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緣這人,某種程度上說還是有點公平精神的。
當年的九少俠,他見過杜衡,見過陸乘風,見過燕飛也見過洛凝霜,蘭寧克也是九少俠之一,先見一面是應該的。
所以計緣特意設局,事先見了蘭寧克一面,好歹也有點當年的情分在,若這一面能讓計緣看他順眼,未必不會做點什麼,插手命令陸山君幹什麼是不可能的,但足於蘭寧克來說或許就是一次機會。
好吧,現在說這些也無用了,計緣也見過蘭寧克了,還挺討厭他的,看這人自己的造化了。
話分兩頭,在計緣離去之後,蘭寧克也帶着隨行者略感氣悶的離開。
本來得了一副好字,心情還算可以,結果現在這字中多了兩句諷刺,就和吃了一隻蒼蠅一樣噁心。
關鍵是這字是確實漂亮,即便現在,若說扔了,還是有些不捨,簡直雞肋。
“蘭爺,其實咱可以把這字拆解咯,您看着一列,單獨拆出來雖然紙面篇幅看起來小了些,但寓意卻好了。”
旁人展開紙面,照着中間以手刀試了試位置,虛虛劃了一道。
“嗯,就這麼辦吧。”
蘭寧克冷冷說了一句,目光依然四處遊曳,旁人也恨恨道。
“要讓我再遇上那書生,定要給他鬆鬆筋骨!”
“若非這是在杜明府,換成在定元……”
“不過這字我們是看着那人寫的,爲何會多了幾個?”
幾人也有些疑惑不解,覺得有些邪乎,今天也暫時沒有在城中閒逛的興致,準備暫且回客棧了。
街道上,兩輛馬車剛剛從城門方向駛入,因爲避讓行人,所以在城中走走停停的緩緩前進,最前頭趕車的正是陸乘風。
原本看似漫不經心的他,在瞥見街邊路過的三個人時就精神一振。
似乎是感受到那股強烈的視線,蘭寧克也轉頭朝着一個方向望去,看到了那駛來的兩輛馬車,以及馬車上的一個車伕。
“你們可認識那趕車的是誰,看着有些眼熟。”
蘭寧克詢問邊上兩人,後兩者看了看後也是搖搖頭。
“不曾見過。”
蘭寧克皺起眉頭,喃喃道。
“今天真怪了。”
多年沒見陸乘風,蘭寧克已經差不多把陸乘風的樣子給忘了。
不過馬車上的陸乘風顯然不是這樣,他眯起眼睛遙遙望着那個一身華服的富態男子,隨着馬車接近,直接收緊繮繩將馬車停下了。
而蘭寧克也止住腳步,雙方在一丈之遙內對視片刻。
陸乘風略有感慨之情的淡淡道。
“蘭寧克,多年未見,別來無恙啊?”
蘭寧克心頭一驚,這人不但面熟,而且認識自己?
“閣下是何人?”
陸乘風微微一愣,他想過好幾種情況,唯獨沒想到蘭寧克居然不認得自己了。
他突然想到了當年提着酒去居安小閣拜訪計先生的自己,當初他曾經唏噓的對計緣說自己都快記不清幾人的名字了,可實際上到了見着蘭寧克的一刻,一切記憶都悉數涌上心頭,而對方卻真的不認識自己了。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陸乘風突然神經質的笑了一陣,引得蘭寧克和其追隨之人極度不滿,邊上一人怒聲道。
“你笑什麼?”
“沒沒沒,我笑的不是你們,而是我自己,哈哈哈哈……知道自己還沒那麼不堪,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陸乘風止住笑,朝着蘭寧克抱拳拱手。
“在下陸乘風,見過蘭大俠,今次武林大會,有機會見識見識大俠手段。”
言罷,陸乘風也不再多說,輕輕一抖繮繩,馬車就再次動了起來。
蘭寧克皺着眉頭在原地看着馬車遠去,思緒流轉片刻才突然恍然。
“是他?”
“蘭爺,您認得這個陸乘風?”
蘭寧克點點頭,對旁人道。
“此人是稽州雲閣之人,當初雲閣還是有些名頭的,年輕時,我曾與此人一道出遊過,只是時間久了一下沒認出來。”
蘭寧克還想說幾句,突然感受到什麼,轉頭朝着一側望去,在剛剛馬車駛來的城門方向,見到的只是來來往往的人流,剛纔那一瞬間有些心悸。
接二連三出怪事,蘭寧克真沒心情再閒逛了,帶着人直接回了客棧。
時間很快到了傍晚,白日的熱鬧開始冷卻,店鋪打烊百姓回家,而在客棧中休息了半天的蘭寧克也不得不再一次準備出門。
儘管今天回來之後就有些心緒不寧,很不想出門,但晚餐可是上午就和人約好了的,對方算是舊識又是武林名宿,不宜爽約。
“咚咚咚……蘭爺,我們該去仁貴樓了。”
房門外,隨行者已經敲門提醒了,蘭寧克應聲道。
“知道了,馬上出來。”
片刻後,三人下樓,走出客棧前往仁貴樓。
此刻已經日落西山,街道上雖然還沒黑下來,周圍的顏色卻顯得昏黃,行人也並不多。
仁貴樓那邊已經掛好了一個個燈籠,遠遠走來已經能聽到熱熱鬧鬧的聲響,顯然生意非常好。
最近是杜明府武林大會的日子,仁貴樓這種名酒樓裡,江湖客自然不少。
到了門口,小二熱情的招呼蘭寧克三人進去。
“客官,是否有定了位置,今天客人太多,若是沒有定位置,可能就得等一等了。”
“江猛江大俠約的我們。”
聽到旁人這麼說,小二眼睛一亮,趕緊道。
“哦哦,那定是蘭大俠到了,快請上樓,快請隨我上樓,二樓靠窗雅座,江大俠已經到了!”
店小二熱情的帶着三人上去,在二樓,陸山君就坐在靠近樓梯口的位置上,一人佔據一張桌子,見蘭寧克上來,咧開嘴露出似笑非笑的面容。
在陸山君眼中,蘭寧克身上煞氣纏繞,更有怨氣不散,這本身其實不算什麼,江湖人本就煞氣重,廝殺也是常有的事,但蘭寧克身上沒有那股子難以明言的堂正之氣。
見蘭寧克等人在靠窗位置坐下,陸山君夾了一口桌上的紅燒肉,眯起眼望向窗口方向。
那邊桌上,連上蘭寧克三人在內,一共五人,圍坐在一張八人桌上。
“江大俠放心,蘭某定會在這次武林大會上奪得一個靠前的名次,也定會聲援您!”
姓江的漢子渾身肌肉猙獰,面目也顯陽剛,但說的話做的事卻和外面有些出入,笑呵呵爲蘭寧克倒上酒。
“有蘭大俠這句話,江某把握更高了一些,這次稽州武林準備擰成一股繩,誰佔了先機,好處可是很大的,若江某上位,自然不會忘了蘭大俠!”
“嘿嘿,江大俠一身虎拳在整個稽州無人可比,放眼大貞也少有人能敵,而且智勇雙全,您不上位,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啊!”
類似的事情其實並不少見,如江猛這樣的人也不止一個,誰都知道這次武林大會重要,類似拉票的舉動屢見不鮮,但光這樣是不夠的,最終還是要手底下見真章。
“哈哈哈哈……蘭寧克!江猛!你們兩個卑鄙小人果然在這裡!”
一聲怒喝突然從樓梯口傳來,隨後四個一身藍色勁裝的男子快步走上了樓,各個都帶着兵刃。
“哦?你們幾個是?”
蘭寧克眯起眼詢問道,心想今天一直心緒不寧,怕是應在了此事上了。
一邊江猛也是冷笑連連,任誰被人這樣大庭廣衆的罵都不會開心。
“哈哈哈哈……你們這兩條賊狗,我就知道你們也會恬不知恥的來參加武林大會,我是樊通,當初你們兩害得我家破人亡,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
“哎呀客官啊,酒樓裡打不得啊,我們……”
“你走開,打壞了東西我們照價賠償!”
說話的人一把推開前來相勸的客棧掌櫃。
“錚”“錚”“錚”“錚”
四人都把刀拔了出來,指向窗口的幾人。
陸山君獨自吃着菜喝着酒,沒有起身,而是運氣法力提升耳目,聽着客棧中其他的聲音。
“你們看,那邊那個顯胖的傢伙,就是鐵鞭客蘭寧克,對面坐着的是江邊猛虎江猛,這兩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初定元府樊家被逼得家破人亡,他們兩個居功至偉。”
“噓……慎言!”
“哼,仇家尋上門,還不許我說?而且這裡是杜明府,武林大會期間,連洛莊主都在場,容不得這等武林敗類上位,我怕他們作甚,樊家當年連遭大難,先失了劍意帖後又被羣起逼迫交出多年研究,事後接連落井下石之輩,爲我輩江湖人所不齒!”
陸山君看看說話的那桌,是三個樣貌普通的男子,說得自然是大義凜然,不過聲音壓得極低,顯然還是怕惹事的。
“受死!”“殺!”
樊通和同伴怒喝一聲,揮刀朝着蘭寧克和江猛等人衝去,一見着他們的身法,蘭寧克的心就放下大半,不是什麼一流高手。
“吼……”
江猛一聲大吼竟然吼出一種猛獸的感覺,閃身到桌前,雙手成爪,彎腰低神閃入人羣猛揮雙爪。
“當~”“砰”“撕拉….”“噗……”
“砰……”
一人憑藉一雙肉爪,硬生生擋住四把兵刃,殺得血光四起。
這四人雖然身手也不差,可比起對手而言差的太多,即便蘭寧克沒動手,撐不住十幾招已經不是被打飛就是被利爪重傷倒地。
圍觀的普通客人早就嚇得都逃出去了,而江湖客雖然不至於逃,卻沒人出手。
“砰……”
樊通被一掌打在胸口,倒飛開去撞到一側立柱上摔落,“唔噗”得一聲噴出一口帶着泡沫的血污。
擡頭看着靠近的江猛,露出慘笑。
“嗬,嗬……我,早就知道不是你們對手,不過我就是要逼你動手,逼你運功,我早已經在……”
“哼,你以爲你這點用毒手段江某會沒有察覺麼?我們喝酒,都是裝裝樣子的。”
江猛說話的時候,蘭寧克也從袖中取出了一隻瓷碗,裡面盛滿了本該喝下去的毒酒。
“嗬嗬嗬……”
樊通還是在笑。
“那又如何,你們名聲臭了,這次武林大會,來的人不少,很快今日之事就會盡人皆知,想當武林泰斗?想佔先機?做夢去吧!哈哈哈哈哈哈……”
樊通自知武學天賦有限,就算加上用毒都未必能成,他就是要噁心這兩人,噁心得他們在武林大會無法立足,至於樊家的未來,交給更有希望的人。
“你找死!”
江猛這下是真怒了,運起虎爪猛然朝着樊通腦門打去。
“嗖……”
有破空聲傳來,江猛還沒打中樊通,條件反射般一避。
“啪……”
只見一隻筷子射在江猛與樊通之間的地板上,插入木片中好幾寸,尾端還在微微抖動。
“誰?誰敢管這閒事?”
江猛怒喝着望向一側,看着樓梯口的方向,掃過那邊幾桌人,不少人視線都回避,唯獨一人不動。
“有意思,就你這也配叫虎拳?”
一個帶着明顯笑意的聲音傳來,那個青衫書生模樣的人,從位置上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