過。
問:你要講實話?
答:我講的是實話,沒有講過半句假話。
問:你知道這次事故有多大嗎?
答:不清楚。
問:那我告訴你。這次事故是一次特大事故。有二十多人負傷,十多人重傷。目前已有五人搶救無效死亡,經濟損失還難以估量。就因爲你那一腳剎車,使這麼多的無辜乘客到牽連,喪失生命,你心裡好受嗎?
答:不好受。我不知道事情會這麼嚴重。我一定吸取教訓,下次一定不發生同樣的事情。
“下次?還有下次?這次就叫你吃不完 着走。”向股長吼了起來,一張臉因爲情緒激動,悵紅起來。這時,他已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激動,他深呼了一口氣,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對作記錄的李良民說:“先問到這裡,讓他自己的看看,然後叫他簽字。”
“好。”李良民答應着將筆錄擺到嚴偉的面前,對嚴偉說:“你好好看看,看有沒有與你講的不同。你要是答可的話,就在上面簽字。”
正在這時,高明亮與另一人進了辦公室。嚴偉認識同高明亮同來的人是他們掛靠的單位,秀湖縣運輸公司安全科的吳科長。吳科長顯然同向股和很熟悉,互相打過了招呼,便宜向向股長打聽事故的處理情況。高明亮則關心地問嚴偉傷得怎樣,吃飯了沒有?讓他先不要想得太多,事情既然已經出了,再想也沒有用,表示先弄點飯來讓他先吃了再說,便轉身出去買飯了。吳科長則將向股長拖到裡面的房間交談去了。
嚴偉自從見到高明亮後,心裡有點激動,眼淚已開始佈滿眼眶。他努力剋制着,不讓他流出來。低下頭去認真閱讀訊問筆錄。他知道這筆錄在以後處理這次事故是很重要的,一定要認真對待,不然的話,在以後是要吃虧的。看完後,李警官問他有沒有出入,他搖了搖頭。李警官便遞過來一支筆,他作戴着手銬的手接過筆,按照李警官的話在詢問筆錄上寫上:“以上筆錄我已看過。同我說的一樣。”然後簽上自己的名字,再寫上年、月、日,又接過李警官遞過來的印泥盒,用大母指粘滿印泥,在自己的名字 上重重地打上了指模。李警官雙翻開筆錄 ,從頭到尾,在有 改的地方,都讓他打上指模。做完了這一切,嚴偉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 坐在椅子上休息。
過了一會,高明亮買了飯菜。又是盒飯,是用兩個白色的泡沫盒裝的,一個裝飯,一個裝菜。高明亮打開了放在嚴偉的面前讓他吃。從中午十一點吃了點東西到現在已經夜裡十點多了,嚴偉居然未感到有一丁點兒餓。眼望着飯菜,毫無半點食慾,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高明亮馬上勸說:“飯還是要吃的,不管多大的事情,出都出了,那是要面對的。 不吃不喝,更不利以後的事情處理。”一面將一次性筷子遞到他手中,一面向李警官求情,求他先將嚴偉的手銬打開,讓他先吃完飯。他說:“銬住了雙手,吃飯不方便,況且,他手臂雙受了傷,纏了紗布。”李警官答應了,掏出鑰匙,給嚴偉打開了手銬,將手銬扔在了辦公桌上。
雖然沒有食慾,但嚴偉不想辜負好友的一片心意。扒了一口飯到嘴中,艱難地嚥下去。菜是青椒肉片,還有兩個煎雞蛋。
外面傳來一片吵鬧聲,好象來了不少人。裡面還夾雜着女人的器叫聲,互相詢問着到哪裡找人。只聽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叫,要找肇事司機,非要將司機打死不可,去給他弟弟墊墊背。嚴偉吃了個雞蛋,又選了點肉片送入嘴中,就聽到嘈雜聲向這邊慢慢地擁過來。接着,門被推開,進來了五、閡個男人。就見一個男人走到了吃飯的嚴偉的身邊,詢問他是不是開車的司機。他一開口,嚴偉就聽出這人正是在外面叫着要打死司機,爲他弟弟墊背的人。嚴偉有些害怕,不知所措的轉頭望差役 李警官。高明亮也緊張起來,不知怎麼辦好,也看向要警官。
李警官馬上威嚴地吼了一句:“吵什麼吵?這是執法機關,有話好好講。”
眼中佈滿血絲的男人,並不理會李警官,仍在追問嚴偉是不是司機。
吵鬧聲使在裡間的向股長趕了出來,還是他反映快,對付此類事情有經驗,馬上接過話回答:“他不是司機。也是這次坐車受傷的人,我們請他來協助調查的。”又轉身對顧警官說:“老李,把他帶到安全股去。”隨後雙費了不少精神,講了許多好話,纔將這幾人勸出去。
待他們一走,向股長立即將嚴偉帶到裡間,拖過一把椅子讓他坐下,然後掏出手銬,一頭銬住嚴偉的手腕,一頭銬 在椅子的木框上。銬好了嚴偉後,向股長在房子裡來回渡了一圈,對剛推門進來的李警官說:“老李,我看得馬上將他送走。我看剛纔那夥人衝動起來,我們壓不住,會弄出事來。”
“那弄到哪裡去?李警官問。
“先弄進去,比這裡安全。”
“可是,這時開不來拘留證,不合手續,那邊不會收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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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先請求大隊長,讓他先打個招呼。”向股長說着走向電話,按了幾個鍵後,電話很快接通了:“陳大隊長嗎?我是向澤漢,向你彙報個事情。肇事司機已送到這裡,我們剛剛問完了口供。現在外面 來了一羣死者家屬,情緒很爆動,要打肇事者,我怕會出亂子。是否先把他送到看守所去?對,對,就是現在開不來拘留證。好,好,你先給那邊打電話,我們對肇事者說清楚,好的,好的。”掛了電話號碼,向股長對李警官 說:“老李,大隊長 已同意先送過去,看守所他打電話號碼過去,讓他們先收着,明天再補辦手續。”接着又對嚴偉說:“剛纔的情形,你都看到了,不用我多說。在這裡,你的人身安全沒有保證。你現在已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已經涉嫌交通肇事,我們決定對你刑事拘留。將你送到看守所,也可以保證你的安全,明天才能給你開拘留證。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嗎?”
嚴偉點了點頭。
“那好,我們現在就走。”說完,他掏出手銬鑰匙,打開了銬住木椅的那一頭,將他銬 在了嚴偉的左手腕上。
“不要銬了吧,他又跑不了。“運輸公司的吳科長湊過來,笑着對向股長說。
“不行,公事公辦。”向股長回答。接着又對吳科長和高明亮說:“你們也過去一下,等會好將他的東西帶回來。”
於是,一行人帶着嚴偉,繞過了吵吵嚷嚷的一羣人,來到了一輛“三凌”車前。將嚴偉塞了進去,由向股長開車,車子駛出了交警大隊的大院,沿着秀湖縣的沿江大道、新興路,十分鐘後停在了一扇緊閉的大門前。
將嚴偉押下車,向股長用手拍着旁邊的一扇小鐵門,但半天沒有反映,向股長便宜掏出手機,撥了裡面的電話,過了五分鐘,小鐵門才被打開。
他們進了門,穿過一個長方形的水泥場坪,旁邊是一溜掛着“預審室”牌子的房子,向左一拐,雙進了一道路鐵門上,待他們進去後,鐵門“咣”的一聲關上了。
右手旁是一間掛着“收押室”牌子的房子,房子約的十六平方大,房子地板鋪的是地板磚,牆壁也進行了裝修,天花板吊了頂,中間一盞成樹枝形的吊燈,發出慘白的亮光。屋內靠左手的牆邊,擺着兩張辦公桌,桌子靠牆邊是一個放文件夾的架子,架子上插着幾本塑料封皮的文件夾。旁邊是電話機。在另一邊是一個長長的檔案櫃,裡面插江滿了象醫院病歷夾一樣的檔案夾子。另一面牆上是一個巨大的寫着“秀湖縣看守所在押人員一覽表”,裡面有幾個用有機玻璃做的小框,框中插滿了一個個寫有人名、罪名、入監日期的小小標籤。值班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有了不少白髮的警官。
“趙所長,我們給你送人來了。”向股長向花白頭髮的警官打招呼:“陳大隊長已經來電話聯繫了嗎?”
“不了電話。”被稱爲趙所長的人,從抽屜中拿出一本表格,撕兩張,招呼嚴偉站過來,然後對向股長說:“將他手銬解了吧。“
向股長解了手銬,對趙所長說:“安排一個好一點的監子,他身上有傷,別讓人打他。”
“好,你一會去看看,你認爲哪能個監子合適,就放哪能個監子。”趙所長說:“我看放十七、十八監好些。那是臨時監子,大都江堰市是剛進來不久的,不會打人。近來,抓進來的人太多了。十一嚴打,每個監子都十七、八個人,只有多加兩個監子。”
“那上一個星期也是交通肇事的徐迅關在幾監?”
“二七監。”
“那就也放二七監。讓他們互相照應一下。”
“好吧。就放二七。待會你在負責一起將人送進去,按規定,夜晚是不允許開監督門的。”
“要得。”向投長答。又是一連竄的姓名、住址、年齡、婚否、身高、體重、有無病史之類的問答,然後就算辦妥了入監登記。
入下筆,趙所長取下老花眼鏡,嚴肅地開始訓話:“嚴偉,到位了這裡,你就是犯罪嫌疑人。你在將以前在外邊的不良習慣都改正掉。要遵守監規,按時起牀、做操、要搞衛生。不允許同人打架,有什麼事報告值班所長。知不知道?”
“知道。”嚴偉機械地回答。
“還有,要將監規背熟,每天 的學習要認真。”趙所長繼續下達着命令:“現在將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掏出來。”嚴偉只有聽話地從身上往外掏東西。錢夾,手機打火機、鑰匙、電話本……一一擺在了桌上。
“還有沒有?”趙所長問。
嚴偉再次摸了摸“沒有了。”
看着桌上的香菸,嚴偉想起從出事到現在,自己競未抽過一支菸,煙癮如此大的他,也可以八、九個小時不抽菸,煙癮也不會上來的時候。
“皮鞋、皮帶脫了。”
“那我穿什麼?”嚴偉不懂地問。
“就穿襪子。”
於是嚴偉只有脫掉皮鞋,取掉皮帶,光着腳站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一絲寒意從腳底的地板磚,順着腳心往上鑽。
趙所長走過來,從上到下對嚴偉進行了搜查,在再沒發現有什麼東西后,打開抽屜拿出一把裁縫裁衣用的剪刀,將他上衣上的金屬掛扣,挖了兩個小洞剪了下來,又將出廠金屬牌一一剪去。在剪去掛鉤時褲子一下子向大腿上滑去,嚴偉連忙用手拉住, 異常,趙所長找了根布條,讓他穿過前面兩個褲子拌捆在一起。褲子雖然穩住了,卻在前面 突出了一大把。嚴偉望着自己花八百多元纔買的不久的衣服,被剪草除根出的兩個洞,不由苦笑了一下。
趙所長將桌上的東西一一清點後,交給高明亮帶回去。說:“他進去後,需要買牙膏、洗衣粉、衛生紙、毛巾等需要一些錢,要想加餐也得留點錢,你給他留點錢吧。”
“錢是他自己用嗎?”高明亮問。
“先交給我,我把他上帳。明天 再給他訂東西。監子裡是不允許帶現金進去的。”趙所長說。
“那要多少?”
“至少一、兩百吧,多留更好,可以改善一下生活。”
“那就先留二百吧。”高明亮檢查了一下錢包,進而有一千二百元,他不願意交出太多,似乎有引起不放心。他抽出了兩張四人頭,交給了趙所長。
趙所長在一個本子上登了記,然後將鈔票夾進了本子中,放進了抽屜。交待高明亮:“明天讓他家裡給他送被子,換洗衣服來。”
“那麼,他家裡人可以來看他嗎?”高明亮問。
“不行,在這裡,法院未宣判前是不允許見面的。但是可以看電視,電視接見,每人每次十元。”回答了高明亮,趙所長對向股長說:“陪我送他進去吧。”
趙所長在屋角拿出一隻紅色的方形飯盒交到嚴偉手中,同向股長一道押着嚴偉又打開了一道路大鐵門,鐵門裡就是監督室了。嚴偉打量了一下里面的情形,發現裡面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分左右伸展開來。走廊的地板是平鋪的地板磚,牆壁上也有一米五高的壁磚。走廊兩邊,一邊是編了號的有闐厚厚鐵門的監房,一邊是一扇扇採光的窗戶,窗戶上都裝有足有16毫米粗的鋼筋,且每隔三十公分遠就焊有扁鐵的橫條,是什何人不錯助工具都無法弄斷、弄彎的鋼鐵裝置。他們順着長長的走廊走到盡頭時,趙所長打開了一個監室的門,讓嚴偉獨自一人,一隻腳撐着,一隻腳拖着,艱難地一步步走進去,就象走進一個無底的深淵……
“徐迅。”向股長向監室喊。
“有。”一個二十左右,大約有一米七高的年青人答應着來到監室門口。
“這也是個開車的,你照顧他一下。”向股長同徐迅交待。
“要得。”叫徐迅的答道,接着問:“向股長,人產案子處理得怎麼樣了?”
“還在處理。要等你家拿錢出來賠償死者,你在這安心一點。”向股長說。
“黑鬼 ”趙所長向裡面叫:“新來的身上有傷,你們不要搞名堂。要不然明天我饒不了你們,知道嗎?”
“不會,不會,趙所長放心,我們保證不搞名堂。”叫黑鬼的丫在遠處的鋪位上點頭哈腰。
“黑鬼,他今晚沒被子,找個人同他一上進心睡。明天他家就來了。”趙所長交待道。
“要得,要得。”黑鬼答應。
“咣,。”厚重的鐵門在身後關上了。嚴偉知道,自己從此走進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從這一刻上進心,就要開始一種黑暗、殘酷的牢獄生活。一種讓人字加框的“囚”與自己緊緊地連在瞭解一起。毫無思想準備的他,將如何面對此後的鐵窗內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