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死 戰 友 情
冬去春來,和熙的春風中慘雜着羶裂的寒意。
雖說是在森嚴的高牆中,看平到春花含苞欲放,柳枝抽芽,粉蝶飛舞的美景,嗅不到花香的芬芳,聽不到鳥語蟲鳴的歌唱,但囚禁的人們也已從透過鋼網,還帶着侵骨寒意的陽光中,也感受到了濃濃的春意的來臨。
春季,是播種的季節,是給人們帶來希望的時節。可它給羈押中的人們帶來了什麼呢?是否也有生命的節奏,自由樂章的希望?
“嚴偉。”張老大站在監門前,打開了監門。一張一向嚴肅的臉上堆滿了笑:“有人來看你。”
嚴偉迅速走出監門,緊跟在張老大的身後。看到張老大難得的她心情,嚴偉猜測着是誰來看自己。妻子前兩天才來過,還是通過法院的人提審時才見到的。不會這麼快又得到張老大的允許能見面的。他尋思着妻子又會有什麼事要告訴他,但他不敢向張老大打聽,緊隨着張老大往外走。在走出了監房大門時,在走廊上意外地看到妻子何玉瓊在走廊上等着。他很不解,因爲妻子前幾次來看他,都是安排在小會議室等他的。嚴偉不由問:“玉瓊,怎麼又來了?”
何玉瓊迎接着他,顯得很興奮:“偉,你猜誰來看你了?”
嚴偉問:“是誰?是不是爸媽?”
何玉瓊回答:“你先進去就知道了。”
跟在張老大、何玉瓊的身後,嚴偉走進了小會議室。只見會議室的茶几上很難得地擺上了水果、糕點,茶杯中還冒着騰騰的熱氣,漂逸着清馨的茶香,似是所裡面在招待貴重的客人。沙發上坐着兩個中年男人正在親切地說着話,嚴偉認出坐在外面的男人正是春節前曾帶何玉瓊來看過他的縣政法委書記李立華,坐在裡面的男人被李立華擋住了面孔。只見李立華向那人在說着什麼,顯得很是恭敬。張老大向李立華恭敬的說:“李書記,嚴偉帶來了。”
“好、好,你們坐下。”李立華招呼着,又轉向裡面的那人道:“老書記,你看……”
“小嚴。”那人站了起來,面對着嚴偉,極親切地呼喚。
聲音好熟,好親切,已經十多年沒聽到這聲音了。在記憶深處,在遙遠的過去,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無數次聽到過出自同一個人的聲音。但那時沒有此時的輕柔,帶有滋音,而是充滿着威嚴。嚴偉順聲望去,只見面前的男人,一張國字臉上不是那麼冷俊、威嚴,此時卻透出了關心、關懷、關切。梳理整齊的頭髮,已夾雜了絲絲白髮,以前飽經風霜的臉上透出了滿面紅光。雖然十多年過去了,並沒有使他有很大的變化。這不是自己脫下軍裝後,已十幾年沒見到的老團長陳立文嗎?
“團長,不,陳部長。”嚴偉擅抖着,羞愧地叫。
“還是叫團長的好。”陳立文伸出了手。
嚴偉也伸出了手,但立即又縮了回來。此刻自己是一個被囚禁,失去了自由的犯罪嫌疑人,自己這雙有罪的手怎麼能與他一直尊敬的老團長相握呢?陳立文雙將手向前伸了伸,眼中充滿了寬厚和鼓勵。嚴偉心一陣熱,眼眶中有淚花閃動,一步向前緊緊地抓住了那雙溫厚的手。
“團長,您怎麼來了?”嚴偉囁嚅着,感到意外地問。
“小嚴。”李立華代替他回答:“老書記是到玉泉檢查工作,特意到秀湖來看你的。”
“團長。”嚴偉驚喜、羞愧、痛苦地說:“我們又見面了,想不到是在這種地方見面的。團長,我讓你失望了。我現在是一名罪犯。”
“小嚴,先坐下。”陳立文將嚴偉拉到身邊坐下,心情複雜而又理解地說:“你不要灰心,不要講喪氣話。出了這種事,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要面對現實,要相信政府會公平地處理的。事情既然已經出了,你不要太焦急,急是急不來的。就算判了刑,你也不同於故意犯罪,你的家人、朋友,以前的領導也會理解的。上次小何到長沙找我,我正好到北京出差去了,不在家。十多年沒見,我也沒想到你會出了這麼大的事纔來找我。這麼多年了,你也在長沙,爲啥都不來找我?難道你不想你的老團長?我回來後,我愛人就將你的事詳細地對我說了。我很着急,也很痛惜,本來早就該來看你的,可一直沒抽出時間來。這次到玉泉出差,纔有機會來看你,希望你別見怪。”
嚴偉感動地說:“團長,我對不起您,讓您費心了。”
陳立文拍拍嚴偉的手:“別說費心的話,來看你是應該的。小嚴,我來爲你介紹,這是你們縣政法委的李書記。”
嚴偉點頭回答:“我知道,我們已經見過了的。李書記,謝謝您對我的關照。”
李立華說:“陳部長是我們縣的老縣委書記,他對你的事很關心,曾多次打電話來過問你的事情。我也沒做什麼,只能在職權範圍內,不違犯規定的情況下,儘量地給予一些方便罷。”
陳立文說:“小嚴,剛纔李書記已跟我講了你案子的情況,說你過些天就要開庭了。開庭的結果怎麼樣,現在誰也不知道。你要有個思想準備,現在司法是獨立的,組織原則不允許我們進行插手。你曾經是一個很優秀的戰士,也曾經是一個黨員幹部,這裡面原則性的問題,你應該可以理解。”
嚴偉說:“我能夠理解的。團長,您能特意地來看我,我已經很欣慰了。”
陳立文說:“小嚴,你出了這種事,我也很痛心,也很焦急。不過開車本身就是一種風險性很大的職業,也怨不得你。你也不要背思想包袱,要面對事實,勇敢地面對。你也不要多想,現在最主要的是將自己的身體保養好,出去後重新開始。你的事情,不是要靠當地縣領導出面,在開庭時讓審判長考慮一下你出事的實際情況,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從輕判處。李書記剛纔對我說了,已給辦案單位打了招呼,講了你的情況的,說爭取給你判緩刑。你以後要好好地感謝李書記。他對你也很關心,做了許多工作的。”
嚴偉說:“團長請放心,我會的。玉瓊也跟我講過,李書記爲我的事操了不少的心。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衷心地謝謝你們。”
陳立文問:“小嚴,你退伍後怎麼不跟我們聯繫?就在長沙,也不到我們家來玩,你蘇阿姨經常提起你。”
嚴偉最難回答的就是這個問題,他也一直關心着老團長的去向,一直想找機會去看望老首長。後來聽說老團長轉業回了湖南,後來又知道他到了自己的家鄉當縣委書記,也曾同妻子商量探家時去拜訪老團長與蘇阿姨,但自卑的劣根性使他放棄了。想自己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去找一個在職的縣太爺,會給他增加許多麻煩。自己在部隊時就是一個小兵,雖說同過生死,說不定時間一長,他不一定會記起來這個小兵,去找他有攀鳳附貴之嫌。要不是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自己身陷囫圇,也不會抱着試試看的態度讓妻子去找他的。對於老首長的發問,只能回答:“我不想給團長增加麻煩。”
陳立文真誠地說:“麻煩什麼啊!小嚴,這就是你見外了。雖然說我是團長,而你是戰士,但我們是同過生死的戰友,也可以說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我跟愛人一直唸叨着你的。當時,你一定要退伍,我沒辦法留住你,我就覺得虧欠你的。後來我也轉業了,就一直打聽你的消息。只是當時在部隊時,沒具體查過你的家庭地址,一時無法找到你。而你退伍後,信也不來一封,電話也不打一個。我愛人還講,小嚴這傢伙咋所我們給忘了?
“後來,我調到你們縣工作。我知道你是秀湖人,便讓人去打聽你的消息。知道你已參加工作到了外地,具體的工作單位,別人沒告訴我。後來工作忙,也沒顧得上增打探你的消息。但我愛人還經常唸叨你,問我小嚴現在在哪裡?要不是你愛人小何爲你的事到長沙去找我,還真難找得到你。”
何玉瓊在旁插話道:“是的,偉。你的老首長一直都關心着你。我上次到長沙去找到團長的家,團長不在,他愛人蘇阿姨聽我講是嚴偉的愛人,很是高興。立即欣喜地問:小嚴呢?他怎麼樣,他怎麼不來玩?我們家老陳經常唸叨着他。當我告訴她你的事時,蘇阿姨很是焦急,立即給陳部長打電話,要他立即過問你的事。就是你的老團長給李書記打的電話,委託李書記的。”
嚴偉很是感動,望着老首長說:“團長,其實我也一直在想念着您同蘇阿姨的。沒去拜望您們,是我的不對。我將你們看成了高高在上,不會再記起我這個小兵了。沒想到您同蘇阿姨還經常想着我。團長,對不起,我向你們賠不是了。”
陳立文諒解地說:“小嚴,我知道你的性格,不會求人。但你將我想成忘恩負義的人,那就是你的不對了。要不是你出了這樣的事,也不會來找我,我也就不能見過你了。不過,我也不怪你。小嚴,還記得在部隊嗎?還記得那次執行任務時,一發炮彈落下來時,你將我推開奮不顧身地壓在身底下,用自己的身體保護我嗎?還記得你將我揹回來嗎?我可是記憶猶新啊!”
嚴偉回憶說:“記得。團長,那是九五年的廈天,您從偵察科下來,到新組建的偵察大隊擔任大隊長。我是偵察一分隊二班的班長,是您帶着我們到中越邊境有。那時,您是我最崇拜的英雄。”
陳立文打趣道:“還英雄呢?那次要不是你,我倒是真的成了英雄了。和平年代了,都想不會有仗打了,沒想到又上了一回前線。在雲南、廣西邊防的十一個月,我們又經歷了一次生與死的考驗,完成了多少次上級交給我們的偵察任務。尤其是那次的越境捕浮……”
“是啊!團長,那次你帶着我們班,越過了邊境線,穿插了兩個晝夜,終於來到了一個越軍的炮火陣地……”
他們的思緒飛向了十幾年前的中越邊境線,老山的前沿陣地。
那是一九九五年的初春,經過一年緊張、艱苦訓練的嚴偉,在軍事訓練上已完全掌握了各種訓練技能,在射擊、體能、戰術、擒拿、格鬥、偵察、生存、排雷的各項訓練中都取得了好的成績,所以在老兵退伍後,他被提拔成了師偵察連二班的副班長,又帶着剛到連隊的新戰士投入到了緊張的新兵訓練中去了。
戰士中流傳着一句格言:“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又流傳着一句話:“沒有打過仗的兵,是當兵的取大遺憾。”在連隊當聽到連長、排長及爲數不多的老兵回憶起七九年對越還擊戰的消煙的時候,嚴偉爲他們有幸參加這場偉大的戰爭而頃慕。他們爲經歷了那場戰火的考驗而自豪時,嚴偉卻在後悔着沒有早來兩年,親自參加這場自衛還擊戰,而現在是和平年代,自己只能留下打不了仗的遺憾了。
然而,自衛還擊戰後,中越邊境的冷戰一直沒停過。越南軍隊一直糾結在廣西、雲南邊境上,對我邊防進行騷擾,瘋狂地進行報復。老山、者陰山戰役又開始了。
廣播、電視、報紙上在報道着兩山的戰狀。部隊的簡報中通報着兩山的戰情。戰士們都紛紛在議論着這場戰爭,希望着能親身參戰。
部隊接到了隨時調防廣西的命令,隨即進入了一級戰備,進行着戰前的準備、動員。嚴偉同戰友們一樣,心開始激烈地跳動,血開始沸騰,都在這即將踏向征途而驕傲和自豪,激動地按規定作着戰前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