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落下,打在陸山君的臉上和衣服上,有再次滑落在地,整個月臺很快被雨水浸潤,將上面殘留的一些灰黑和血污都沖刷得乾乾淨淨。
胡云在稍遠處看着這一切,感覺陸山君就一直呆立在雨中看着天,似乎並沒有要躲避的樣子。
而巨石月臺隨着雨水沖刷,上面越來越乾淨,顏色也好似越來越剔透,簡直如同在雨中被沖刷的皎潔之盤,也將胡云的視線吸引到月臺上。
似乎也被月臺吸引了視線,陸山君終於低下頭來,看看腳下的月臺,再看看一側的胡云,笑着問了一句。
“怎麼,不恭喜我?”
胡云這纔回過神來,趕緊雙爪併攏朝着陸山君行了一禮。
“恭喜山君你化形成功,以後就是天地之大任遨遊了!”
“哈哈哈,確實!”
陸山君大笑一聲,從月臺巨石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山崗上,隨後大步朝着自己的洞穴方向行去。
這一片山都因爲落雷的原因,使得不少地方都有焦痕,不少樹木都被因爲閃電被引燃,只不過這會大雨落下,也很快被淋滅了。
沒有閃電,又是烏雲遮天大雨傾盆,山中的能見度變得極低,但對於陸山君和胡云而言都造不成多大影響。
很快,陸山君就到了自己的山洞之中,隨着繼續往內走去,頭頂出現了一些鍾乳。
陸山君手指往上方鐘乳石上一點,就有熒光在一個個鍾乳上浮現,很快將洞內照得明亮。
而腳下,就是一個清澈的小水潭,因爲山石的黑底,此時在光線下好似一面平滑的鏡子。
儘管陸山君在化形成功之後已經知道自己的模樣了,但此刻照鏡子看,對自己現在的模樣還是有種特殊的感覺的。
“感覺還差點什麼。”
看了許久,陸山君摸了摸頭頂,終於意識到差在哪了,他落絨成衣的時候,沒有化出髮簪。
想了下之後,陸山君伸出一根小指輕輕一彈,一根小臂長短利爪脫落,隨後他一食指爲刻刀,快速在這根略有彎曲的爪子上做起文章來。
不多時,一根稍有弧度的白簪出現在陸山君手中,材質仿若白玉又如象牙。
然後陸山君將一部分長髮挽髻成結,再以髮簪固定。
“這下差不多了!”
胡云在邊上也一直上下細看陸山君,或許是因爲人形狀態的緣故,此刻的陸山君並沒有如同往日那樣帶給胡云太多的壓迫感。
“陸山君,你化形成功了,是不是就要離開牛奎山了?”
聽到胡云這麼問,陸山君也是感慨着回答。
“是啊,在牛奎山被困了這麼多年,既然以化形成人,自然是要出去看看的,也得履行一下當年的約定……”
說到這,陸山君低頭看看赤狐。
“不過,也不會馬上離開,會將修爲和心境鞏固一段時間,雷劫的傷勢也不是馬上能好的,我會將狀態恢復到最佳纔出發。”
陸山君很清楚,這狐狸在擔心些什麼,但這事終究是會到來的。
聽到這回答,赤狐明顯鬆了口氣,計先生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尹青走了,還沒有再回來過,連陸山君都要走了,心中有種難受的感覺。
“好了,你我先一起修行。”
陸山君說完,轉身大步朝着洞穴前半段走去,來到了往日裡趴臥的乾草處盤腿坐下,開始以一種人類修士修行的姿態調理氣息起來。
胡云幾下跳躍也到了那邊,看看陸山君閉目調息的樣子,在他背後的洞壁上有個凹口,上面正擺着當初計緣送的字帖,寫着“脫胎換骨”四個大字。
‘我也修煉!’
胡云心中念起,在陸山君邊上趴臥,引動神異,開始吐納周圍的靈氣。
外面的大雨依舊“嘩啦啦……”的下着,整個牛奎山以及周邊範圍都顯得格外安靜,沒有誰知道爲什麼今晚前半夜的雷聲這麼大,在深山中又發生了什麼。
春天是萬物復甦和新生的季節,一場雷雨之後大山都被潤澤,一切更顯得生機勃勃。
在隨後的一段時間內,月臺巨石周圍被雷電所毀的樹木,留下的草木灰都成了新的養料,有新生的植被在這裡抽芽生長,也有一些樹木的樹樁處生出新枝。
原本的焦黑色澤漸漸被新的綠意所取代。
而陸山君雷劫的傷勢也好似復甦的植被一樣,一點點癒合完好,化形以來的境界也逐漸鞏固,修爲在這短短的一兩個月內達到了上升的高峰期。
終於,這一天,一直閉目修行的陸山君睜開了眼睛,一抹神光在眼中一閃而逝。
看看左右,赤狐並不在身邊,不過沒沒等多久,就見到胡云從外面跳躍進來,陸山君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顯然這狐狸剛剛捕食回來。
陸山君站起身來,對着赤狐道。
“胡云,帶我去一趟計先生的住所。”
“哦,現在麼?”
“嗯,現在。”
赤狐點了點頭,又重新躍出洞穴,回頭看看陸山君道。
“那你跟上咯!”
說完,赤狐開始在山中快速縱躍起來,不過時不時就會回頭看看,但每次陸山君都不緊不慢的跟着,便也不再收斂速度,開始放開速度奔跑起來。
陸山君這些年雖然一直對計緣尊敬有加,但因爲衆所周知的原因,他不方便下山去自己恩師家中拜會,每次還得等恩師親自來山中看他。
所以在陸山君心中的一些願望中,有一個小小的願望是希望能親自到恩師家中拜訪。
一人一狐的腳程極快,植被茂密的且崎嶇的山野在腳下如履平地,在牛奎山中穿梭了一個多時辰就已經到了外圍山區,很快就要踏出牛奎山。
這一刻陸山君居然罕見的有些忐忑,他本可以御風出山,但卻跟希望腳踏實地的一步步走到寧安縣。
終於,陸山君第一次走出了牛奎山,走下了山崗來到了外面的道路上。
胡云經常下山的位置,是能遙遙看到不遠處的一個山村的,此時陸山君憑藉目力,能看到山村中嬉戲的兒童,能看清村中曬着的皮子,能看到那一戶戶的炊煙,這感覺分外新奇。
沿着道路一直前行,寧安縣距離這邊不過數十里之遙,加上又是真正的平地,不消片刻,一人一狐已經來到了縣外。
作爲出過文壇大家尹兆先的寧安縣,如今學習風氣濃厚,甚至還有外縣的學生慕名來縣中學塾學習,所以來縣中的書生其實是並不少見的。
但陸山君一身衣衫顏色主要是淡黃色,到時少有突兀,所以他在入城之前雙手撣了幾下衣袖,身上衣衫的顏色就自然而然變化爲淡青色,除了在衣袖位置還有一些細細的黑色雲紋,倒是很符合青衫書生的模樣了。
寧安縣一直是一個寧靜的地方,但又是一個熱鬧的地方。
進入城內,周圍穿行的人羣,酒樓茶館等處的議論聲,店鋪的叫賣聲,等等聲音顯得嘈雜卻充滿生活氣息。
這和山中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環境,陸山君表面上面色平靜,心中卻混雜着激動和新奇,也在努力適應着。
胡云到了城內已經運起的障眼法,在前頭小心的帶路,視線左顧右盼。
“胡云,你在看什麼?在這還有人對你不利?”
陸山君終於發現了赤狐的不對頭,有些過分謹慎了,但據他所知,便是縣中城隍也不會對胡云怎麼樣的。
“哎,山君你不懂,我在縣中有些‘死對頭’,雖然我其實並不在意,但遇上了會很麻煩的,小心爲妙,趁現在它們都不在,我們腳步快些,天牛坊在那個方向!”
死對頭?
陸山君稍感疑惑,但也沒多問,而是很體諒的終於加快了腳步。
“賣滷肉面咯~~~好吃的滷肉面,還有羊雜碎咯~~~~”
天牛坊外,孫記麪攤上有人在吆喝着招呼生意,陸山君下意識望了望那邊,然後拐入了天牛坊。
‘不知道師尊有沒有在這吃過麪。’
一路上有遇上的人,對方總是會下意識多看他這個陌生人兩眼,而陸山君偶爾也會笑着拱手,他甚至能想象出這些人遇上恩師的時候,會說上一句“計先生好”。
很快,一人一狐到了最裡邊偏僻角落的一處小院外,院中的大棗樹如同一頂翠綠的華蓋,將小閣覆蓋其下。
陸山君看着院門上的老銅鎖,看着大門上脫落的漆面,再擡頭看看上方,“居安小閣”四字匾額高掛,看字跡並無神異,也並非師尊所寫,同樣色澤暗淡,有幾個字甚至缺了口。
左右看看沒人,學着胡云的樣子,從邊上躍牆而入。
一口蓋着石板的水井,一張石桌四個石凳,簡單的院落房舍,廚房外還有一口帶着木蓋的大缸,院心一顆粗壯繁茂的大棗樹……
這就是居安小閣,這就是自己恩師的家。
即便許久未歸,周圍也盡是計緣的氣息,陸山君此刻滿心感慨。
“天下間那些庸俗之輩,有誰能想到,如師尊那樣的存在,就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