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偉大口、大口葉吞着煙霧,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使手不要抖,淚不要流。何玉瓊輕拍着自己的心口中,驚慌失措地哭道:“偉,好些了嗎?剛纔把我快給嚇死了。你要這樣,以後叫我跟珊珊指望誰啊?”
“玉瓊,是真的嗎?判了四年的實刑?”嚴偉平靜後,仍不相信地問。
“偉,是真的,四的的實刑。昨天我去了法院,許法官講,合議庭合議過了,交審判委員會討論過了,就快要打印判決書了。”何玉瓊回答,又將嚴偉的手握進了雙掌中。
“李書記呢?他知道了嗎?他不是保證過要判緩刑的,怎麼會判了實刑,並且判的是四年?還有沒有改的希望?”嚴偉一連串地問。
何玉瓊充滿了失落的苦笑,痛楚地說:“李書記也盡了力的。他是領導,只能打個招呼,不好直接插手,又不是他直接審判的,他也沒有辦法扭轉。李書記一直講要給你判緩刑的,做了不少工作,從院長到審判長都一一打了招呼。並講你的案子,要向他彙報。許法官講,也爭取判緩弄的,只要在賠償問題上調解好了,是可以的。上次的調解,他想要運輸公司先拿出十萬塊錢來,可運輸公司不肯出。我求他們借出十萬塊,放在我的頭上,不要他們認一分,我後來又找到了公司,找到了經理,無論我怎麼求,他們也不肯。高明亮更是昧了良心,我要他一同向公司借,用車子做抵押,他不肯,還講我蠢,講你只是坐幾年牢,很快就可以出來,判了你坐牢,就不會賠錢了。三、四年到哪裡去賺十萬塊錢來?你個人背的話,哪年哪月才還得清?許法官講,合議庭和審判委員會認爲,判你緩刑,死傷者家屬肯定不會服氣,會進行上述,或者到法院裡耿鬧,檢察院就會抗訴,到時候還要麻煩一些。上次調解成功的話,是準備判緩刑的。我聽法院的人講,審判委員會討論後,就將討論決定向李書記彙報了。李書記當即表示不同意討論意見,要求審判委員會重新討論。所以,你也不要怪李書記。”
嚴偉問:“那還會不會重新討論?”
何玉瓊道:“聽法院的人講,是法院旁邊的人,不是管這個案子的人講的,審判委員會討論形成了的意見,一般是難再改的。不過,李書記表了態,合議庭也沒辦法,不好得罪,只有將你的判決壓一下,沒有拿去打印。”
嚴偉很懊喪:“看來這個牢是坐定了的,四年,還有三年半,可怎麼過呢?你倆在外面怎麼生活?”
何玉瓊勸慰道:“你不要擔心我跟珊珊,我能養活我倆的。我出去打工,會把珊珊帶好的。別想太多,事情說不定還有轉機。我又去找過李書記,他講還要爭取讓法院重新討論。要是實在沒有辦法,他講也不會坐這麼久的。監獄裡可以減刑的,還可以搞保外就醫,到時候到監獄裡再想辦法。”
嚴偉苦笑道:“四年,實刑。監獄、勞改犯。玉瓊,我聽別人講,五年以下都是送到新生監獄磚廠服刑。五年以上,十五年以下,都是送到新衛監獄煤礦去挖煤。新生磚廠打紅磚很苦,我從來沒幹過體力活,不知能不能熬。每天的任務很重,完不成任務,減刑就別想指望了。還有一些人也是在做我們現在做的彩燈。任務聽說比這裡要多一倍,那是無論如何也是完不成了的。你看我這雙手,這個樣子,就是所裡的任務還完不成。到了那,就是二十四小時不睡覺也完不成了的,就不要說減刑的話了。相對來講,所裡面留所服刑的要好得多。但留所的都是要三年以下的。看你有沒有辦法讓我留所,留在這裡,你來看我也方便些。你再去找找李書記,判了實刑,改不了就算了。看能不能減少一年,判三年夠留所的條件就行了。”
何玉瓊道:“好吧!我明天再去找找李書記,我想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現在判決書還沒打印。等一下我問一下張所長,看留所是怎麼留法的。”
嚴偉問:“玉瓊,判了實刑的事,家裡知道嗎?”
何玉瓊道:“他們還不知道,我還沒敢告訴爸媽。”
嚴偉憂心道:“爸爸媽媽知道,又會急死的。”
何玉瓊道:“偉,等你判了,就讓爸媽來看你。我知道你想他們。偉,你彆着急,我會想辦法把你早點弄出來的。就是花再多的錢,我也想辦法去借,你出來後,咱們再慢慢還。”
嚴偉道:“玉瓊,不要這樣了,就是坐幾年牢嘛,受幾年苦,讓我體驗一下也好。現在家裡已經欠了好幾萬了,不要爲了我再去借了,以後拿什麼來還?”
何玉瓊堅持道:“不嘛!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在牢裡受苦呢。花再多的錢,我也願意。通過這件事,我想通了。錢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最主要的是人,只要人沒事,就有辦法。人沒了,要錢又有什麼用?只要你早點出來,吃再多的苦我也願意。咱夫妻倆,往後多吃幾年苦,再慢慢還。當初,我聽到你出事,我急得半死,首先就想到你有沒有事。後來知道你只是受了輕傷,我才放心一些。”
正說着話,張老大推門走了進來。嚴偉夫妻忙向他打招呼。他點點頭笑着問:“嚴偉開庭有些天了吧?有沒有判決的消息?”
何玉瓊答:“有了,就快來判決書了。”
張老大繼續問:“判了幾年?能不能判緩刑?”
何瓊瓊答:“上次調解沒搞好,判不了緩刑了。聽說判了四年實刑。”
張老大道:“四年?唔,同我估計的差不多。”
“所長,我問你一下。”何玉瓊立即接着問:“現在留所服刑的,有什麼規定?”
張老大道:“留所服刑要所裡的需要,一般是三年以下的。需要公安或政法戰線的人作擔保人,還要罪犯的家屬作保。按刑期計算,每年交五百塊錢的保證金。去年交的是每年七百五,今年減少了一些。怎麼,嚴偉也想留所?”
何玉瓊回答:“是的。嚴偉他自己想留所。請所長幫幫忙,看有沒有辦法?”
張老大道:“按規定是不行的。不過,也可以變通一下。這樣,你去找找李書記,讓他出一下面,所裡再打一個報告,到公安局籤個字,再拿到市監管支隊去批。”
何玉瓊懇求道:“那就請所長幫忙打個報告。我去找李書記,要他到市裡去批。請所長一定幫這個忙。”
張老大點頭答應:“那好吧!縣裡面也要李書記去打招呼。”
何玉瓊感激地說:“我會的。謝謝所長了。”
張老大說:“沒別的事,嚴偉就先進去吧!”
進了監子,嚴偉一個勁地抽菸。剛纔被判實刑的打擊,已經過了驚濤駭浪的一關,現在終於能理智地接受它了。命裡註定的牢獄之災,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的。現在他寄希望於李書記能爲他製造奇蹟。事情能有個突然的轉機。最少也能少判一年,能夠留在秀湖留所服刑,渡過幾年的牢獄生涯。
嚴偉想過,要是送到外地去的話,人生地不熟,沒有一個人能夠照應的。監獄裡也是有牢頭獄霸的,雖說憑自己的體魄和受過的專門訓練,用不着害怕。但聽說在監獄裡每打一次架,都要扣減改造分的。同那些人打架,扣了分不值得。再說每天干活,要是打磚,苦點累點,慢慢適應一下,不見得就比別人差,要是做彩燈的話,每天要多出看守所一倍的任務,不知怎麼去完成它。家裡人想去看一次,又是汽車,又是火車的極不容易,恐怕更難見到家裡人。要是能留在秀湖的話,所裡面的所長基本上都混熟了。所裡面有好幾個所長都是玉象人,象張老大、徐老虎、劉所長,肯定都可以照顧,不用再去建立人際關係。所裡的事情也沒有監獄的繁瑣,只是每天種菜、挑糞、挖地,下雨天干不了活,就可以休息。家裡人來看也方便得多。
許軍華、伍連志見嚴偉進來,忙圍過來表示關心。伍連志問:“剛纔是不是你老婆來了?告訴了你法院怎麼判的沒有?是不是判的緩刑?”
嚴偉將剩下的半截煙,賣給湯安去抽,懊喪地搖搖頭:“這兩天就來判決書了。沒有判到緩刑,是判了四年實刑。”
許軍華勸解道:“這麼懊喪幹嘛?不就是四年嘛。你看我,戴了這麼久的銬子了,說不定哪天被叫出去就回不來了的,也還不是這麼過。反正沒死就要過好,死了去逑。”
嚴偉嘴上道:“懊喪不懊喪,都只能接受。人家是審判人,咱們是被審判人,還不是人家怎麼說怎麼算,還能輪到咱們願不願意?”心裡道:“哪個去同你比得,你是故意殺人,想不想得開都是死定了的。想得開點當然是生前吃好、睡好,沒事的時候就尋那些欺負得了的人去開心,連所長也奈何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