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說着,就顫抖着手指,從枕頭下面,摸出來了一張銀行卡,遞給了許嘉木:“這卡里有十萬塊錢,不是思思的錢,是我這些年來,自己賺的,連本帶利,還給你。”
許嘉木眉心皺了一下,沒去接。
宋父卻徑自的塞進了許嘉木的手裡:“等你將來當了父親,你就瞭解我的苦衷,一個父親,他寧願死,都不願意自己女兒那麼委屈自己,所以這錢你必須得收着,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想給我的女兒,賺回來她原本的尊嚴,如果你尊重我女兒,這錢,你也該拿着。”
雖然宋父的話裡,並沒有指責許嘉木說什麼,可是他卻覺得有些擡不起臉來。
“思思跟你認識了也有十一年了吧……”宋父說到這裡,語氣恍惚了一下:“十一年,時間可不短了,人這一輩子,可沒幾個十一年,女人這一輩子,最好的時光基本上都耗在你身上咯。”
聽到宋父的這句話,許嘉木握着銀行卡的手,瑟縮了一下。
宋父停頓了一會兒,轉過頭衝着許嘉木笑了笑:“雖然我們纔不過認識了三天,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對思思是有些感情的,否則你也不會千里迢迢的陪着我跟思思跑到這裡來,也不會爲我這個將死之人忙前忙後。”
“我之所以支開思思,是因爲我有事要求你。”宋父說到這裡,微微遲疑了一下:“不管將來思思是跟你在一起,還是跟別人在一起,我都希望你可以多擔待她些。”
“我知道我這個請求,有點過分,如果她要是不跟你在一起,你真的沒這個必要照顧她,但是我是真的不放心思思……我走了,她連個親人都沒了,她如果受了委屈,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你不知道,我這一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能看她有個歸宿……”
“想一想,我就心酸,但是我除了你,又不知道該去找誰託付這些話,就算是我求你了……你能不能答應我,不管未來你跟思思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如果她有一天過得不好,受了委屈,你幫我照顧照顧她,噹噹她的依靠……”
許嘉木沒有任何猶豫的點頭:“我答應你,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好她的。”
宋父聽到許嘉木這話,終於放下心來一樣的笑了。
“說了這麼久,我也累了,要休息會兒,你去看看思思怎麼還沒回來?”
許嘉木點頭,小心翼翼的扶着宋父躺在牀上,替他蓋了一個薄被,才走了出去
許嘉木站在小區門口等宋相思的時候,點了一根菸,用力的連續吸了好幾口。
他腦海裡想的都是剛剛宋父跟自己說的那些話,想着想着,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想到當初自己進病房之前,宋相思抓着自己的衣襟,小聲的說,你能不能在我爸面前,對我稍微好些?
當時的她,很快就又搖着頭否決了自己的話語,說不用對她好,陪她爸一會兒就可以了。
她說那話的意思,是不是曾經她期待過他對她好?
可是,他卻從沒有真真正正的對她好過。
若是當初,他和她在一起的那八年裡,他多留意一些她,多關心一些她,是不是他們之間就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更或者,如若當初,他見她的第一眼,就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當時的興趣就是心動,就是愛意朦朧,是不是他就不會讓她爲了五萬塊錢那麼委曲求全的跟在自己身邊沒名沒分那麼多年?
宋父給他的那張銀行卡,就在緊貼着他胸膛的那個口袋裡,硬邦邦的,膈的他心裡生生作疼。
現如今,他終於知道怎麼去做一個好男人,一個好丈夫了,而她卻已經嫁給了別人,不需要他對她的好了。
許嘉木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因爲用力,反而嗆到了自己,他忍不住彎着身,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咳着咳着,他的眼眶泛了紅
晚飯仍舊是許嘉木做的,他把宋相思買來的雞掰成了一塊一塊的,放在了一個盤子裡。
等到飯煮好,宋相思進去喊了宋父出來。
宋父心情和精神仍舊很好,導致胃口也跟着很好,竟然吃了一個雞腿。
吃過飯,宋父回了臥室休息,還將宋相思喊了進去,父女兩個人關着門,在裡面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一直到了晚上九點多鐘,宋相思才從臥室裡出來。
許嘉木坐在沙發上,看到宋相思出來,立刻起身給她泡了一杯牛奶。
宋相思低聲的說了一句“謝謝”,伸出手接了過來。
宋相思喝完牛奶,許嘉木又出聲說:“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嗯。”宋相思輕輕地點了點頭,握着牛奶杯,準備去浴室裡洗乾淨,許嘉木卻伸出手從她的指尖搶先抽走:“我去洗杯子,你去洗澡吧。”
宋相思又說了一句“謝謝”。
許嘉木沒說話,只是盯着宋相思看了一會兒,轉身就走進了廚房。
宋相思站在原地,聽着裡面傳來的流水聲,眉眼有些茫然
夜裡三點鐘,宋相思睡着睡着,突然間就從夢中驚醒。
她並沒做噩夢,就是那麼突然間醒來的,屋內開了冷氣,卻出了一身的汗
她緊緊地抓着被子,呼吸有些急促,體內的血液波動的很快,心臟也很慌張,全身上下都充滿了不舒服。
她皺着眉愣了一會兒,然後隱約的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一樣,猛地就掀開了被子,下牀,快速的跑了出去。
客廳裡的許嘉木聽到動靜,就睜開了眼睛,藉着窗外映進屋內的光線,他看到宋相思人影從自己面前晃過,他先出聲喊了一句:“相思?”
隨後,就站起身,走到一旁,開了燈,恰好看到宋相思推開宋父住的那間臥室門,闖了進去。
許嘉木快步的跟上,他剛走到屋門口,就看到宋相思手指哆嗦的輕觸了一下宋父的鼻息,隨後人就猛地跪在了地上,嚎啕的大哭出聲。
許嘉木先是一愣,隨後就明白了些什麼,睏意瞬間全沒。
他的雙腿有些發軟,盯着哭的全身顫抖的宋相思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的邁着平穩的步伐走到了宋相思的身邊。
宋父的躺姿很規矩,雙手交疊在腹上,表情很安詳,看起來更像是睡着了,緊閉的脣角,隱約的還能看出一絲笑的弧度,像是做了什麼很美好的夢。
許嘉木伸出手,輕輕地碰了碰宋父的手,觸覺冰涼,他的指尖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然後才轉過頭望向了宋相思,看到她哭的傷心欲絕,他的心也跟着泛起了刀割一樣的疼痛,他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手按上了她的肩膀,說了一句很蒼白無力的安慰話:“思思,你別太難過。”
宋相思像是根本沒有聽到許嘉木的話一般,仍舊自顧自的流着眼淚。
其實她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而且她也知道,父親活不了多久了,可是,她沒想到父親竟然走的這麼突然,這讓宋相思真的有點難以接受。
她還想着過幾天帶着父親回了北京,把小紅豆抱過去給他看看,告訴他,他有個親孫女,她還想着,父親見了小紅豆,肯定心情會很好,也會多活一段日子,明明在幾個小時之前,父親還拉着她的手,跟她講了很多過去的事情,他的精神看起來很好,說話也不像是之前那麼遲緩,可是,怎麼就死了呢?
宋相思越想,哭的越兇。
許嘉木緩緩地蹲下身,伸出手,將宋相思摟入了懷中,沒一會兒,他胸前的衣襟,便被溼透
宋相思這幾天有些無法從宋父走的打擊中走出來,她的大腦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每天幾乎都是寸步不離的守在宋父的遺照前。
所以,宋父的葬禮,基本上是許嘉木一手操辦的。
在下葬的那一天,宋父生前的朋友,都過來了。
宋相思顯得有些魂不守舍,所有的招待工作,也都是許嘉木安排的。
宋父葬在了宋母的墳墓旁,棺材入土的時候,天邊下起大雨,宋相思跪在泥土裡,哭的肝腸寸斷,許嘉木撐着傘,跪在她身邊。
傘幾乎都撐在了宋相思的身上,許嘉木淋得如同落湯雞。
下午三點鐘,所有來送殯的人靳靳續續的離開,家裡只留了許嘉木和宋相思兩個人。
這三天,宋相思幾乎沒怎麼吃東西,人眼看着就瘦了一圈,許嘉木去廚房裡熬了一碗白粥,端去了臥室裡。
宋相思躺在牀上,背對着他,一動也不動一下,許嘉木將瓷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將她硬生生的從牀上抱起,端着粥剛準備喂宋相思,卻被她突然間揮手推開,滾燙的粥灑了出來,落了許嘉木一手,燙得他手指瞬間通紅。
宋相思神情頓了一下,最後還是一聲不吭的轉過了頭。
許嘉木脾氣好得很,沒有絲毫的不悅,只是彎下身,收拾了一地的狼藉,走出了臥室。
過了沒一會兒,又端了一碗粥進來。